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宇宙時間13:00整，正是北京β星上維納斯港的深夜。

維納斯港是個半廢棄狀態的星際港口，只剩下量工人從政府那領著微末的工資，每天過來做些基本維護。

此時，寒夜深沉，維納斯港週遭遠近無人，大片的空地上，遍染霜白的枯草有一人多高，在呼嘯的風聲中死氣沉沉地來回搖擺，「沙沙」作響，放眼去，像一片無人區，澤荒涼而沉鬱，維港陳舊的建築與發臺陳列其中，像舊時科幻小說裡描繪的場景，說不出的醜陋。

白草夾著一條窄路，大約是工人們進出港口的通道，一隊無家可歸的流浪者正順著小路往維港方向走，白天工人們會把他們趕走，夜裡倒是能混進去避風。

一個流浪的老人脊背佝僂，背後背著個同樣衫襤褸的孩子，忽然，他腳下一趔趄，摔倒在地，背上的孩子球一樣無知無覺地滾落下來，僵地翻了個，出一張青紫加的小臉——原來這孩子早沒氣了。

路邊的垃圾桶檢測到地上有碳基生的，就啟了自清潔系統，「嗡嗡」地開過來，出冷冰冰的鏟子和機械手臂，要把鏟走，老人連忙張開枯枝似的雙臂撲了上去，試圖用自己的蓋住那孩子，好像這樣就能給死孩子分一點活氣似的。

可惜這垃圾桶的系統雖然落後，也沒那麼好騙，依舊繼續鏟，在方寸之間，和老人展開了冰冷的拉鋸。

毫無懸念，垃圾桶贏了。

羸弱的老流浪漢被魯的垃圾桶撞倒，跪在地上，悲從中來，不由得嚎啕大哭。他的同伴們循著聲音遠遠地看了一眼，又沒心沒肺地繼續往目的地走去。因為在這裡，死人被垃圾桶鏟走並不是一件多稀罕的事，不值當大驚小怪。

流浪者們漸行漸遠，忽然，一雙底的長靴從白草叢中走出來，腳步略略停頓了一下，朝那垃圾箱走過去。

這是個男人，大個子，有一頭利落的亞麻短髮，皮蒼白，五因為過於標準端正，反倒顯得有些刻板，他邁開雙，每一步都是嚴合的等距，走路時肩背板正，雖然穿著便裝，卻莫名有種軍人氣質。

男人默不作聲地手打開垃圾桶的後臺程序，彎腰擺弄了片刻，垃圾桶「嘎吱」一聲，鐵鏟緩緩放平，出了方才被它吞噬的小小。

他也不嫌髒，雙手抱起小孩的，把他還給跪在地上的老流浪漢：「節哀。」

老流浪漢愣愣地看著他，男人又手指了一個方向：「檢測到三點鐘方向，距離您大約兩百米，土質最鬆，您可以選擇在那裡安葬您的孩子，再次對您失去親人表示憾。」

這男人不但步幅一樣，說話也是一個字一個字勻速往外蹦，語氣幾乎沒有起伏，像一臺機。背臺詞似的說完了這一套流水賬，他後腳跟一，沖老流浪漢淺鞠一躬，轉要走。

老流浪漢忍不住訥訥地問：「您是……」

沒過腦子口而出，老流浪漢馬上就後悔起來，因為這陌生男子著整潔，著低調的優渥，像個他眼裡的「上等人」，在老流浪漢浮萍轉蓬似的人生經驗裡，最好識趣地離這些「上等人」遠一點，否則招人嫌棄，往往會皮之苦。

誰知那男子聽問，卻站住了，認認真真地回答：「我的份是加文件，無法查閱，我的名字湛盧。」

老流浪漢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自稱「湛盧」的男子又問：「請問您還有其他問題嗎？」

找不著北的老流浪漢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了一把鼻涕，搖搖頭，男子邁開長，循著方才那些流浪漢們的蹤跡追了過去。

維港接待大廳裡有供暖，流浪者們紛紛開外套，手腳，讓自己盡快暖和過來，抓黎明前最後一點夜，爭分奪秒地各自睡去。

不到半個小時，鼾聲就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這時，一個鬼鬼祟祟的瘦小影從牆角站了起來，小心地避開其他人，往港口裡走過去。

如果不良黃靜姝同學在這，應該能一眼認出來，這就是那個拐賣兒的「妖怪」偽裝的模樣。他從「破酒館」後門逃，通過小型空間場直接落到維港附近，混進了流浪者們中間，打算從這裡離開北京β星。

接待大廳和發站臺之間的安全通道是鎖著的，假流浪漢從上出了一塊掌大的芯片，往鎖上一，三秒過後，門鎖程序無聲無息地跳開，沉重的大門往兩邊打開，他謹慎地環顧一番，閃而。

「是我，蜘蛛，」安全通道里沒有別人，瘦小的「流浪漢」開上破破爛爛的外，骨骼拉長加寬，變回了他本來的模樣，他低聲音跟同夥通話，「……收穫個屁，我被人盯上了，差點不了！」

安全通道長而狹窄，十分攏音，雖然明知監控系統都已經被屏蔽了，但自己說話的回音還是讓這「蜘蛛」頗為焦躁，他罵罵咧咧地說：「一群垃圾，就知道要人要東西，連他媽無聲通話系統都抄不來，聯盟狗都快普及民用了，就這還想顛覆聯盟？做他娘的白日夢吧……我不知道，一個的——我哪知道是誰的人？」

「蜘蛛」一邊說，一邊在自己手腕上按了幾下，他手腕上立刻浮起影像，正是黃靜姝的近照。

接著，照片一閃，黃靜姝的份信息、地址等等一系列資料事無鉅細地陳列在了他眼前，「蜘蛛」用帶著氣的眼睛狠狠地剜了照片上的一眼：「拿到的資料了，不知真假，不過我覺得不像政府的人……唔，也可能只是巧合，第八星系這下水道裡到都是空腦癥的殘廢……」

安全通道走到了頭，「蜘蛛」快步來到站臺上，空的站臺上只有幾個機保安在巡邏，「蜘蛛」大概確認了一下機保安的位置，按下手裡的干擾。

站臺上，機保安和監控設備同時卡殼。「蜘蛛」有恃無恐地繞過靜止的機械保安，來到最外圍的軌道上，取出空間場裡停靠的小型機甲，機甲穩穩當當地落在了發臺上，艙門自彈開。

「蜘蛛」邁步走進去，發臺的螢在他臉上凝了一層金屬似的冷，他說：「不管是誰的人，不管是不是巧合，保險起見，還是殺了——」

他這話音沒落，機甲上的警報系統無端尖起來，「蜘蛛」耳邊「呲啦」一聲，通話立刻被切斷，他猛地抬起頭，只見發臺上的機甲活似的瑟瑟發抖起來，機甲的神網絡尚未來得及和主人連接，機突然巨震，「蜘蛛」踉蹌著往後倒去，同時，機甲的神網火花跳，燙出了一臭氧味——這是機甲被嚴重干擾的結果！

可是第八星系這窮鄉僻壤，絕大多數的鄉佬終都沒見過機甲一，哪來的這種干擾技？！

「蜘蛛」一陣骨悚然。

機甲的神網一片紊，貿然被捲進去，別說是人，就算真的來個硅基生，也得被電個半殘，因此他想也不想，一拳砸碎急安全閥，飛快切換至手作，強行打開已經升溫的艙門，大一聲滾了出去。

後的機甲濃煙滾滾，而方才被他定住的保安機人們不知怎麼又重新活了過來，七八桿激槍對準了他，站臺上卻看不見一個人。

那些該死的蒼蠅還沒甩掉！

「蜘蛛」的冷汗都下來了，一隻手探懷中，按在了自己的左上——那裡有一小塊植芯片，是他最後的撒手鐧。

保安機人朝他近過來——

「非法闖！非法闖！」

「掃瞄闖者份失敗！」

「警告！舉起雙手！」

下一刻，無形的場以「蜘蛛」為中心，水似的擴散了出去，機保安的定位一下失去了目標，掃瞄結果顯示站臺上空無一人。機保安舉著激槍在「空曠」的站臺上茫然地轉了片刻，沒有發現，只好各自回歸的巡邏軌跡。

「蜘蛛」站在原地，大了幾口氣，出了一個有些得意的笑容。他拍了拍左，低聲說：「總算那些廢們還有點用。」

有了這個「武」，他能隨心所地控制一切人和機的，就像在城市公上讓所有人把小孩錯認老流浪漢一樣，即便遇上小賤/人那樣的「空腦癥」，矇混一時片刻也不問題。

「來抓我啊！」「蜘蛛」有恃無恐地大喊一聲，吹了聲尖銳的口哨，四下沒有響，他大笑了一聲，對天比了個中指，準備重新登上機甲。

就在他轉的一瞬間，一道極細的紅突然從牆上出來，筆直地穿過了「蜘蛛」的脖子，「蜘蛛」大笑的還沒來得及合上，就一聲不吭地栽了下去。

隨後，只見方才空白一片的牆突然凸起，亞麻短髮的男人變戲法似的從牆裡走了出來，正是那個自稱「湛盧」的男人。

湛盧出右手，蒼白的手憑空變了一隻機械手，和「破酒館」裡的那隻一模一樣。

機械手從頭到腳將人事不省的「蜘蛛」掃瞄了一邊，「嘀嘀」幾聲響，在「蜘蛛」心臟發現強能量場。

湛盧一歪頭，機械手的手心裡出一極細的探針，同時，五金屬手指的指腹噴出了霧狀的消毒劑，短暫地製造了一個狹小的無菌環境，探針飛快地/「蜘蛛」口，不到五分鐘，就完了這場小手——從昏迷的「蜘蛛」心臟上取下了一塊生芯片。

生芯片剝離的一瞬間，「蜘蛛」那充滿金屬的皮立刻塌陷，溫、心率與新陳代謝急劇下降，他整個人彷彿老了幾十歲，面部幾乎起了褶皺。

機械手裡發出和湛盧本人一模一樣的聲音：「掃瞄未知能量場——」

「掃瞄失敗。」

「再次掃瞄失敗——無法識別——警告——」

「屏蔽它。」湛盧低聲吩咐。

湛盧小心地收好陌生的芯片，機械手重新變回人手，搜走了「蜘蛛」上所有的電子設備，把他剝了一個原始人，一彎腰扛起人，又回手破壞了機甲的加系統，將它收走，離開了維納斯港。

他本打算原路返回，在接近大廳的時候，湛盧腳步忽然一頓，他仰頭閉上眼睛，隨即，彷彿被什麼召喚了似的，他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徑直走進茂的白草叢裡。

集的枯草深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一輛車，四哥雙臂抱在前，靠在車上，看起來等了好一會了。

湛盧一板一眼地衝四哥鞠了個躬：「先生。」

四哥一抬下，示意他上車，湛盧將抓來的男人扔進後備箱，手搭在車上，接著，他那「手」竟然化了，先是手、隨即是、頭……他整個人慢慢消失，和車融為了一，與此同時，四哥那輛休眠的車自重啟。

這個高大英俊的「湛盧」，居然是個和真人如出一轍的人工智能。

湛盧的聲音響起來：「先生，去哪裡？」

「回破酒館。」四哥說，「這是哪路人，你看得出來嗎？」

「準備啟空間場，定位破酒館——據機甲型號判斷，應該是『毒巢』的人。」

「毒巢」這個組織，位於第八星系最邊緣，再往外走，就不適合人類生存了。「毒巢」很和星系中的其他幫派來往，神神叨叨的，與其說它是個黑幫，倒不如說它更像個邪教，八星系兒多奇志，邪教組織頗有一些，不過大家通常是據古代傳說造些神神鬼鬼來拜，再不濟崇拜個貓狗大神，好歹也是哺——像「毒巢」這種崇拜蟲子的組織就比較獨樹一幟了。

四哥有些意外：「他們到北京星上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