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次品》第15章
第15章
懷特是第一個清醒過來,他茫然地爬起來,先把自己從頭到腳,確定自己上沒有零件,腦漿也沒灑得到都是,這才出了口大氣,仰面一翻,肚皮向上,躺下了。
覺自己是撿回一條狗命。
懷特家裡有點小錢,小時候還參加過一次第七星系的旅遊團,坐了半個月的星艦,他就自以為能上太空隨便遨遊了,可是一艘客運星艦中,80%以上的自重都來自於服務裝置,人在最高檔的星艦裡,幾乎覺不到和地面有任何區別,跟戰鬥兇機甲完全是兩碼事。
他躺在那,四大皆空地思考了一會生命與死亡,思考得快要修正果,旁邊才有了點靜,薄荷和黃靜姝相繼醒過來了。
黃靜姝趴在地上乾嘔了五分鐘,指著薄荷說:「你這個手欠的賤/人。」
薄荷自覺理虧,難得大度地領了這聲罵,艱難地爬起來,左搖右晃地走不了直線:「這是哪?」
黃靜姝惡聲惡氣:「問誰呢?」
「有行程記錄,」懷特現在不敢機甲上的任何東西,他雙手,以立正的姿勢踮起腳,抬頭看儀表盤,「我……等會,你們誰會看星際坐標?」
兩個生面面相覷。
懷特沒心沒肺地咧一笑:「連星際坐標都不會看,咱們就這麼把機甲開出來了?」
「艙門上有兩個指示燈綠了,」薄荷沒理他,跌跌撞撞地走向門口,說,「我看看……強……不對,是室外氣,那另一個可能是空氣質量。陸總好像說過,高級機甲才有自己的核心智能,這種比較初級的只有指示燈這種簡單的流信號……一般除了帽子,綠都是代表好事吧?」
懷特問:「我們會不會還在北京星上?飛了一圈又落回了大氣層?」
「不知道,先想辦法下去,再飛一次真要死在裡面了,」黃靜姝站起來,這時,好像想起了什麼,狐疑地問,「等會,我們是不是了個人?」
片刻後,他們在一個角落裡找到了鬥同學,鬥已經吐白沫了,形象甚是淒慘,黃靜姝腳踹了踹他的小:「這貨還活著嗎?」
機甲上其實是有醫療設備的,但是三個人簡短地開了個會,認為鬥好歹也是一條命,還是不拿他做這種必死的實驗了。由懷特負責背著,出去找人求救。
鬥人高馬大,要是把瓤掏出來,皮囊夠把懷特囫圇塞進去,半死不活地在懷特上,把這位星海學院第一技宅得像頭不堪重負的驢。懷特著氣、出著熱汗,面紅耳赤地聽他兩個同學滿生地大吵了一架,磕磕絆絆地吵出了一個方案——直接把艙門掰開。
「他既然暈了,神網就應該和駕駛員斷開連接了,我們這一路走的是自駕駛航道,現在既然到了目的地,應該隨時可以下去。」薄荷一邊解釋,一邊試探地手拉住艙門,「就是我不知道這個艙門應該怎麼……」
「開」字尚未出口,機甲就又發出了一聲讓人骨悚然的嘆息。
三個人臉煞白,以為這個二踢腳又要上路,就在懷特已經打算自暈倒時,一帶著特殊氣味的風吹了進來,艙門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薄荷才艱難地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這是哪?」
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是排的機甲,泛著連綿的冷,並排停靠在一個巨大的倉庫裡。每一架機甲上都安了猙獰的武,一個黑的炮口正好對著他們,殺意森然。
細碎的風聲從一眼看不到頭的倉庫另一端湧來,出竊竊私語似的聲音。
懷特輕輕地打了個寒。
這裡絕不是北京β星。
突然,黃靜姝一把拽過薄荷的胳膊,把往門後面一塞,同時摀住了的。
下一刻,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三個年大氣也不敢出,一團,從艙門隙裡往外窺探,只見一個軌道車緩緩開過,兩個臉上紋著毒蟲的人提著槍,走在軌道車旁邊,車上是一串一不的小孩,不知是死是活。
其中一個人說:「那幫海盜們胃口越來越大了,現在把整個第八星系裡得出名字的人都扣在這,是真要反嗎?」
另一個回答:「你沒聽說首都星都得手了嗎?別人已經吃上了,再不快點,咱們連湯都沒得喝了。要說起來,我們歸聯盟也一百多年了,可聯盟管過我們嗎?這鬼地方還不跟過去一個鳥樣?反就反了。」
第一個人沉默了片刻:「可是聯盟雖然沒管過我們,也沒有這麼不把人當人看……」
「噓,別說話。」
兩人沉默下來,抑的腳步聲和軌道車漸漸遠去。
好一會,黃靜姝才松開捂在薄荷上的手,小聲說:「我見過他們。」
懷特和薄荷一起看向,黃靜姝三言兩語把去星海學院報導那天遇到的事說了。
懷特吃了一驚:「你……你是空……空……」
黃靜姝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空腦癥,怎麼了?佔你家存了?」
懷特了脖子,不敢吭聲了。
薄荷想了想:「照這麼說,我有點明白了,這臺機甲可能就是你遇上的那個人的,四哥把人理了,機甲給了咱們學校。我可能不小心啟了自回杭,它現在把咱們帶到那些人老巢了!」
懷特負「重擔」鬥一隻,肚子有點轉筋:「那我們快報警吧!」
黃靜姝和薄荷聽了他的高論,異口同聲道:「滾!」
懷特:「……」
薄荷掃了人事不省的鬥一眼,坦白說:「把這玩意開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咱們現在怎麼辦?」
他們四個就像是被困沙漠的旅人,往哪個方向轉,好像都是死路一條,現在就剩下選擇死法了——是困在原地死,強行再次啟機甲作死……或者被人發現滅口而死。
黃靜姝想了想:「等等,你們聽見剛才那倆人說的話了嗎?」
懷特:「要顛覆聯盟什麼的?」
「對,有一個人說『第八星系得出名字的人都被扣在這』……什麼意思?四哥算不算『得出名字的人』?」
「沒有四哥也有其他人,既然是被『扣在』這,肯定不是自願的。」薄荷說,「那跟我們一樣,我們去找他們,能不能離開這另說,怎麼也比我們困在這靠譜。」
三個清醒的,兩個人取得了一致意見,懷特不管贊還是反對,都得數服從多數,他乾脆明智地閉了,沉痛地扛起鬥。這地方被塞滿了可怕的機甲,他們不敢走,只好順著方才軌道車的軌道,飢寒迫地往前索。
北京星上,陸必行一被放出來,立刻去找林靜恆。不料撲了個空,被佩妮告知,四哥已經離開北京星了!
林這個人有點宅,五年沒有離開過大氣層半步,結果偏偏是今天出了遠門。
這已經不能用「倒霉」二字來解釋了,陸必行一邊的眼皮開始狂跳。
「佩妮姐,」陸必行說,「能不能借我一臺機甲?」
佩妮正經人似的嚴肅道:「陸先生,您說什麼呢,機甲可是非法武裝。」
陸必行:「……」
二十分鐘以後,黑的人震驚地發現,本來已經離開北京星的四哥又回來了!
佩妮了眼,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就見這個「四哥」面沉似水,說話跟平時一樣簡短:「準備,我要出去一趟。」
佩妮莫名其妙,然而覷著他的神,也不敢問,連忙跟上:「去哪?您需要星艦還是機甲……四哥,您往哪走?」
「機甲。」「四哥」腳步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拐了個直角,推門進了衛生間。
由於林四哥平時也是這幅二五八萬似的德行,佩妮雖然滿心疑,也沒敢問,轉去準備了。
衛生間裡,利用神芯片偽裝林的陸必行雙手撐著洗手臺,長出了口氣,隨後他抬起頭,跟鏡子裡那雙深灰的眼睛對視片刻,抬起下,把臉從左往右轉了一圈,衝自己笑了。
林的笑容十分稀有,陸必行自己手足食,變換角度一次看了個夠本,末了還不過癮,出兩手指沖鏡子飛了個吻。
飛完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
「我有病嗎?」陸必行想,「讓他看見非宰了我不可。」
他急忙見好就收,不敢再折騰林的臉,靠科技和演技騙到機甲後立刻啟程——熊孩子們開走的那輛機甲上裝有學院的教學監控,真要追蹤並不難。
只是……
陸必行看著追蹤上的目的地,皺起眉,沉聲發出指令:「檢測本臺機甲的防系統和武儲備。」
此時,在毒巢空間站的客人們被帶到了星際海盜的「貴賓區」,貴賓區裡沒有匪夷所思的人試驗和冰冷的研究員,進進出出的都是機服務員,一個小酒吧做公共活區,四周是一圈豪華套房,待遇非常不錯。
但沒人有心酒和牛排,吧檯旁邊空空如也,每個人都在房間裡切關注著聯盟七大星系的戰況。
海盜們有特殊的消息來源,在第八星系,比方消息快得多。
這次大規模的域外海盜侵的重災區在第一星系,通過白銀要塞長驅直,據說聯盟政要們都已經撤出沃托。
林靜恆在屋裡反覆踱步,拇指橫在手心,另外四手指有規律地在上面反覆敲打,臉上雖然沒有出焦躁,腳下卻已經轉磨似的走了幾十圈。
終於,旁邊參禪似的湛盧睜開了眼:「先生,我拿到了首都星的消息。」
林靜恆猛地抬頭。
「大書長是在舞會結束後,攜夫人在回家路上遇刺亡的。」
林靜恆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
好在隨後,湛盧就補充說:「格登夫人被保鏢救下來,沒有傷,三個小時後第一星系告急,首都星的重要人開始撤離到『天使城』要塞,是第一批被送走的。」
林靜恆聽到這,沉默了一會,然後他側靠在旁邊的電視櫃上,一條撐地,另一條虛虛地搭在上面,腳尖隨意地點著地面:「稀奇了,格登家對這麼好?怎麼,伊甸園管委會打算轉型,變寡婦權益保護協會?」
首都星沃托,是七大星系代表的政治博弈場,而凌駕於七大星系行政系之上的,則是立法會和伊甸園管委會,雙方互相掣肘,不是東風倒西風,就是西風倒東風,這些年,隨著伊甸園系統不斷壯大,管委會已經約凌駕於立法會之上,了人類文明的終極權力機構。
大書長其人,金玉其表、敗絮其中,之所以能在議會中擔任要職,就是因為他祖父是「管委會」七大常任董事之一。
「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的,」湛盧說,「刺殺事件後,林士被要求打開伊甸園,開放醫療系統授權——自從您離開後,就屏蔽了伊甸園,這還是第一次打開,結果發現沒傷,但是懷孕了,是老格登董事親自把帶走的。」
林靜恆點著地的腳尖僵住了,那一瞬間,他的雙頰繃了一下,像是茫然,又像是憤怒,然而一切的緒尚未出端倪,就又全部去了,他一垂眼,漠不關心似的「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這時,有人敲了他的門。
湛盧還沒來得及把門完全拉開,獨眼鷹就橫衝直撞地闖了進來。
湛盧有禮貌地打招呼:「陸先生,晚上好。」
「好個屁!」鴛鴦眼的陸先生魯地回答,接著,他彷彿從湛盧那張異常蒼白的臉上看出了什麼,「等等,你……你不會是湛盧吧?」
「是的,陸先生。」人工智能飛快地分析著他的表,隨後認認真真地說,「您的微表顯示,您對我十分不滿,認為我『認賊作父』。您可能誤會了,我現用份裡沒有認誰做父親的設定。」
獨眼鷹:「……」
獨眼鷹沒穿外套,出了一個屬於軍火販子的軀——肩上是可延的防護甲,左右兩側腰上各別著一把槍,靴子裡了一把激刀,手腕上扣著兩圈粒子鞭發,全副武裝,差不多有資格去當人炸彈了,他懶得理湛盧,回手扣上門:「姓林的,你怎麼還沒死?!」
林靜恆:「托老兄你的福。」
「他娘的廢話,」獨眼鷹死死地盯著他,低聲音,「你到第八星系來幹什麼?」
「避難啊,」林靜恆一攤手,「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
「哈,」獨眼鷹出一口尖牙,「你也有今天?」
林靜恆沒跟他一般見識:「坐,怎麼?我讓你這麼張嗎?」
林靜恆竟然還活著,那也就算了,自古禍害千年,獨眼鷹自己驚詫戒備一會就好。可他隨後又聽人「四哥」,這才意識到,林靜恆就是北京β星上那個神的「林四哥」。
五年前,因為聽說林靜恆終於死了,獨眼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放陸必行自己玩去了,他膝下畢竟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所以還是了點手腳,倒不至於監視陸必行每天在幹什麼,只是隨時知道他的坐標和健康狀況。
獨眼鷹一直知道,他那寶貝兒子就在北京β星!
「十五年前我就告訴過你了,」獨眼鷹語速飛快地低聲說,「死了,死了!我他媽把從艙門裡撈出來的時候人就斷氣了,連那孩子一起!芯片我當年都給你了,你怎麼還在魂不散?」
林靜恆看了他一眼:「我沒有惡意。」
獨眼鷹從牙裡出一句話:「你最好沒有!」
「陸信是我的老師,」林靜恆平靜地說,「我想找那孩子,也是為了照顧他。」
獨眼鷹尖刻地笑起來:「你照顧他?那我得說一句,幸虧他沒出生就死了。」
林靜恆沒吭聲,轉倒了杯酒給他,剔的酒與剔的玻璃杯順著桌子輕輕到獨眼鷹面前,他的手勢像個專業的調酒師,酒水沒灑出一滴。
「你說得也有道理,」林靜恆說,「首都星確實沒有那麼安全,現在就被炸飛了。」
他話音剛落,角落的屏幕上就閃過一行巨大的字,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友軍打進了聯盟議會大廳!」
隨後是一段小視頻,沃托的森林公園冒著滾滾的濃煙,一天前還在歌舞昇平的議會大樓半焦黑,碑林滿目瘡痍,石頭做的文明之們死無葬之地,被「隆隆」作響的地面機甲車碾過,化作齏,機甲車上下來幾個冠不整的星際海盜,大笑著衝著碑林的殘骸撒尿。
「……。」獨眼鷹發出了一聲言簡意賅的慨,他雖然討厭林靜恆、憎惡聯盟,但也並不想讓這幫人畜不辨的瘋子統治八大星系,「你那白銀要塞是紙糊的嗎?」
「首都星高層有人叛變,」林靜恆往窗外看了一眼,「七大星系沒有軍事自治權,第一星系猝不及防遭襲,其他地方本來不及反應,星際海盜沉寂百年,一擊必中,應該是蓄謀已久的——湛盧,替我掃瞄空間站的況。」
獨眼鷹:「你要幹什麼?」
「先個底。」林靜恆沉聲說,「他們手上應該不止『見鬼計畫』這麼一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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