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以山河聘》第3章 罰跪
衛斂思忖片刻,垂目答道:“瑞雪兆年,雪乃祥瑞,衛斂見了歡喜,方才出來賞雪。”
他還不清楚秦王的脾,說話需得萬分小心,免得一句不慎人頭落地。
說些吉利話總是沒錯的,人人都聽。
誰知上頭的人卻是一句淡淡的吩咐:“將他舌頭割了。”
衛斂:???
這人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衛斂當機立斷,立刻拜了下去,語氣還算鎮定:“是衛斂說錯了嗎?”
姬越這才起了些興致。
若對方聞言驚懼哭嚎,是個弱的花瓶人,他絕對懶得再理會,任由侍衛將人割去舌頭。可衛斂面不改,還敢出聲詰問,舉止又進退有度。這份膽識,倒令人刮目相看。
因著這份興致,姬越願意給他解釋。否則死在他手裡的人不計其數,若人人都要討個理由,他哪裡說的過來。
“瑞雪年,的是我秦國的年。你是楚人,楚剛打了敗仗,送你來為質,你只怕是對秦恨之骨。說什麼心生歡喜,難道不是在欺君?欺君之罪,割條舌頭算什麼。”
姬越又輕笑道,“若你說什麼既已來秦,便是秦人,似這般背棄家國、油舌之人,孤也不喜得很。”
“公子斂,你倒是給孤一個,把你舌頭留下來的理由。”
三言兩語,堵死衛斂全部退路,還將這個難以回答的問題拋回給他。
衛斂溫聲道:“衛斂有罪,方才確有欺瞞。楚國天寒,終年飄雪。衛斂兒時常與母親一道玩雪。如今孤在秦,見了雪景,卻不見母親,故而有所傷。”
在秦王面前狡辯不是明智之舉,衛斂很痛快就認罪,但絕不能就此打住。
否則他還得因為欺君而拔舌之刑。
他需得喚起秦王的惻之心。
秦王冷酷,唯母親是肋。否則這樣一位君王不會時常在雪夜顧冷宮。想必在秦王時,亦曾與母親有天倫之樂,只是斯人已逝,如今但見舊景,睹思人。
衛斂不能說他是思念故國。楚於秦是敵國,他若是這麼說了,只會增加秦王的殺心。
他只能是思念母親。
盡管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生母,與養母的幾次玩耍雙方都帶著算計,毫無真可言,那又如何呢?
能暫且騙過秦王就可。
心下千回百轉,事實上只是一個呼吸的時間。衛斂叩拜於地,一副任君置的模樣。
衛斂語畢,秦王靜默了好一會兒。
“見了雪景,卻不見母親……”姬越似有慨,“是人非,所言甚是。”
衛斂心下微松,這一關應當是過了。
既然所言甚是,那舌頭就有留著的必要了。
姬越又微笑:“既然公子斂如此喜歡雪,那就在這裡跪到雪停罷。李福全,走。”
李福全聞言立刻高喊:“起——”
龍輦又被人抬起,浩浩的儀仗隊從衛斂前經過,很快將他遠遠甩到後。
衛斂垂目,恭敬順。
衛斂心:姬越炸了。
頭一回和傳說中的秦王照面,衛斂全程跪著,不是垂著頭就是伏在地上請罪,沒有抬頭看秦王的尊容。
那聲音倒是好聽,就是講的都不是人話。
衛斂跪在雪裡,心已將姬越千刀萬剮無數次。
和秦王接果然有生命危險。
秦王絕對比傳說中的更冷、更暴、更喜怒無常。
任誰剛在鬼門關走這麼一遭,恐怕都要驚出一冷汗。
衛斂沒有,衛斂淡定得很。他就是想殺個姓姬名越的人罷了。
秦王宮中到都是眼線,衛斂不知道暗有多雙眼睛在盯著他,不敢掉以輕心。
為了不引人懷疑,他甚至沒有用功護。
他會武功的事不能暴。
這是他的底牌。衛斂要扮演的是一名聰慧冷靜但手無縛之力的孱弱公子。有智慧才能讓秦王另眼相待,但文武雙全……那就等死吧。
秦王可不會養虎為患。
這一跪,就跪到了深夜。
沒有用力護,衛斂的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至多稍微強健些。兩個時辰跪下來,他面更蒼白了幾分。
膝蓋生疼。
寒氣,銷魂蝕骨。衛斂輕咳了幾聲,眼角都被凍得通紅。
忍。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衛斂現在也不想吃什麼八百裡荔枝了,他就想在姬越墳頭鞭。
淡淡的月灑下來,為雪地鍍上一層銀霜。
就在衛斂幾乎以為自己要昏死過去的時候,悉的黑龍輦終於映眼簾。
衛斂低眸,重新將脊背直。
姬越照例在冷宮坐了坐,本想在此過夜,臨到頭卻又突然想起某個人。
他其實並未看清青年的臉,隻記得那一截優修長的脖頸,還有略微尖瘦的下。
好像是衛斂。
他若在此歇下,那人就得在雪地裡跪上一整夜。
姬越本不該在意,卻又無端想起此事。
雪夜多冷啊。
母親死去的那個夜晚,井邊的雪地上留下兩串凌的腳印。
母親是被人推下去的。
罪魁禍首是王后,也是後來被他白綾賜死的太后。
太后需要一個傀儡皇帝來當兒子,那個孩子就不需要生母。
他的母親就因為這樣的理由死去。
雪夜從此了姬越心中最冷的地方。
若是跪上一整夜,雙就算不廢,也會落下永久的病。
他何必去為難一個思念母親的孩子。
姬越有的生出幾分人味,起披,上了龍輦,擺駕回宮。
衛斂果然還跪在那兒。
青年子單薄,發上落了雪,狐裘鋪在雪中,幾乎與這雪融為一。
子搖搖墜,也仍是著脊背。
如傲骨不折的寒梅。
可惜就算是真正的梅花,在這樣的風雪中,也要被打落花瓣,零落在汙泥裡,被冰雪掩蓋。
姬越揮手讓人停輦,對衛斂命令道:“抬頭。”
衛斂聽話地微微抬首。
月讓兩人都看清了彼此的容。
俱是一怔。
衛斂想象過秦王的模樣。
秦王在民間的名聲向來不怎麼好。他多次挑戰爭,致使天下百姓流離失所,怨聲載道。在民間,他就是可止小兒夜啼的活閻王,都覺他是一副兇神惡煞的形象。
六國間的貴族則道,秦王容貌俊,只是氣質沉,眉目鋒利,令人不敢直視。
可事實上……並沒有兇神惡煞,也沒有沉駭人。
那只是個長得很好看的青年。
一莊重的黑袍也掩不住他的年輕,墨發如雲,烏眸如星,五都是上天雕細琢,傾賜予。
他眼中盛著笑,似漫天星河都匯聚在這雙明眸中,沒於夜。
誰能想到這是秦王。
衛斂這份驚訝,被姬越盡收眼底。
姬越知道這位楚國送來的質子是個人,不曾想全貌是如此驚豔。
月下的青年面蒼白如雪,烏雲堆發,雪作,我見猶憐。
他眼角微紅,抿著被凍得發白的瓣,出幾分淒豔。
一眾宮人則都看得有些呆,腦海中只有四個字。
人間絕。
這哪裡是凡人……分明是雪中生出的魅,才能有這樣驚心魄的淒。
誰能不被這樣的所。
“上來。”姬越道。
衛斂一怔,慢慢起,還有些抖。
踩著踏板上來的時候,衛斂一個不穩,整個子就跌了下去。
一個溫暖的懷抱及時接住了他。
姬越低笑著攥住他的手:“怎麼這麼冷?”
衛斂心道:你在雪裡跪兩個時辰你也這麼冷,謝謝。
衛斂面上無措,聲音冷得打:“秦王……”
姬越將衛斂上覆滿冰雪的狐裘解了,重新給他蓋上厚厚的毯,溫聲:“靠著孤。”
衛斂: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整個子都冰冷的很,過去的時候,像覆上一個大冰塊。
姬越面不改地擁了他。
帝王專用的步輦容納不下兩個人,衛斂弱弱地在姬越懷裡,貪婪地汲取他上的溫度。
他好似已經凍糊塗了,規矩禮法全被放在一邊,靠著姬越的膛,沒有半點拘謹。
秦王的懷抱很溫暖。
衛斂得了個暖爐,不想撒手。
至於他渾冰冷會不會凍到秦王,衛斂並不考慮。他不得立刻把這狗皇帝凍一座冰雕,然後碎萬段,以泄心頭之恨。
姬越低眸便能看到青年凍得發白的臉,還有閉雙目中卷翹纖長的眼睫。
他做事向來看心,現在能把人抱在懷裡,說不定待會兒就會把人丟在半路上。
看著青年乖巧依賴自己的模樣,姬越覺得他現在的心還不錯。
可以支撐到把青年帶回養心殿。
李福全悄悄覷了眼被陛下攬在懷裡的青年,暗歎陛下的心思真是不可捉。
前腳還讓人在雪地裡跪了兩個時辰,後腳又把人摟著帶回寢宮。
不過這公子斂還真是個絕人。要不是他早已是個沒了的東西,看著也心啊。
李福全尋思著是不是應該去做些準備工作。若是陛下今晚打算幸了公子斂……啊不,衛侍君,他還得先吩咐人準備香湯沐浴,通潤的東西也得備上。
思索間已經到了養心殿。衛斂迷迷糊糊地要下來,一起就膝蓋一疼,頓時又坐了回去。
衛斂輕嘶一口氣,眉頭蹙起。
姬越注意到,倏然打橫將他抱起來,大步下輦,踏養心殿。
衛斂一驚,連忙摟住姬越的脖子,也不敢說什麼“放我下來”之類的場面話。
不然以秦王的子,可能真就當眾把他扔下來,直接松手的那種。
李福全見人是陛下親自抱進去的,心中又將衛斂的重要重新定位。
看來今夜過後,青竹閣有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姬越:公子斂,你倒是給孤一個,把你舌頭留下來的理由。
衛斂:【淡定】要留著和陛下接吻。
秦王,卒。
攻是真的暴,前期喜怒無常,一會兒寵妻一會兒妻,所以會有弒君火葬場。但這是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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