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第1章
第一卷 塵埃
第1章 未讀信息
神曾凝過這片星海,他於此長眠,又於此醒來。——埃斯特《永無之鄉》
這片黑雪松林已經茍延殘好些日子了,針葉枯敗,頹喪地垂掛下來,卻神奇地沒有散發出朽木腐爛的酸苦味。
那常年縈繞林中的木香依然靜靜浮著,將二十五個單人冷凍膠囊掩藏在松林深。
冷凍膠囊擺了整齊的方陣,封著的玻璃罩裡頭結滿冰霜。
其中一個發出的警報音尖銳得令人心慌,劃破了深林的寂靜:
“能源不足,出現故障。”
“警告:冷凍膠囊即將停止工作,請在五秒補充能源。”
“倒數計時:5。”
“4”
“3”
“2”
“1”
“未檢測到新能源,冷凍膠囊關——”
“閉”字還沒說完,毫無起伏的電子音已經戛然而止。
噗——
金屬底盤停止運轉的聲音聽著像了氣,玻璃罩上的冰霜在急增溫系統的影響下,以眼可見的速度褪下去,出了膠囊裡一張英俊卻蒼白的臉。
眉骨上凝著的薄霜讓他看起來冷得驚人,毫無生氣,仿佛已經在此沉眠很久,再不會醒來。
然而幾乎是冰霜褪去的下一秒,那雙弧度漂亮的眼睛便毫無預兆地睜了開來。
老實說,這一堆用來冷凍人的金屬疙瘩雖然名膠囊,但形狀卻跟膠囊沒有半點兒緣關係。
它們長得很不討人喜歡,上寬下窄,是個臉比馬長的六邊形。人往裡頭一躺,就是個規格標準製作良的棺材。
當初設計圖紙剛出來時,楚斯正忙於理太空監獄的一場暴,三天沒怎麼合眼,困得雲罩臉。
那倒楣設計師敲開了他的辦公室大門,把厚厚一遝圖紙放在了他的桌上。
依照規定,冷凍膠囊的一切檔都要經由安全大廈5號辦公室的執行長審查同意,簽了字才能繼續進行,包括外觀設計圖。
而楚斯剛巧就是那個坐鎮5號辦公室的執行長。
他一看那圖紙厚度便閉了閉眼,在設計師天花墜的描述中,乾脆地翻到最後一頁簽了名。
品出來的那天,他穿著剪裁良的襯,坐在安全大廈頂層的會議室裡,姿態優雅面從容地聽那幫老傢伙們罵設計。
人家辛辛苦苦噴了整整兩個小時,這混帳玩意兒聽得面不改,非但沒有半點自省之心,還輕叩桌面,笑說:“星球壽命還長得很,這冷凍膠囊怎麼也不到你我去躺,醜就醜吧。”
把那幫老傢伙們氣得夠嗆。
結果這話說了不到五年,星球就炸了。
他還真就躺進了這醜嘰嘰的冷凍棺材裡,可見混帳事幹多了,老天都看不過眼,這大概就做報應。
楚斯在玻璃罩下悶悶地咳了一會兒,把肺裡的寒氣全咳出來,這才了手指,掰開了艙裡的安全鎖。
他周筋骨還很僵,是推個艙門,就廢了好半天力氣。
腳踩實地的覺太過久違,他朝後踉蹌了一下,乾脆靠坐在了冷凍膠囊邊。
半步之外,另一臺冷凍膠囊還在正常運轉,玻璃罩上顯示著兩行字:
迦羅時間 13:20:07
囊溫度:新攝氏零下206°
13時,正該是午後最盛的時段,頭頂卻是一片星海,周圍曠寂如同深夜。
楚斯環視了一圈,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悶得厲害,他明明從冷凍膠囊裡出來了,卻依舊像是被什麼東西罩住了似的,連呼吸都很不痛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肺給凍壞了。
哢嚓——
後突然傳來針葉脆裂的聲音,像是被什麼踩了一腳。
“誰?!”楚斯猛地轉頭。
長久沒開口,他說話的聲音有些啞。
問出聲的同時,他的手指已經習慣地到了腰間。
謝天謝地,進冷凍膠囊的時候太過匆忙,槍還沒卸。
他一撥保險栓,“哢噠”的響聲在寂靜中顯得十分清脆。
“別別別!我這就出來!別開槍!”一顆黑不溜秋的玩意兒應聲從一臺冷凍膠囊後冒了出來,活像個圓頭拖把……在泥坑裡醃過兩年的那種。
楚斯瞇著眼辨認了一番,艱難地在那拖把上找到了一雙眼睛——那是個不知多久沒打理過頭髮和絡腮胡的人。
“還有誰?”楚斯的手指依然勾在扳機上。
拖把猶豫了片刻,保持著雙手高舉的投降姿勢,轉頭咕噥了一句什麼。
另一個小號拖把便小心翼翼地出了頭。
小拖把轉臉看了大拖把一眼,也有樣學樣地舉起了雙手。
“冷靜一點,冷靜。就我們兩個,沒別人了。”大拖把盯著他的槍說道。
“我很冷靜。”楚斯答道。
“老實說,我不大信。畢竟我剛從冷凍膠囊裡爬出來那會兒,就得想吃人。”拖把的聲音帶了點懷疑。
楚斯一臉冷淡:“如果找不到比你們乾淨的人,我可能更傾向於死。”
拖把被堵了一句,竟然還有些憾,“其實我們也只是半年沒清理而已,你能不能把槍口稍微挪開點?”
事實上這槍在冷凍膠囊裡凍久了,鬼知道還能不能用。但楚斯是個混帳,他並不介意多嚇一會兒這來歷不明的大個頭,於是答道:“看心吧。”
“那你現在心怎麼樣?”拖把問道。
“不大好,這裡太悶了。”楚斯平靜地說。
準確地說,這裡的空氣悶得讓人心生煩躁,生理的。
拖把拉長了調子“噢”了一聲,頓時泄了氣,“很憾,那就沒辦法了,畢竟我們已經悶了很久了。”
他轉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楚斯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有什麼東西正閃著瑩藍的,像是智慧腕表的螢幕。
“你介意我它一下麼?”拖把死死盯著楚斯的槍,生怕它走火。
楚斯不置可否,拖把壯著膽小心翼翼地了一下表屏。
冷冰冰的電子音頓時響了起來,足以讓楚斯聽清楚:
地面溫度:新攝氏5°
度:乾燥
警告:含氧量嚴重低於常態,距離臨界值還有32分57秒。
這種警報對於楚斯來說並不陌生,他曾經在各種安全實驗報告會中聽過這些字眼,所謂的含氧量臨界值對應著生存極限。一旦低於臨界值,人很快會窒息而死。
拖把的聲音有些頹喪,“你看,即便你不開槍,我們也只有不到33分鐘的壽命。”
楚斯聞言,目一。
不應該的。
這些冷凍膠囊的設計理念非常特別,能源全都是從廢氣轉化而來,排出的氣裡反倒含有氧氣。如此設計就是為了一定程度上維持生存。
這些原理和機能都公之於眾過。
拖把注意到了楚斯的目,他順著看向地上的這些冷凍膠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沒用的,這都五十年了,平衡早就維持不住了。”
楚斯臉上終於有了一表,“多年?”
拖把仿佛找到了突破口,果斷一腕表螢幕,機械的電子聲再度響了起來:
“現在是新西曆5763年,4月29日,迦羅時間——”
沒等報完,拖把就掐掉了報時,嘟囔道,“諒一下,還得省著點兒電。”
然而楚斯本就沒注意他在說什麼。
5763年?!
他清楚地記得5713年12月27日的傍晚是什麼樣的,夕金紅的讓冰冷的黑雪松林都和起來,他站在窗邊,一邊跟療養醫生說著話,一邊翻著自己的私人通訊頻道。
上一秒,他還在看著太空監獄某個危險分子強行傳遞過來的資訊,下一秒就接到了警報——
地心能量反應進程因不明原因突然加速,離控制,膨脹速率遠超過上限值,預計撤離時間3分11秒。
通俗而言,就是星球要炸,大家快跑。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混至極的三分鐘,地面是怎樣震崩裂的,他們是怎樣爭分奪秒地啟碎片計畫,又是怎樣從別墅撤離到雪松林的冷凍膠囊裡的……
一切都歷歷在目,恍如隔日,就好像他只是在膠囊睡了一夜。
然而醒來時,居然已經過去了五十年?!
也許是一瞬間的詫異讓人心跳速率有所變化,提高了耗氧量。錯愕過後的楚斯只覺得周圍更悶了。
拖把一看他的表,又委委屈屈道:“別深呼吸!千萬別深呼吸!本來就不夠幾口了!別忘了,咱們只剩三十多分鐘了……你有什麼辦法麼?我比較傻,醒了三年也沒想出什麼主意,我不太想這麼早死,窒息這種死法太難熬了。”
這人是個話癆,沒完沒了說得楚斯頭疼,讓他既理不清現狀,也想不出什麼方法。
“安靜。”就在他冷冷地丟出兩個字時,西口袋裡有什麼東西嗡地震了一下。
楚斯一愣,手了出來,這才想起當初撤往冷凍膠囊時,他把手裡握著的通訊順手丟進了口袋。
通訊不比腕表,耗能要多一些。再節能的模式撐上五十年也已經是奇跡了。
剛才那一下震,就是在提示“電量不足,即將關機”。
他正打算直接關了丟回口袋,就看見螢幕上有一條不知何時的未讀資訊提示。
楚斯眉心當即就是一跳。
不用看容,他也能猜到這資訊來自於誰,畢竟敢把他的私人通訊頻道當自家花園闖的,總共就那麼一個神經病。
果不其然,資訊來自於太空監獄:
我親的執行,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我越獄了。
——薩厄·楊
楚斯:“……”
去他媽的天大的好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提醒:本文不是科幻,沒有機甲,通篇胡扯,扯到因斯坦老人家棺材板都按不住的那種,千萬別用常理去想,純粹開個腦圖個樂,當太空魔幻話看比較好,麼麼噠~
注:埃斯特《永無之鄉》——並沒有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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