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宣璣聽完，覺得有點耳，隨即反應過來，這帖子他在飛機上翻到過，才剛掃了一眼，替樓主接收了一大堆「神經病」和「網托兒」的罵，還沒來得及刷出後續，就找不著了。

平倩如天生一把細聲細氣的嗓子，生怕他聽不見，一邊努力地頂著難以忍的冷氣息往前蹭，一邊大概把帖子念了一遍。

然後又說：「後來樓主回了一次，但剛放上去就被刪掉了。大概容是說自己是個失敗的媽，會趁孩子上學翻他的東西，這段時間，兒子的日記本上一直有幾個奇怪的符號，一開始只是圓珠筆塗，看見了也沒往心裡去，可是最近，那些符號越來越集，昨天居然是沾著畫的，畫了滿本，看得人心驚膽。小孩的行為舉止也越來越奇怪，還拍了那些圖片的照片……我……嘶……」

平倩如嘗出了腥味，同時鼻子底下的，手一，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流了兩行鼻，冰冷的氣刮破了口鼻的黏，實在是走不了，用力一推，筆記型電腦順著的地板到了門口，正好停在那，螢幕沖著屋裡。

還沒等宣璣回頭看清，盛靈淵已經先一步出了聲。

他輕輕地，嘆息似的「念出」了祭文，然後嘆了一聲：「啊，這倒有趣。」

「什麼？」平倩如沒聽懂他在說什麼，可是耳一掠過這個聲音，就像遭遇了天敵的小，本能地慄起來，「他、他他他這是出聲了嗎？是聊天呢還是咒我呢？」

「告訴老肖，」宣璣生地撬開自己的牙關，「魔頭說那上面寫的是『救命』。」

肖征聽了這個轉述，先是愣了幾秒，隨即猛地反應過來宣璣是什麼意思，汗豎起一片：「找到這個男孩，讓當地分局立刻把人帶回來，不管用什麼方法！快！」

獻祭「活牲」的過程，肯定不是拎著把菜刀到砍人這麼簡單。日常生活裡，「死於非命」肯定不是大概率事件，但如果擴大到全國範圍，「非正常死亡人數」仍然是個十分可觀的數字。

為「活牲」，不可能這麼「普通」，他們的死法一定會更複雜、更殘酷，這就提高了作難度。

而幕後兇手也不可能守著一個地方作案，因為這畢竟不是個小數字，短時間，同一個地區意外失蹤死亡人數激增，一定會引起當地各種安全部門的注意。

姑且假如「千人」活祭不是概數，就簡單按「一千個人」計算，要在一個月相週期獻祭這些人，平均一天要殺三十多人，屠宰場都未必有這個效率。

何況還得殺出花樣來。

那這是怎麼做到的呢？

要麼，幕後兇手是個財力和人手都十分充足的龐大組織——這種可能很小，就像宣璣說的，有錢、有本事、有社會地位的人，解決問題的方法會有很多，誰會吃飽了撐的搞這種破事？

要麼……就是被獻祭的「活牲」看起來並沒有死，也並沒有失蹤，仍然毫無異常地生活在人堆裡。

「檔案科！」肖征咆哮起來，「把重點放在和『寄生』有關的案子上！」

醫院的家屬休息室外，平倩如一邊鼻，一邊甕聲甕氣地問：「宣主任，『救命』到底是什麼意思？肖主任明白什麼了？」

「寫『祭文』的……」宣璣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一輩子沒這麼長話短說過，「是『祭品』。」

如果這個男孩不是某些能徒手默寫古邪祭文的千年老鬼，那麼他為什麼能畫出這種符號？

只有他已經了「祭品」。

求救說明他知道自己的境，可是詭異的是，他一邊在自己的筆記本上畫下目驚心的求救資訊，一邊又每天過著按部就班的日子，甚至「改邪歸正」，從問題年變了一個好孩子。

那麼問題來了，這個「好孩子」是誰……或者說，是個什麼？

九點三十五，異控局終於鎖定了發帖人的份和位置，那是個念初二的男孩，單親家庭，和控制慾很高的母親一起生活，此時應該在家。

總部立刻通知當地分局，外勤們傾巢而。

「肖主任，我們從檔案庫裡調閱了所有和『寄生』有關的案卷，有寄生能力的危險種一共十三種，大部分是變異植，但這些植通常不有思考能力，寄生後很快會吸幹宿主，宿主死亡再尋找下一個目標。唯一一種符合您描述的寄生生，是一種蝴蝶……」

「我查到了！」平倩如不知道從哪又出一臺平板，一邊哆嗦，一邊展示了強大的搜索能力，很快把總局的檔案庫翻了個底朝天，「是一種蝴蝶，學名『鏡花水月蝶』，上面說，它的蟲只有芝麻大小，如果被人誤食，就會進人，二十四小時發育，再通過一種特殊的分泌，控制人的神經系統。」

「此時，如果對被染者的大腦進行MRI掃描，會發現其杏仁核【注】活明顯增強，其他證據也表明，被染者的大腦仍有自己的意識，但產生的神經衝已經無法傳導到相關效應。鏡花水月蝶並沒有自己的智慧，但它有高度模仿能力，善於以被染者周圍其他人做範本，在被染者腦死亡後，蝴蝶完全代替被染者的大腦，並能以這一份長時間存活、繁，甚至幾十年不被周圍人覺察——那……這不就是相當於是說，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被別的東西控制了？」

宣璣沒吭聲，這會他維持那幾鎖鏈已經需要竭盡全力了。

祭文將，只差一位，施咒者只需要在人群裡隨機播撒煉製過的蝴蝶蟲——這件事裡最讓人骨悚然的，是那已經被獻祭的九百九十九個人。

他們被蝴蝶寄生，本人的意識痛苦地被迫旁觀，而比這種無能為力的慢死亡更讓人絕的，是周圍甚至沒有人察覺到。

人們每天做著和昨天一樣的事，重複著昨天說過的話，融化在學校、公司、社會裡，那些朝夕相的朋友過皮囊軀殼，毫不走心地跟一隻心懷不軌的蝴蝶聊幾句口水話，來了又走。

原來一個人能消失得這樣不痛不，那麼所謂人有「靈魂」，豈不是個莫大的笑話嗎？

一千個活祭裡，只有一個母親覺到了異狀——而還是個對兒子充滿控制慾的變態！

十點——

十幾輛低調的黑越野車神不知鬼不覺地包圍了一座普通的居民樓，訓練有素的外勤們魚貫而出，兵分幾路上樓。

焦慮的母親正病急投醫地在網上搜一些所謂「大師」的聯繫方式，購車裡堆滿了帶有「開」「辟邪」字眼的東西。那讓骨悚然的兒子正在自己的臥室裡，門沒有關嚴，從客廳裡可以看見他的背影——他正塞著耳機，一邊玩手機一邊寫作業，和「正常」的年沒什麼不同。

可就是有那種無法描述的覺。

這時，門鈴響了，手一哆嗦，回過神來：「誰啊？」

「看一下您家水錶，昨天業通知過了。」

「哦……來了，沒看見通知啊，又讓誰家熊孩子給撕了。」人嘀咕了一聲，起開門，被門口一水穿黑制服的外勤嚇傻了，下意識地要把門甩上，一個外勤眼疾手快地別住門框，沖做了個「噓」的手勢，人驚恐地捂住了嚨，發現自己出不了聲音了。

外勤們貓似的鑽進屋裡，腳下悄無聲息，然而屋裡戴耳機的「男孩」卻彷彿背後生耳，他頭也不回，跳起來就跑。

「目標要跳窗！」

人張大，發出無聲的尖——這是八樓！

電石火間，「男孩」已經從視窗一躍而下，背後有什麼東西一閃——彷彿一對巨大的蝴蝶翅膀，朝夜空飛去。

下一刻，一道旋風突然無中生有地掃過來，當頭罩住這只大「蝴蝶」，接著，樓頂埋伏的三個外勤一躍而下，從空中拉出一張大網，嚴嚴實實地把他兜在中間！

十點一刻——

「報告，我們已經控制住目標！經檢查，確認是鏡花水月蝶染者，請總局指示下一步行！」

「肖主任，查到總局檔案庫的記錄了，咱們庫裡好像曾經丟過一罐鏡花水月蝶卵，一直也沒找著。」

「檔案庫相關人員全給我隔離，這事過了挨個審查！這種危險品丟了為什麼不上報！」肖征冷冷地從牙裡出一句話，勉強住火氣，「接現場善後科。」

「領導！肖主任聯繫，問你知不知道鏡花水月蝶的破解辦法？」

「鏡花水月蝶，你們在說『人面蝶』嗎？」盛靈淵學著平倩如的語氣，把這個詞用普通話重複了一遍，隨即又彷彿幸災樂禍地微笑起來，「這可不好了，人面蝶可不好辦。」

宣璣：「低溫手。」

「用你廢話！」肖征沉聲說，「低溫手首先要讓蝴蝶失去活，否則這鬼東西一旦覺到有外力侵，會跟宿主玉石俱焚，這過程至得二十四小時，我去哪給你二十四小時？」

「不過倒也不是沒辦法，」這時，盛靈淵開了口，彷彿因為祭文將，他的眼角和裡竟浮起了一點淺淺的來，「最後一個祭品須死于子夜之，倘若死錯了時辰，施咒人可就麻煩了。祭品既然已經落到你們手裡，提前解決就是，你們救人不得，殺人還不會A8 2？」

肖征：「他說什麼？」

「四十八個小時也有，」宣璣起眼皮，漂亮的眼被水汽浸得霧濛濛的，瞳孔裡卻彷彿仍有火，「魔頭說，只要你在『子夜之』前抓到施咒人。」

「肖主任！被蝴蝶寄生的男孩開始畫祭文的時間是十六天之前，前推一天應該就是染時間，那天他在網吧裡黑白顛倒的混了一天，我們拿到了網吧的監控記錄，發現了這個人！」

「拿來我看！」

只見視頻模糊的截圖上，拍下了一個叼著煙的小鬍子。

「肖主任，這是剛剛從赤淵大峽谷裡營救出來的『驢友』，就是那個領隊。」

平倩如一把捂住：「畢大姐！畢大姐跟他們在一起呢！」

盛靈淵偏頭看了一眼窗外的濃霧，忽然說：「還有一刻。」

宣璣一激靈——

等等，子夜之是夜裡十二點這個概念，是近代西洋曆法影響，古代子時是從十一點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