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至此為止，夏川和鄧尼斯終於發現，一切“在這種境況下，正常人應該會怎麼怎麼”之類的猜想，放在深藍上那就是個屁，半點預測作用都沒有。這人本不按常理出牌，且一直致力於跟常理對著幹。

鄧尼斯不敢相信地抱著他那黑背包，又追出去十來米，腳都快踩到撲上岸的海水了。

他著脖子朝海面張了一圈，又抱著包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回來，回巨石後頭坐下，出拇指朝海那邊指了指，沖夏川道：“他、他真跳進去了，紮進去就沒了影，真是見鬼了！”

說完，他咽了口唾沫發了會兒呆，便想起什麼似的低頭翻起了包，沒拉兩下，他又猛地抬頭看向夏川，一哆嗦：“川……你說，他不會真是鬼吧？！”

夏川涼涼地看了他一眼：“你整天在工作室裡研究的都是些什麼七八糟的？”

“兩碼事嘛……”鄧尼斯辯解道：“我搞的是能源效率測算方面的，雖然偶爾會去隔壁生組串個門，不過那也就是去跟林頓教授閒扯，他十次有九次都在跟我講他的恐龍小寶貝們。現在想起來也幸虧我聽進去了一些，不然來到這種鬼地方簡直是兩眼一抹黑——”

他說著瞄了夏川一眼，又了鼻子補充道：“好吧，就算能看出來是什麼龍好像沒多大用。”

夏川沒接他的話，而是朝四周圍掃了一圈。

海上的風浪還沒有要停歇的趨勢，水聲一波趕一波，久久不息。溫度也隨之漸漸降下來，雖然和“寒”字還沾不上邊，但也涼得心，尤其對兩個周都漉漉的人來說。

鄧尼斯幾乎是數著自己的皮疙瘩一片接一片地冒出頭來，他了手臂，剛打了個寒驚，就見夏川扶著巨石站起了。

“你、你怎麼突然站——誒？你往哪兒走？”他話剛說一半，就看夏川突然朝靠近林子的方向走過去。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抱著包跟了過去：“川，你不會想要進林子吧？”話剛說完，就見夏川回頭沖他一抬手，比了個“停步”的手勢，鄧尼斯倒是很聽他的話，二話不說頓住腳步，還順帶屏住了呼吸。

鄧尼斯停下了，夏川自己卻並沒有停步，而是繼續朝樹林走了幾步。他的筆直修長，邁開大步的時候走得飛快，落地卻又輕又穩，像一隻矯健又優雅的黑豹，在深沉的夜裡，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樹林邊緣。

遠看還好，走到近，夏川才覺到這林子的樹木棵棵都高得離譜，黑地掩在頭頂，有種極其強烈的迫。

夜裡實在沒什麼天，暗得就連樹與樹之間的廓都牽連不清，更別說分辨出這是什麼種類的植了。不過夏川的走近它們的目的也不在於認出它們的品種。

他沿著樹林最邊緣走了一圈，仔仔細細地用目搜掃著林間的地面。而呆在原地的鄧尼斯連脖子都不敢，只得周僵、提心吊膽地等著夏川回來。

過了好一會兒，鄧尼斯終於看到夏川離開林子往回走了，頓時松了口氣。

走到近才發現，夏川手裡抱著一堆細不一的幹枝，也不知道在林間挑了多久才揀出這麼些不大的。

回到巨石旁，鄧尼斯十分自覺地在地上刨了個坑，夏川則將那些幹樹枝堆架在坑上，他堆起樹枝不比深藍遜，間隙剛剛好，不悶也不鬆散。

搭完木枝堆，他又帶著鄧尼斯在海岸搜羅了一圈，搬回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頭。他把最大的兩塊架在他和鄧尼斯側，擋住了兩邊的風，又用稍矮些的將木枝堆半圍起來，既擋斜風，又能擋些火。

佈置好一切，他這才按了按有些鈍痛的腰背，倚著巨石重新坐下來，手拍了拍鄧尼斯懷裡的黑背包，道：“打火機。”

鄧尼斯悶頭在包裡拉了一陣子，從他那防水袋裡找出了打火機遞給夏川，心裡頭一回覺得出門上有個包簡直是世界上最值得慶倖的事。

不過夏川拿過打火機在手裡轉了一圈，卻並沒有過去生火，而是毫不客氣地把鄧尼斯的包口拉開，蒼白瘦長的手指在裡頭翻了兩下，而後從還沒封上的防水袋裡出了鄧尼斯那本皮面筆記本。

“誒——那是我的日記。”鄧尼斯下意識了句。

夏川眼皮都沒一下，淡淡道：“我還沒無聊到要去窺你的日記容。”說完翻開筆記本，從正中間撕了一張空白頁下來，然後把筆記本遞還給鄧尼斯，順手將紙頁疊了兩道。

他左手著紙頁，右手火機一轉，拇指一頂，暖黃-的細細火苗便亮了起來。

夏川用火機燎了下紙頁一角，然後把迅速燃燒起來的紙頁丟在了堆架起來的幹枝上。

有了紙頁的助燃，幹枝很快便沾了火，靜靜燃燒起來。因為夏川找來的幹枝數目並不算多，細也剛好，所以燒出來的火堆不大不小，又有石塊遮擋著，剛好夠兩個人取暖，順便烘一烘上了的服，卻又不至於因為太過顯眼，將一些不該招惹的東西引過來。

他們這就相當於利用石塊給自己圍了個窩，窩裡還有一捧不大不小的火。幹枝燃燒起來時不時“嗶剝”作響，但被淹沒在了海的浪聲裡，並不顯得突兀。熱氣隨著抖的火舌溢散開，暖融融的，烘得了的也變得不那麼冰冷粘膩了，頓時讓兩人好了不。

鄧尼斯埋頭在包裡翻了會兒，十分識相地把之前開過瓶的蘇打水和藥包掏了出來，遞給夏川。

在如今這種境況下，夏川可沒那工夫去研究自己的癒合能力為什麼變強了。既然消炎藥和止痛藥對他的傷有效，他就繼續吃著，腰背上的傷對行的敏捷度影響不小，能早點兒恢復再好不過。

不過這回他沒有拿止痛片，而是只吞了兩粒消炎藥，喝了極小的一口水，便把東西又遞回給了鄧尼斯，然後便抱著胳膊，倚在巨石上閉目養神起來，呼吸又勻又輕，幾不可聞，好像轉眼間就睡著了似的。

鄧尼斯小心翼翼地掃了圈四周，想想又朝夏川旁邊挪了挪，就差沒著夏川坐了。在這種境況下，旁邊這位心理承能力嚇死人的祖宗能淡定休息，他可做不到。別說睡覺了，鄧尼斯現在只覺得眨眼都是件飽含危險的事，仿佛眼一閉，林子裡就會竄出個龐然大，嗷嗚一口啃掉他的腦袋。

儘管他也困倦得很，卻只能強撐著神，連帶掐地讓自己保持清醒，自我折磨了一陣子之後，終於還是從包裡翻了點東西出來打發時間——

那是一方黑匣子，蓋面能有一隻大屏手機那麼大，高大約十釐米，其中一面帶一個簡單的電子顯示幕，另一面則有一排旋鈕，紅紅黃黃的，湊滿了一個掌的數。

之前夏川看到這玩意兒的時候只覺得一頭霧水，完全認不出來是做什麼用的。可鄧尼斯卻練地調試著那一溜排旋鈕，有的毫不客氣一上來就旋了好幾圈，有的則用指頭尖一點兒一點兒地微調著，時不時還會把調好的黑匣子搬起來，湊在耳邊聽一會兒，而後再皺著眉繼續，也不知是作的什麼怪。

事實證明這件需要手的事，不比發呆好多，依舊拯救不了鄧尼斯濃重深沉的困意。

他沒擺弄多久，就小啄米似的點起了頭，到最後乾脆抱著黑匣子當起了質枕頭，窩著趴在黑匣子蓋面上睡了個徹底……

不知過了多久，天開始有了濛濛的亮意，風暴漸小、浪漸平，就在整個海岸都顯得安靜許多的時候，鄧尼斯手裡的黑匣子突然“滋滋”地發出了兩聲響，那聲音比蚊蠅扇翅還略低些，即便人醒著，一個晃神都容易將那靜忽略掉，更別說睡著了。

然而倚著巨石的夏川地倏然睜開了雙眼，他的眸子本就是偏淺的水棕，再映上跳的火，只顯得清亮無比，半點兒沒有困，一看就不是剛睡醒的模樣。

他皺著眉直起，而後抬手將鄧尼斯的腦袋推到一邊，把他懷裡抱著的黑匣子順了過來。

雖然夏川的作不大，但對鄧尼斯來說也絕對不算小，可就這樣搬弄了一番，鄧尼斯依然沒有醒，他只是揮了揮手，像是趕蒼蠅似的皺著眉咕噥了兩句含糊的字詞，然後換了個姿勢重新窩著睡著了。

夏川一臉佩服地看了他一眼：“……”

手裡的黑匣子夏川總共也沒見過幾次，長得有點兒像實驗室用的電電流錶，只是旋鈕比那多得多了，螢幕也不一樣。

他瘦長的手指托著黑匣子前後左右翻看了一圈，而後轉到帶螢幕的那一面，仔細看了會兒螢幕上的顯示——和這黑匣子的造型一樣，那螢幕上的顯示也簡潔得可以，總共只有一線，類似心電圖一樣波著。

當然，沒那麼規律。

這波線很難看出週期，因為波的幅度實在太小了，遠遠掃一眼只覺得和直線沒差別，近看才能看出那上面細小的波。

只是這波線對應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螢幕上連半個字母的說明都沒有，做工之簡易，活像個半品。夏川皺眉看了好一會兒，也沒搞得明白，只得重新塞回鄧尼斯懷裡。

他朝左右掃了一眼，整個海岸看起來依舊只有他和鄧尼斯兩個大點兒的會氣的生。深藍真如同他自己說的那樣，隨夏川他們去了，紮進海裡後便再沒出現過，也不知道他所謂的落腳究竟是在海中的哪裡。

之前鄧尼斯半玩笑半驚懼地說過一句話——他不會是鬼吧？！

夏川雖然上嘲了一句，心裡卻另有琢磨。他覺得深藍當然不可能是鬼，畢竟往扯淡的方向說，他至有腳有影子，像個哪門子的鬼？但深藍是不是人……他卻真的有些不敢確定。

雖然這個定義聽起來同樣荒謬。

就在夏川的思緒即將奔著哲學的方向跑的時候，他約聞到了一飽蘸著水汽的海腥味。這海腥味來得縹緲又莫名，仿佛悄無聲息地登了岸，游到了夏川的鼻前。

照常理，就算岸邊的海腥味再重，在這裡歇了一夜之後，他早就該適應這種氣味，麻木得幾乎覺不出來了。可現在，這味道卻陡然濃重起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夏川猛地站起來，一個轉，作又快又輕，腳落地的時候，幾乎半點兒靜都沒有發出來，像是長了墊的貓科似的。

他一腳踏在石塊上，抵著巨石朝海的方向探了一眼，只這一眼，便把他看得周一繃，然而一掌蓋在鄧尼斯仰著的臉上，低聲喝到：“起來！”

鄧尼斯被拍得一個激靈，整個人蹦起來，懷裡的黑匣子咕嚕嚕滾到地上，尖角正好硌到了他的腳心，痛得他慘一聲，抱著一隻腳邊蹦邊醒了個徹底。他看夏川正著海邊，第一反應是：“怎麼了？那誰變浮漂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