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滾蛋！」肖征先是橫眉立目，隨後又略微一皺眉，咂出了一點味道，「慢著，什麼意思？」

宣璣說：「你有沒有想過，對於鏡花水月蝶這個種來說，『太監』才是正常的。」

「你是說，這種蝴蝶可能不是有生……」

「我是說，這種蝴蝶本不生。」

宣璣一邊說話，一邊用食指的指背在劍刃上來回蹭，手指靈巧又危險，好像在玩火。

那把劍塞不回「鞘」裡，於是就晾在外頭，劍顯得厚重古樸，只有雙刃收兩條鋒利的線，上面不乾淨的跡像個什麼古老的圖騰，平添了幾分危險的氣息。

當然危險了——劍裡有個大魔頭，正被他沒完沒了地挲。

隨著淩遲後癥漸漸平復，盛靈淵的覺也越來越敏銳，此時，他能從劍刃上若有若無的裡，「看」到宣璣手指上的管。

大魔頭很有蟄伏的耐，也不怕別人，只是看著那一小段在皮裡若若現的管，一陣闊別了幾千年的突然湧了上來，讓他幾乎沒法集中注意力猜那兩人說什麼。

他發現自己想喝。

盛靈淵定了定神，雖然記憶了個看不出形的破麻袋，但他覺得自己以前好像沒有這種好。他一時判斷不出自己是單純想喝，還是只對這小妖的興趣，細細地味著那一陣一陣的焦灼，他覺得很新鮮。

這時，宣璣彷彿察覺到了危險似的，手指倏地一，接著說：「你還記得總局檔案裡，關於『鏡花水月蝶』的部分是怎麼說的嗎？」

他拎著劍，往門口走去，離那蝴蝶遠了一些：「『鏡花水月蝶』，寄生生，一級危險，只寄生在人。蟲和卵可以長期休眠，但一旦長蟲，就不再有寄生新宿主的能力，離開原宿主、或是原宿主死亡，蟲往往會在短時間隨之死亡，通常是一小時以。」

宣璣一指後的玻璃封鎖箱——他一走開，那米粒大的小蝴蝶就又出現了，安安靜靜地伏在玻璃壁上：「你看看那位，從宿主上拿下來幾天了吧？我看它老人家子骨還朗得很。」

「別扯淡！」肖征急著想聽正事，從兜裡甩出個錢夾，「從現在開始，你堅持說一分鐘人話，我給你一百塊錢。」

江湖傳言，說肖主任是個富二代，家裡有礦，來總局上班就為了自我實現，傳言果然不是空來風！

「哎，沒問題，爸！」宣璣二話沒有，整個人的氣場都正直了起來，「鏡花水月蝶的檔案裡，大部分容都是在講被寄生的宿主有什麼癥狀，我看過，全篇沒有一個字提到它是怎麼繁的。如果這蝴蝶真的能在人群中傳播，那照我們推斷的，它差不多能毀滅全人類了，這種逆天的特不計檔案，總局會出這麼大的紕嗎？肖爸，咱們現在跳出『沉祭』這個案子，換個角度看問題，你覺得有沒有第三種可能——」

肖征反應和語速一樣快，立刻接道：「那男孩上寄生的蝴蝶既不是畢春生放的，跟鞏功偽造傷亡人數的事件也沒關係，而是從別的地方染的！你想說，畢春生通過某種途徑，知道了男孩被染這件事，用他轉移視線，讓我們誤以為沉祭的祭品都以行走的方式『活著』。當時距離沉祭功只有幾個小時，我們倉促反應，查出什麼問題來不及掩蓋，蝴蝶卵失竊的事很可能被翻出來！」

「手時機的選擇也很準，」宣璣說，「老局長退休，黃局上任，黃局是個普通人，一般的事他還能監管一下，但突發急事件，只要他不是存心想搗，一定會把指揮權給你。你……」

是個人事不懂的愣頭青。

宣璣砸吧了一下，看在人民幣的份上，換了個委婉的說辭：「唔……那個……剛正不阿，眼裡不沙子。」

肖征仍沉浸在案子裡，沒聽出姓宣的拐著彎地罵他：「可是還有個問題說不通——那男孩不停地在本上畫沉祭文符號，這你怎麼解釋？」

宣璣想了想：「查過那個小鬍子嗎？就那最後一個祭品。」

「查過，沒什麼特殊的，我不是跟你說過嗎，祭品都是畢春生以前救過的人，」肖征說，「那個小鬍子季清晨，靠做視頻和直播賺錢——不過做得不是什麼正經直播，好像都是些嘩眾取寵的東西，哪有事故往哪鑽，夜路走多了，有時候也遇見『真鬼』，他經歷過的一起食人事件是畢春生理的。」

「他是最後一個祭品，『沒什麼特殊的』本就不對勁。」宣璣說，「這個小鬍子在網上放了四十多個短視頻，還有十幾場直播，我都翻了一遍……」

肖征一愣，沒想到這吊兒郎當的男人仔細到這種程度，震驚地問：「你全看了？就這麼幾天的時間？」

「對啊，」宣璣莫名其妙地一攤手，「零碎時間，你平時不刷短視頻嗎？就……等車、洗澡、上廁所，吃飯……自己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沒有『吃播』，你拿什麼下飯？」

肖征：「……書。」

宣璣也震驚了：「你有病吧？」

網癮青年和鐵老幹部面面相覷，互相都覺得對方不可理喻，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

肖主任這會用得著他，只好暫時求同存異，無力地擺擺手：「他做得視頻怎麼了？」

「這四十多個短視頻裡，大部分容都是他給別人解決『靈異問題』，神神叨叨的，一看就是江湖騙子套路，」宣璣說，「但有一撥人固定追隨他，沒事就給別人講『大師』是怎麼救命的。」

「那不就是托兒嗎？」

「但他們講的故事很有意思，容大同小異——偶遇大師，大師算出有劫難，過了幾天果然『被孤魂野鬼』上，癥狀是『腦子很清楚，但不控制』，拼命發出求救信號，家人看不懂，最後還是大師來救命——怎麼樣，你聽著耳嗎？」 宣璣瞇起眼睛笑了起來，樣子像個死沒正形的花花公子，舉起劍照了照自己的臉，他一邊眉弄眼，一邊鼓搗他睡了鳥窩的髮型，努力想把翹起來的鎮下去。

重劍裡的盛靈淵近距離地「瞻仰」了這張臉，多疑如他，也有一瞬間懷疑這貨是真傻。

肖征沉思片刻：「你的意思是，這個季清晨可能知道什麼，或者在這事裡扮演了某種角。」

「對，」宣璣說著，看了一眼錶，不客氣地從肖主任錢包裡了五百塊錢，「五分二十秒，都是人，零頭給你抹了。飛機準備吧，我這就帶人過去查這個季清晨的祖宗八代。」

他一邊說，一邊往門口走去。

盛靈淵還在結合前後話猜自己沒聽懂的詞，納悶地琢磨：「準備什麼？」

這時，就聽肖征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不對，等等，你給我站住！我都被你繞進去了——我你來，是讓你查總局部瞞報傷亡的事，怎麼變調查江湖混混了？你跟我扯的這些都是推論，說白了，你還是不想承擔責任，是不是？」

提著劍的宣璣和劍裡的盛靈淵同時嘆了口氣。

盛靈淵心說：「久聞雷澤之走路不會拐彎，居然是真的。」【注】

「你這拈輕怕重的王八蛋，不能幹別幹！」肖征火了，「可真難為你能編得那麼像真事了，還『不能生的蝴蝶』，虧你想得出來！這他媽世界上有不能繁的嗎？你……」

「有啊，」宣璣說，「你沒見過騾子？」

肖征哽得胃疼。

「肖主任，我問你，」宣璣嘆了口氣，「就算咱倆冒著被一幫外勤暗殺的風險，把這事查了個底朝天，然後你想怎麼辦？把那些被蝴蝶寄生的人都集中起來，挖個坑埋了嗎？」

「那本來就是死的！」

「你覺得那是死的，可是在人家親朋好友眼裡，那就是大活人。」宣璣打斷他，「你覺得所有人都願意你刨問底，非得查個『明明白白』，然後奪走他們邊的親人嗎？所有人都願意知道所謂『真相』嗎？」

「不能繁的蝴蝶跟騾子一樣，都是老祖宗的智慧——我說了，這世界上沒有新鮮事，肖正直同志，你真覺得鏡花水月蝶這玩意，會是天生地長的嗎？要真是那樣，人腦和豬腦對寄生蟲來說有什麼區別，為什麼這玩意只寄生在人上？」宣璣似有意似無意地掃了一眼他的劍，叼起電子煙，隔空點了點肖征的口，含糊地一笑，「妖、魔、鬼、怪，哪一樣歹毒得過人心？媽給你們屁去了，拜拜。」

異控局裡人心惶惶，善後科更是恨不能自己不存在，因為都聽見謠言說總局部要「自查」，讓善後科牽頭。

宣璣第二次踏進善後科辦公室，覺自己是誤闖了植園——到都是剛剪下來的綠蘿葉，用塑膠礦泉水瓶裝著，牆角掛了一排。

老羅戰戰兢兢地解釋：「領導，我一張，手指頭和腳趾頭就瘋長，不控制，不剪不行……那個，是不是上面下命令了？」

宣璣目複雜地注視著頭頂一排腳趾頭，把已經邁進屋的又了回來，恨鐵不鋼：「沒出息，錦衛都幹不——羅翠翠，平倩如，還有……那個……算了，你倆再找個人，跟我走，出差。」

三十分鐘以後，宣璣帶著羅翠翠、平倩如和一個穿連帽衫的小青年上了飛機。

連帽衫是被平倩如和羅翠翠拖來的，楊，一雙倒八字眉，長得愁眉苦臉的，據說是個生在特能之家裡的普通人。

「這是我們部門的大百科，」羅翠翠介紹說，「特別能背書，什麼都知道，好多事問他，比從總局調檔還快。」

「哦，行吧，」宣璣覺得這位看起來也不太靠得住，不過靠不住也比召喚大魔頭的強，「怎麼出差還帶本書？」

楊覷著他的劍，警惕地躲開了八丈遠，從八丈遠以外回答：「複習考研呢，能考上我就辭職不幹了。」

宣璣：「……」

「羬羊。」盛靈淵想，他從劍裡「」過去，正好楊往這邊看了一眼，彷彿對上了劍的目，激靈一下，不敢出聲了，這讓大魔頭覺得有意思，「脈稀薄至此，倒是敏銳。」

就在這時，飛機提示要起飛。

盛靈淵還在想「起飛」是不是有什麼含意的時候，飛機已經順著跑道加速起來，隨著「嗡嗡」的轟鳴聲，離地往天空拉去。

重劍一下倒了下來，宣璣下意識地手一接，可這把從他脊背裡拔出來的劍卻反常地劃開了他的手掌，順著劍槽流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注：不是真的，我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