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雖然獨眼鷹是個軍火販子， 但自稱燒殺搶掠樣樣通，界幹起刮地皮的活， 也十分得心應手。不到十分鐘，他就按著陸必行的清單把需要帶走的資都翻了出來，設置了程序，一樣一樣地調運，往機甲裡塞，並不需要四個累贅似的「助手」。

一個冷冰冰的黑四哥，一個是滿臉殺意的凱萊獨眼鷹，誰也不敢主跟這二位搭訕， 學生們茫然地袖手站在一邊， 酷的不敢酷了，活潑的也不敢活潑了，在一起， 像狂風驟雨中無躲藏的四隻小， 渾、瑟瑟發抖，後是不敢細想的國破家亡， 而眼前是無止境的星際流浪。

這時，薄荷的個人終端亮了，主控室裡的陸必行利用補給站的通訊網，打通了的電話。

平時聽他在教室和禮堂扯淡， 沒覺得他有多靠得住，然而此時，他投影出現的一瞬間， 幾個學生居然有種「得救」的錯覺，一下圍了上來。

陸必行問：「害怕嗎？」

一句話差點把學生們的眼淚問出來。

薄荷有點哽咽地問：「陸總，你怎麼還沒過來？」

「走私亡命徒們都有自己的『地下航道』，這個補給站的人事先撤離，還帶走了所有的武裝備，一定是有準確消息渠道的，跟著他們比我們在星際間走安全多了，我試試侵他們的通訊數據庫。」陸必行正低著頭翻開主機程序，投影裡只能看見一個側臉，他一心二用地說，「不要怕，人的一生本來就是一場有來無回的冒險，這是常態，以後會習慣的——準備好上第一堂機甲作課了嗎？」

四個學生裡，薄荷和懷特各有志向，從來沒打算過要學機甲作，鬥已經對機甲留下了心理影，而黃靜姝是個空腦癥——據當代腦科學理論，空腦癥在集中力、通非人腦設備的時候，有難以治的缺陷，這代表很可能無法鏈接神網，即便能連上，匹配度也會很低。

如果是平時，就算把他們綁在椅子上，強迫他們聽講，大概也只能得到四位「課桌覺皇」，總有一些「朽木」天生不開竅。

「機甲是為了應付星際戰爭而產生的兇。早年間，戰爭打到了星際級別，所使用的戰艦輒需要幾個營的士兵。一艘戰艦上，多重兵種需要通力協作，有專門的駕駛員、測繪專家、炮兵等等，效率很低，出錯率也高，而一旦這些太空軍中混敵軍細和叛徒，就會給戰艦上的整支部隊帶來難以估量的損失——所以神網應運而生了。」

手忙腳中，個人終端裡有些失真的男人聲音依然是溫和而鎮定的，有種安靜的力量，連向來不屑於他古怪夢想的獨眼鷹都抬頭看了一眼，並沒有煞風景地開口打斷。

「有了高度智能的神網，一整艘戰艦的功能就被凝聚在一臺機甲上，一旦人的意識與神網對接，人就了這臺戰艦的靈魂。神鏈接後，你的五六會被機甲的接收取代，大腦接收大量的信息，這就是很多人第一次鏈接神網的時候，往往會被震暈過去的原因。」

懷特問：「校長，怎麼才能適應神網？」

陸必行沉默片刻：「以後老師吧，學校都沒有了——適應神網的原理很簡單，就是悉機甲每一部分、每一個功能，對它們帶給你的有充分預判，一般在課堂上是用模擬分開學，再一樣一樣地往上疊加，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一學年的時間。」

鬥耳朵裡聽著陸必行這個不可能完的任務，眼前看著不斷錄資的機甲上複雜的信號和程序，不敢去想在北京星上的朋友和媽媽，一時間悲從中來，幾乎被巨大的絕垮了：「陸總……老師，我聽不懂，我也學不會，我基礎教育上到七年級就被退學了。他們說我智力有問題。」

黃靜姝輕聲說：「老師，我是空腦癥，天生神力低下。」

懷特：「老師，我……我不是那塊料……」

「噓——」陸必行打斷他，「數一下自己的呼吸，深呼吸，十次，不要數了。」

零星的泣聲漸漸消失，陸必行語速不變，好像無論天塌地陷，還是學生們都是大傻子，都影響不到他：「記住這種覺，這是你們在機甲作裡需要學到的第一課，一旦發現自己無法匹配機甲，無法適應海量的信息時，就摒除一切雜念、和你用不著的，集中神數自己的心跳或者呼吸，往往十次以後，你就會發現，神網震盪起伏的頻率與你計數的頻率相仿，這代表神網接納你的第一步。」

當一個人的語氣太過篤定的時候，其他意志力不夠強的人，會下意識地服從他。

焦躁不安的學生們逐漸聽了進去，四顆朽木似的腦袋，在這樣極端的況下，竟然被刨出了有一個口子。

林靜恆收回著那投影的目：「報一下機甲維修和充電進程。」

「備用能源系統安裝完，防系統已修復。神網正在重啟，能量儲備85%，預計十分鐘後完。」

「湛盧，搜索進程完沒有？」林靜恆問，「白銀九在哪裡？」

機械手從他手臂上落，湛盧落地變人形：「抱歉先生，無法定位，白銀九信號消失了。」

信號消失有兩種況，要麼白銀九遭到襲擊，通訊系統損壞，甚至全軍覆沒；要麼是他們遇到急況，被迫臨時撤到域外。

哪一種況都不樂觀。

林靜恆略微閉了下眼：「其他人呢？」

湛盧頓了頓：「聯盟七大星系的通訊系統已經全線崩潰。」

首都星淪陷，全政要撤離，七大星系通訊系統崩潰，聯盟的況比他想像得還要糟糕得多。

那麼……伊甸園還在運行嗎？

沒有伊甸園的聯盟人，就像磨掉爪子的家貓被放逐到原始森林，連基本生存都問題，遑論抵星盜。

這絕不是聯盟軍委一時失誤造的混，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戰爭。

「怪不得著急要我的命。」林靜恆低低地冷笑了一聲，「管委會這群給和海盜當槍使的蠢貨。」

這時，湛盧突然抬起頭，好像捕捉到了夜空深的不祥氣息。

林靜恆：「怎麼？」

「先生，我檢測到強能量波，我建議立刻撤離！」

湛盧只是個機甲核，本都不在，並沒有反導系統，如果他能檢測到能量波，意味著五分鐘之，這能量波就會吞噬整個補給站。

對方連半個小時都沒有留給他們！

「準備軌道加速，」林靜恆當機立斷，轉向獨眼鷹，「夠了，有多算多，上去，準備走。」

獨眼鷹吐出裡的煙：「醫藥箱還沒調出來。」

「來不及了，」林靜恆飛快地說，「走！」

這種時候，千年的冤家也只能合作，獨眼鷹終於不再和他唱反調，簡單暴地打斷了資運送進程，隨即連推再搡，把學生們轟進了打開的機甲艙門，見薄荷還在不安地東張西，獨眼鷹一把揪住的後脖頸，拎貓似的把原地拎起，隔著幾米直接扔進了艙門。

薄荷尖：「老師還在主控室！」

「知道。」林靜恆和獨眼鷹幾乎異口同聲。

林靜恆轉就走，獨眼鷹哪裡放心他，立刻就要跟上，卻被一隻冰冷的機械手扣住肩頭。

「陸先生，」湛盧說，「第三次襲擊已經在無法定位的星球發生，餘波五分鐘之就會抵達這裡，您現在需要先上機甲，控制神網，準備對接軌道。陸校長在本臺機甲上安裝了遠程控制磁場，屆時可以在機甲加速後捕撈他們，請相信將軍會帶他趕上的。」

獨眼鷹：「我兒子給他？！我……」

湛盧低聲打斷他：「您的兒子嗎？」

獨眼鷹臉驟變。

「請您放心。」湛盧說，「將軍托我轉告您，按照古代的說法，陸校長就像一枚人形虎符，他一個人能換來陸信將軍所有的舊部，他的價值甚至高於白銀要塞，將軍就算自己死，也絕不會讓他出問題。」

人工智能紋不地按著獨眼鷹的肩膀，碧綠的眼睛如同一百多年前一樣清澈無垢。

大人們來了又走，八大星系一次又一次天翻地覆，有的人老了，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死了……彷彿唯有他一不變，一如當年跟在陸信邊時，那個懵懂又一不茍的模樣。

……裡卻說著這樣冰冷無的話，充滿了林氏風格。

獨眼鷹猛地甩開他的手，一言不發地登上機甲，連上神網，機甲的力系統發出轟鳴，緩緩地上軌道。

主控室裡，陸必行其實通過學生們的個人終端聽見了林靜恆的話，可是此時還走不了，他好不容易翻到了地下航線的資料，個人終端抵在主機上下載，進度條牛車一樣往前拉，進度剛剛90%。

個人終端「呲啦」一聲，來勢洶洶的能量波最先干擾的就是通訊系統！

薄荷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陸……老師……你快……」

進程93%。

「安靜，」陸必行輕輕地說，「小姑娘不要總是尖，顯得沒氣質。」

進程95%。

「漫天飛躲星際海盜太危險了，活下來的概率很低啊，同學們，星際戰爭裡可沒有『臨場發揮』和『絕逢生』這回事，我們這些脆弱的碳基生命，想在超時空重機甲的包圍中活下去，靠概率和運氣是不行的，我必須得拿到這個……」

進程97%，信號被強烈干擾的個人終端陡然斷了線。

陸必行好似無知無覺，地盯著進度條。

如果他葬補給站，來不及拿到這個，其他人即便功逃走，也是在宇宙裡走鋼，聽天由命。

98%……99%……補給站已經開始震，刺耳的警報聲尖鳴——這種小補給站的防系統當然是聊勝於無，連它都開始報警，意味著炸的餘波已經近在眼前。

同時，準備發機甲的軌道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高溫扭曲著空氣度，遠的景開始怪陸離，如同沙漠上的海市蜃樓。

完提示音如同天籟似的一聲輕響，陸必行深吸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轉，林靜恆就一腳踢開了主控室的門。

陸必行沒料到他居然親自找來，當場一呆。

「跟我走。」林靜恆拉過他，二話不說拖著他往外衝去，同時不知從哪出一把帶破功能的槍，一槍打了補給站空中軌道的門，原本封鎖的軌道上正停著一輛近地高速軌道車。

陸必行不等他開口，立刻上前將自己的個人終端往上一對，一秒不到就撬開了軌道車，練程度堪比專業車賊。

林靜恆把軌道車加速加到了極致，車裡的兩個人被狠狠地拍在座椅靠背上，要不是他倆都算得上強力壯，這一加速能把肋骨拍碎在椅背上。

這時，因為沒有人工源而暗無天日的補給站裡，遠竟然升起了魚肚白，彷彿即將迎來一場日初。

景總是如此不祥。

獨眼鷹他們的機甲已經順著軌道加起了速度，底部對接軌道的對接閥開始鬆，機甲準備升空。

獨眼鷹整個人繃得像一準備拉斷的弦，附在神網上的目要把補給站穿，下一刻，機甲速度超過臨界值，離了軌道！

薄荷驀地變：「等等，老師！」

機甲軌道和軌道車軌道正好上下垂直，軌道車衝了過來，然而這個速度下捕撈，無異於讓飛馳在高速軌道車上的人推開車窗，從沿途樹上摘一片特定的葉子。

獨眼鷹忍無可忍：「給我制……」

附在機甲神網裡的機甲核湛盧連忙打斷他的制命令：「陸先生不行！」

就在這一瞬間，林靜恆他們的軌道車經過了相互垂直的軌道匯點，仍在瘋狂加速的軌道車馬上就要經過機甲正下方，機甲的遠程控制磁場驟然被激活，強大的控制力順著陸必行臨時製作的簡陋磁場滲進來，直接接管了神網的部分權限。

林靜恆彷彿一人分出了兩個意識，一邊控制著機甲分毫不差地出捕撈手，另一邊，讓軌道車一頭撞了上去。

捕撈手裡的保護氣瞬間滲進車裡，保護氣到人，迅速凝固琥珀似的質，強大的減震功能在捕撈手慣地往前甩的短距離完，軌道車的底座卻與軌道磨出了火花，「轟」地炸開。

那一瞬間，通過神網控制的捕撈手猛地轉過了一個角度，炸起的部分車驚險地與陸必行錯開，狠狠地撞在林靜恆的後背上。

然而沒有人注意得到這細微的靜，因為白已經晃得人睜不開眼了，機甲巨大的噪音連炸聲一併蓋了過去。

捕撈手猛地收進機甲。

湛盧：「陸先生，讓出權限，不然你會傷。」

獨眼鷹心想：「娘的！」

然而他技不如人是事實，獨眼鷹很識時務，為防再被彈出神網，湛盧話音沒落，他就主退了出去，林靜恆到機甲機的瞬間，就接管了神網，兩人幾乎接無。

下一刻，機甲直接啟了躍遷程序。

補給站被白淹沒，那不詳的白跟著追著剛擺引力的機甲而來，眼看要到時，機甲憑空消失了。

穿過遙遠而扭曲的時空，不過落下的坐標稍微發生了一點偏移——捕撈手裡，凝固的保護氣散開，林靜恆晃了一下沒站起來，方才飛起來的軌道車殘骸從他後腰一直劃到了肩頭，直接貫穿了他的後脊。

方才被保護氣堵住的傷口了一樣，滲出來。

陸必行的心跳差點停了，一把接住他：「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