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宣璣：「哪？」

「總局隔離室，快點！」

宣璣的睡意在爬起來的瞬間就消散了乾淨，沒來得及細想這事，已經是頭皮一炸，抓起他的劍，直奔異控局大樓。

西山異控局總部地下六十層，整個一層都是「隔離室」，用於存放各種暫時不知道怎麼理的「危險」品。

宣璣老遠看見肖征在門口等他，剛要往裡走，就被住：「宣主任，等等，先加防護！」

防護服裡三層外三層的，三個工作人員圍著包了十分鐘，宣璣一邊平了胳膊任他們擺弄，一邊隨口開玩笑：「幾位這包粽子的手藝不錯啊，是甜派還是鹹派？」

盛靈淵在重劍裡，能清楚地聽見他的呼吸和心跳——這小妖把那「千里傳音」放下的時候，心跳最快，隨後他屏息片刻，一路走一路慢，到了這裡，已經和他躺下睡覺時差不多了。

「倒是有些城府。」盛靈淵心想。

「哦，你們也都是普通人啊？普通人怎麼想起幹這個來了……嗐，誰不是呢，咱這工作又危險又得保，都是被人坑進來的。」他聽見宣璣先是三言兩語，把幾個工作人員的出、來歷和家庭背景都聊出來了，又裝模作樣地說，「給我包一點啊，別一會進去散了。老肖太王八蛋了，非得讓我上這來，敢他們外勤百無忌，咱們幹後勤的，哪見過什麼大場面？哎，我小命可都到你們幾位手裡了。」

盛靈淵冷眼旁觀，有點好笑。這小妖一個屬火的先天靈，整個人就是個邪魔外道的淨化爐，放管能把一罐「人面蝶」燒灰，裝得倒像。

先天靈因為生來卓爾不群，大多避世、索居，常以半神自居，俯視眾生，單純得傲慢，所以後來差不多也死絕了。因為「不凡」的人，往往過於倚仗自己的「不凡」，不管是倚仗強大、才華、貌或是富貴，倚仗即枷鎖。

畢竟有彩翼，能忍住不示人，還肯跟眾生一起在泥裡滾的不多。

「不好對付。」盛靈淵心想。

肖征打來電話的時候，盛靈淵在重劍裡閉目養神——本來沒想閉，周遭風大不相同，他還想多看看的，但這隻小妖大白天抱著把劍睡覺也就算了，還睡得四仰八叉、胳膊飛。盛靈淵有心想把那甩過來的半邊膀子給他削了，可惜被困劍中，有心也無力，只好眼不見心不煩，一不小心，居然真的起了些倦意。

床頭的電話突然震，把盛靈淵從半睡半醒中震醒，醒來的瞬間他心裡就一冷。

因為盪的識海已經完全平靜了，難以忍的疼痛幾乎覺不到了，這劍裡像個溫鄉，一不小心就會引得人沉溺其中。

盛靈淵討厭看上去太好的東西。

道理很簡單，人想得到什麼東西，就得付出代價，「代價」當然是痛苦的。反之，別人想從他這得到什麼，才會先奉上討好和引。

凡是不帶來痛苦、甚至讓他覺得舒適的東西，都會讓他心生警惕，因為對方必有所求。

盛靈淵有些怪脾氣，他生前可能是在謀叢中長大的，所以不相信機緣巧合，也不相信運氣。假如一件事十分湊巧，那在他看來，十有八九是有人在後面推的。

上一次被沉祭文喚醒，他雖然沒太聽懂對方在說什麼，但聽懂了其中森的怨毒和殺意，大致也猜出了是怎麼回事。

那麼這回又會是誰？想幹什麼？

小妖本人也很可疑，雖然他一直像一無所知的樣子，甚至把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亮了出來，但臥榻之側有一靈，他真就一點覺也沒有麼？

盛靈淵不信。

相比起來，他更願意相信有的猛會故意亮出肚子，以示無害和坦誠，然後伺機給人致命一擊。

「怎麼回事？」在門口耽擱了好半天，宣璣總算是進到了隔離區裡，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就見幾個人推著個低溫倉飛快地跑過去，「這是誰？」

「一個外勤，我們搜捕那男孩的時候，他在第一線，」肖征說，「接過那男孩以後，好幾個一線外勤都出現了類似『突然轉』的癥狀，但都現在一些小事上，要不是鏡花水月蝶這事鬧得局裡人心惶惶，可能就被忽略過去了，後果不堪設想。鏡花水月蝶從染到致人死亡，大約是十五到三十天，我們現在把這男孩近一個月接過的所有人都隔離了——過來看。」

肖征把他領到了一個門上掛著巨大「危險」標誌的屋裡，正中間有個裡三層外三層的玻璃罩子，罩子裡有一隻蝴蝶，大概只有一粒米大小。

「這只是從那男孩上取下來的，還活著。」

玻璃罩上有個放大鏡，方便觀察，宣璣湊過去，那蝴蝶很漂亮，上閃爍著五彩的螢，只是左右翅膀上各有一張小小的人臉，那「人臉」居然還會，先是一對笑臉，宣璣一靠近，「笑臉」就消失了，左半張臉變了驚懼，右半張臉在哭。

怪不得「人面蝶」。

不等他看清，蝴蝶翅膀就飛快煽了起來，它在玻璃罩子裡飛片刻，把四壁撞了個遍，然後突然消失了。

宣璣下意識地往後一仰。

「放心，它跑不出封鎖箱，」肖征說，「這蝴蝶會形，一會還出來——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貓嫌狗不待見的，這蝴蝶半天沒了，你一來它就形。」

「可能是我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電力太足，瞪誰誰懷孕吧？」宣璣嘆了口氣，一邊眨眼睛一邊朝肖征看過去，「怎麼樣肖主任，你現在有沒有噁心想吐的癥狀？」

肖征：「……」

那八十多道雷怎麼沒把這玩意一塊劈死呢？

宣璣從旁邊找了把椅子坐下，把背著的重劍在地上：「怎麼知道這隻蝴蝶會繁的？」

肖征從旁邊電腦上打開了一張放大的照片：「左邊這隻是從畢春生丈夫上分離出來的蝴蝶，腹部有三條黑的紋路，這就是做過特殊理的——右邊這隻就是你方才看見的。」

蝴蝶腹部什麼都沒有。

肖征說：「而且現在看來，可能是接傳染。」

宣璣沉默了一會，乾地說：「真棒，生化危機裡的喪病毒還得抱著啃一口呢。」

「這也是鏡花水月蝶被定位『一級危險』種，即使是存放在我們部的檔案庫，也必須做理的原因。」肖征頓了頓，有些艱難地說，「現在看來……可能是有一些理得不夠徹底。」

「那男孩到底是什麼人？畢春生為什麼選中他當餌？」

「不知道，這男孩才上初中，生平經歷一目了然，我們翻遍了最近十幾年所有的卷宗，確定他以前從來沒有接過異控局，沒有被捲進過任何一起案子，蝴蝶不可能是某次事件裡被植的。」

「那就是說，有兩種可能，」宣璣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重劍上叩著，「要麼，畢春生通過某種途徑，得到了活的鏡花水月蝶，把它植了那個男孩裡，萬一東窗事發，就拿他當轉移你們視線的餌。」

這是最理想的況，因為如果是這樣的話，只有這一隻蝴蝶有繁功能，而男孩既然沒死，被染的時間就不長，初中生日常接得到的人不會太多，況還算可控。

但……

「目前看來，這男孩跟畢春生沒有發生過任何集。」肖征說，「我們把畢春生所有住、辦公場所都搜了個遍，沒查出什麼結果來。」

「要不是，那就涼了。」宣璣說，「這事要從頭查起，你局全外勤都是嫌疑人，普通人麼，因為貴局不對外公開招聘，大部分都是七大姑八大姨介紹來的，各種關係千萬縷，所以也都是嫌疑人。這男孩上的蝴蝶要是從別傳染的，傳染源是哪，他之前還傳染了多人，從什麼時候開始傳染的——你都不知道。搞不好現在全人類，除了咱倆，都已經變蝴蝶縱的行走了……咱倆沒準也是蝴蝶，只是不知道自己是，還在這玩『員警抓賊』的過家家遊戲呢。」

肖征：「……」

讓他說得冷汗都下來了。

「肖主任啊，讓我們懷抱著革命的樂觀主義神，從理的角度想一想，」宣璣嘆了口氣，話音一轉，「這個世界上所有事都不是新鮮事，如果大規模染事件可能發生，歷史上早發生過了，不可能等到現在，攤在你頭上，你又不是被選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