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次品》第1章
第1章
新星曆270年3月6日。
星際聯盟急發出傳喚,命白銀要塞林靜恆上將即刻回首都星沃托,接質詢。
林靜恆悍然抗命。
隔日,沃托日報頭版頭條,赫然是一句暴怒的隔空喊話——「林靜恆,你要造反嗎?」
3月底,白銀要塞被全線封鎖,五百架超時空重型機甲組的機械部隊停靠在人工大氣層外,白銀要塞裡的英們將炮口對準了自己的同袍,對峙雙方都不肯退讓,及至26日夜,劍拔弩張的僵持已經持續了將近48小時。
親衛長德悄無聲息地把朗姆酒和冰塊放在上將桌上,後腳跟輕輕一。
正站在窗邊的上將朝親衛打了個指響,示意他留下。
這位兇名遍佈八大星系的林上將個子很高,從頭髮到皮帶扣,無不嚴謹妥帖,整個人著一嚴合的冰冷意味。他端起酒杯,隨手加了幾塊冰,左耳上有一圈虛影——上將的通訊開著,正在跟人通話。
通訊技已經十分發達,電話都是直接接個人終端,想說什麼,大腦發出信號就能直達對方接收,不用再勞口舌,也不用擔心被第三人聽見,旁邊人只能通過通話人的表判斷這通電話是問候還是罵街。
然而親衛德安靜地侍立在側,從上將臉上看不出一點端倪。
當代社會鼓勵坦率、開放和真流,林上那種舊式的保守與封閉十分不合時宜,和政敵們揪住這一點,天天寫文章罵他心機深沉、目中無人。
心機深沉的上將結束通話,含著的酒在舌頭上轉了一圈,若無其事地對德說:「元帥致電,讓我戰略妥協,先回沃托。」
德一愣。
「戰略妥協。」林上將又十分玩味地把這個詞重複了一遍,笑了,揮手打開時事新聞。
沃托的各大都在矚目著形勢張的白銀要塞。
新上任的大書長格登正站在首都星國會門口,在一圈記者的包圍下發表簡短的演說:「我與林將軍是同學,是朋友,更是親人,我以我的事業、人格、我的一切發誓,林將軍對沃托的忠誠無可質疑,他絕對不會背叛沃托,也絕對不會背叛聯盟,所有對他忠誠的質疑,都是惡意中傷!」
林上將聽著這番慷慨陳詞,「咯咯吱吱」地嚼了個冰塊。
「靜恆,如果你能看見,請你給我一分鐘,聽我說,」大書長深地轉向鏡頭,語重心長,「不要讓那些子虛烏有的指控擾你的判斷,不要放任這場誤會,造親者痛、仇者快的爭端。回來吧,我和靜姝都在沃托等你,靜恆,沃托還有你的家人啊!」
鏡頭隨即掃過了旁邊的一個人,一黑,不施黛,皮蒼白,除了濃墨重彩的眉目,臉上幾乎毫無,卻有種近乎驚心魄的 。
林靜姝是上將的親妹妹,一年前嫁給了聯盟七大星系裡最前途無量的男人格登。
被衛兵簇擁的格登夫人沒有發言,目放空,彷彿一的人偶。
林上將毫無,轉頭問自己的親衛:「你覺得大書長這人怎麼樣?」
德斟詞酌句,謹慎地回答:「是個風雲人。」
「唔,確實是個人。沒別的病,就是聽他說話我起皮疙瘩,這語氣讓不知道的人聽見,還以為我跟我妹夫有一。」林靜恆失笑,抬手關了屏幕,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太麻了。」
德接過空杯,同時低聲音說:「將軍,不用管那些雜音,『白銀十衛』已經整裝完畢,我們隨時可以戰鬥,只要您一聲令下。」
「幹什麼,造反嗎?」林靜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問,「德,你是第一軍校畢業的?」
「是,長,我是烏蘭學院260屆榮譽畢業生!」
「家裡是做什麼的,有兄弟姐妹嗎?」
德有點困,不知道上將這個節骨眼上拉什麼家常,但還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父親經營一家醫療機構,母親在烏蘭學院任教,家裡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
林靜恆一哂。
隨時準備戰鬥……
這不懂事的小青年,說得到輕鬆——和誰戰鬥?
將你引以為傲的父母兄弟麼?
第一軍校的別稱就「烏蘭學院」,雖說烏蘭學院被稱為高級軍的搖籃,但畢業後能直接進白銀要塞的寥寥無幾。
除了對績要求極高外,上層的政治博弈還將畢業生的去向與其戶籍所屬地掛鉤,其名曰「出於人道主義考慮」,讓士兵們離家近點。白銀要塞作為第一星系的軍事重地,所接收的畢業生必須擁有第一星系戶籍。而他們大多出良好,父母是富商、高知、社會名流,甚至員政客。
這使得白銀要塞的政治生態十分複雜,大分為兩個派系——
一部分是和林上將一起追殺過星際海盜的嫡系部隊,做「白銀十衛」,人數大約佔要塞駐軍的十分之一。白銀十衛和它的統帥一樣臭名昭著,是一幫宇宙知名流氓,三天兩頭要鬧個醜聞出來給民眾助興,有人說,當年他們跟星際海盜作戰,純屬是「以毒攻毒」。
剩下的指揮和士兵都是烏蘭學院出的爺,每個人後都有錯綜複雜的家族和人脈,織就了一張網,牢牢捆住他們的忠誠,確保白銀要塞固若金湯。
林靜恆沖親衛長擺擺手,吩咐道:「拿一套禮服給我,發函給沿途關卡,說明行程,我明天啟程回沃托。」
德吃了一驚:「長……」
「元帥都發話了,讓我戰略妥協,還想怎樣?白銀要塞全——」林靜恆頓了一下,目向窗外,萬千星艦指向人工大氣層之外的不速之客,它們機械而冰冷地熠熠生輝,讓人想起大海中群的銀魚,波粼粼地倒映在上將那灰濛蒙的瞳孔裡。
他摘下手套,丟在一邊:「卸下武裝。」
第二天,靜淵號星艦像漫漫星海中的一葉扁舟,駛離白銀要塞,人工大氣層外虎視眈眈的機械軍團讓出一條狹窄的道路,沉默地目送著這位軍事獨/裁者謝幕的背影。
非武裝星艦止安裝躍遷閥,按照正常程序,從白銀要塞回首都星沃托,靜淵號需要經過六個關卡,歷時十三天。
第四天,靜淵號途徑西瑪星附近,意外遭遇小行星流,星艦本想暫時避讓,但首都星第四衛將林靜恆視為頭號危險人,遲遲沒有接到原計畫應該抵達的靜淵號,第四衛嚇破了膽子,一天之連發十二道一級警戒,勒令靜淵號不得耽擱。
靜淵號被迫繞行至「玫瑰之心」——第一星系唯一未曾被人類探索過的區。
新星曆270年4月6日,靜淵號在玫瑰之心外圍,被一支藏匿在此的星際海盜襲擊,林靜恆上將遇刺,艦毀人亡。
消息傳回首都星,輿論嘩然,白銀十衛嘩變,白銀要塞直接癱瘓,元帥痛失將,暴跳如雷地把辭職信砸到了聯盟議會的圓桌上,而與此同時,屋偏逢連夜雨,十年前被林上將徹底打出聯盟八大星系的海盜團不知從哪聞到了味,捲土重來,突然襲擊了第六星系的民用航道,混的軍部反應嚴重滯後,造大量民眾傷亡。
這一連串事件,史稱「白銀禍」。
從第六星系開始,大規模的游/行像瘟疫一樣,順著一個一個的躍遷點拾級而上。
重之下,沃托被迫變了臉,先是安聯邦軍委,隨後又對林靜恆生前被強行召回一事絕口不提,一應政府舌集失憶,原來用多大篇幅臭罵林上將,現在就用多大篇幅來紀念讚他。
「心機深沉」的林上將就這麼搖一變,了人類瑰寶,空前偉大榮正義。
盛大的葬禮在沃托舉行,林上將一套從來沒穿過的禮服代替他本人,被請進了沃托的烈士陵園。現場觀禮票炒出了天價,林上將因為死得奇貴,還被吉尼斯載了史冊,堪稱一死名。
葬禮當天,林靜姝披黑紗,向每個前來弔唁的權貴還禮致意,這位沃托有名的人即使在這種場合,也依然嫻靜優雅,形象完得天/無。
真是——所有見了的人都忍不住心生讚歎——也真是沒心沒肝。
格登書長走過來,林靜姝菟花似地挽起丈夫的手臂,順地接他的照顧,讓他替自己戴上黑紗帽,繼而安靜地坐好,自然流出崇拜又依賴的目,聽格登上臺作一場沉痛的秀,不時拿出絹,象徵地在眼角點上幾下。
現場記者圍著拍了一會,又索然無味地各自散了——因為格登夫人的坐姿和上次參加「反對將寵拋太空」的義賣會一模一樣,優雅得乏善可陳,完全可以一片兩用。
圍著的記者們一哄而散,林靜姝依然紋不。
像一朵孤芳自賞的名花,不管有人看沒人看,都自顧自地迎風綻放。
此時,這朵「名花」眼含熱淚,面帶微笑,如畫的五上彷彿鍍著人類文明之,看著臺上哽咽難言的格登,心想:「我要你償命。」
人類進新星曆紀元以降,平靜了兩百多年,而今,鏡花水月似的和平裂開了一條猙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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