第19章

喬仙坐在茶寮中，看著碗中琥珀微微漾，倒映出晚霞的茶湯發呆。

漸漸的，晚霞消失，攤主點上燭火，過來詢問喬仙要不要來一碗熱騰騰的湯麵。

喬仙拒絕了。

喝不慣苦中帶鹹的茶湯，在左月局時，人人都知道，尊使邊的喬仙最喝的是酸梅湯。

但這邊陲之地，寒意未退的時節，尋不見酸梅湯的影子。

就在喬仙第五次舉起茶碗，微微抿一口茶湯，又皺著眉頭放下，終於等到了長孫菩提的出現。

遙遙的，對方從春香坊出來，對方似與喬仙早就約定好了，不不慢正好朝茶寮的方向走來。

“你遲了半個時辰。”待長孫坐下，喬仙就道。

長孫：“是你早了。”

喬仙：“打聽到了什麼？”

長孫難得遲疑片刻，才道：“上的香，是一個妙娘子的人調的，對方諳各種香方，總能調出與眾不同的熏香，蕓蕓之所以能在春香坊穎而出，也不了熏香的功勞。”

若是崔不去或霄在此，聽見妙娘子，立時就會想起那個失蹤了的于闐使者之妾秦氏妙語，但他們並不在這裏，長孫和喬仙二人也無從得知案件。

不過即便如此，長孫與喬仙，也大概能猜出崔不去讓他們循著梅花冷香來調查的用意了。

“這個妙娘子，應該與尊使要找的人有關。”喬仙道，“但你與廝磨了大半日，就查出這麼點線索？”

長孫菩提看著沒說話，那意思是“你自己又查到什麼”。

喬仙道：“我本跟蹤的侍，誰知在外頭看見那侍對你的蕓蕓小娘子出不滿嫉妒的神，便將計就計，假裝傷誤春香坊的江湖人，求救治，裝裝可憐讓放下戒心，套點話罷了。”

上有種清冷出塵的，若換了男兒，清冷出塵就了高冷，一樣會令人瘋狂，而且看久了，就會發現喬仙似乎有點雌雄莫辨。

頭一回，長孫菩提的目在臉上多停留了片刻，出疑的表。

“你，到底是男是？”

喬仙淡淡道：“你修佛修了那麼久，難道不知即是空，一切表相皆為虛妄？”

長孫默然，將手上佛珠轉了一圈，低低道了聲阿彌陀佛。

“你說得對，是我著相了，佛法還沒修到家。”

喬仙詫異：“你與那蕓蕓小娘子，難道什麼也沒發生？”

長孫平淡無波：“我問了話，按住的暈，就離開了。”

醒來之後，也許會記得長孫菩提，卻不會記得自己是怎麼昏睡過去的，只當春宵一度，春夢無痕。

從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見。

長孫菩提微微晃神，很快又被手上佛珠的拉回來。

“你查到什麼？”他罕見地主開口詢問。

喬仙：“我從那侍口中問出妙娘子的下落，說蕓蕓在外面買了一座私宅，原本是準備給自己贖之後住的，妙娘子幫助蕓蕓在春香坊站穩腳跟，也投桃報李，請妙娘子在那私宅暫住棲，我也想看看，那妙娘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長孫菩提以表詢問：天黑了，怎麼還不？

喬仙不答，來店家，讓他上兩碗湯麵。

“時辰還早，吃了湯麵，再走也不遲。”

長孫菩提點點頭。

他其實並不擅長套話當細作，若是讓他選擇，他寧肯提著刀劍去與敵人拼殺，方才雖然蕓蕓小娘子十分配合，但從春香坊走出來時，長孫菩提抿的角依舊洩了他的張。

直至此刻，方才稍稍放鬆。

喬仙看了他片刻，忽然道：“左月局的人，比起解劍府，還是了。”

若尊使座下能有一個智勇雙全的人，這次也許就不必尊使親自出馬設局佈陣了。

“與其看著尊使輒臥病在床十天半個月，我倒寧願他多奔波些，病反而了。”長孫難得說了一個長句。

喬仙皺眉：“但他在霄手下，一定不好過。”

說話間，面已送上，二人不再說話，默默吃麵喝湯。

湯麵是再普通不過的素面，麵不如京城的好，湯底自然也是井水煮開的白水，上面撒點野菜蔥花，半點葷腥都不見，這便是市井人家的一頓飽食了。

這樣的麵，比起長孫與喬仙以往吃的，自然滋味要差許多，但腸轆轆加上天氣寒冷，一碗熱湯下肚，卻足夠讓胃變得暖呼呼，暖意足以蔓延全，將疲憊一掃而空。

喬仙與長孫此刻心裏卻不約而同想到了一件事。

要是尊使在這裏就好了，也不知他現在能不能喝上一碗熱湯麵？

……

崔不去自然沒有熱湯麵喝，非但沒有，他還得站在屋外經寒風，抑咳嗽的。

但他的心卻很不錯。

因為在他面前的霄正陷以一對五的僵局。

“將屋的玉石拿來。”他聽見霄對裴驚蟄道。

裴驚蟄愣了一下，不知霄想做什麼，但還是轉，很快捧來玉石。

今夜月不錯，玉石在裴驚蟄手中越發彩煥發，晶瑩剔的玉心中，還能看見綠意流淌。

不管是不是天池玉膽，毫無疑問，這都是一塊質地上佳的玉。

在場之人看著玉石，眼中異彩連連。

霄環而立，好整以暇道：“你們都是為了玉石而來的？”

五名不速之客中，除了黃子剛才自陳是想借玉石一觀之外，其餘四人，都默不吭聲，並未表明份來意。

尷尬的寂靜中，誰也不肯先開口，似乎在比誰的耐好。

霄不著急，崔不去更不著急，微微焦慮的只有裴驚蟄一人。

他知道自己修養不夠，不肯給霄丟臉，默默深吸了口氣，努力捺下心頭躁。

又是黃子當先打破安靜：“奴家第一個出現，也不想與解劍府為敵，我一個弱子，在這冷風裏吹了大半夜，還請郎君可憐可憐我，借我看一看，我也好回去有個代。”

盈盈淺笑，本因長相平平而令人毫無印象的臉，卻因聲音聽，讓在場之人不由往那裏看了一眼。

崔不去不著痕跡掃了一圈，發現在場之中，只有兩個人沒看黃子，一是那個戴著冪離，男莫辨的白人，還有一個，則是那突厥人。

突厥人的注意力，自始至終，都在霄上。

只有心無旁騖的高手，才不會被任何外部因素所干擾。

至於半沒在影中的黑人……

對方側著，遠遠站著，左手虛握著右手手腕，不時一兩下。

崔不去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

霄並未去觀察其他人，他的眼睛一直都看著黃子，好像這院中的來客，只有一個。

看見對方笑，他也跟著笑：“沖著你這樣有禮，我也該將玉石先借給你瞧瞧，不過我連你芳名住址都不知道，萬一你拿了就跑，我以後要去哪里尋你？”

黃子福道：“奴奴冰弦。”

霄挑眉：“姓冰？這姓氏倒是見。”

冰弦：“姓氏名字，不過加諸在外的稱呼罷了，譬如郎君您，便是不這個名字，也一樣風華絕代，無人可比。不是嗎？”

霄哈哈一笑：“比起那幾個無禮之人，還是你說話最得我心！你這樣善解人意，不如來我解劍府，我保管憐香惜玉，絕不讓你大半夜還坐在屋頂上吃冷風！”

冰弦莞爾，正想說點什麼，就見霄忽然抄過裴驚蟄手中的玉膽，朝拋過來。

“既然看你最順眼，玉就先借給你看了！”

冰弦大吃一驚，萬萬沒想到霄說扔就扔，當下想也不想，纖纖足尖一點，若輕鴻過空，撲向玉石！

但快，還有人比更快。

那頭戴冪離的白人，還有眉間深痕的灰人，也都幾乎同時將手抓向玉石。

突厥人卻看也不看玉石一眼，手中長刀驀地出鞘，刀氣澎湃若山崩海嘯，霎時鋪天蓋地湧向霄。

刀氣之盛，連帶站在他後的崔不去，也只覺颶風襲來，便不由自主往後疾退，眼看就要重重撞上牆壁，襟被人猛地一扯，他眼睛一花，發現已被霄抱在懷裏。

但突厥人形已至，刀氣從頭頂席捲而來，崔不去覺自己髮髻一鬆，頭髮隨即披散下來。

如霄這般境界的高手，一定知道剛才突厥人那一刀先發制人，至也會打掉他束發的玉笄，為了自己髮型不，便臨時拉來崔不去擋一擋。

崔不去不用攬鏡，也知道自己現在披頭散髮形同瘋子，他一惡氣湧上心頭，當即大罵：“姓的你他娘的混賬王八卵子！”

下一刻，他就發現突厥人間接幫他報仇了，因為霄已經與對方激戰起來，無暇分顧及與崔不去鬥。

而那塊玉石剛剛被灰人到，他還未來得及高興自己比旁人快一步時，就發現玉石在他手中忽然四分五裂，化為齏消散在空中。

搶玉石的三人都徹底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