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澆愁》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這又是什麼鬼!」

宣璣也是走南闖北,參觀過幾家植園的,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一言不合就崩的奇行種。

這劍自從「離家出走」,就格外命運坎坷,被魔頭「上」就算了,魔頭香噴噴的,看著還講衛生,可要是再沾一小白花的「大姨媽」,以後讓他怎麼往後背裡塞?

一個男人的背需要背負這麼多嗎?

然而宣璣拖著山羊鬍這個大累贅,實在沒手去撿劍了,只好試圖四肢並用——他腳把劍往天上一挑,然後拎著山羊鬍,追著劍飛了起來,打算用腳把劍夾住,省得它泡進「湯」裡。

可打算歸打算,還不等他的腳到劍,那些鮮似的花順著四壁流到一半,突然無視地球引力,在半空中拐了個極不自然的彎,橫著噴了出來。

橫飛的在半空中織就了一道紅霞,到宣璣的翅膀,旋即化作飄渺的輕霧,幾乎有點壯觀。可是山羊鬍卻突然慘起來,只見幾滴的花濺到了他手背上,他手上的皮就像濺上了強酸,當場被腐蝕了!

這麼一晃神的功夫,不知道是宣璣的翅膀溫度太高還是什麼緣故,周遭的紅霧已經越來越濃。飛快地上升到山頂,遇到冰冷的山巖後迅速凝結,繼而下雨似的往下落。

宣璣這鳥人,雖然不生產酸雨,但顯然了酸雨的搬運工。

眼看他燒出來的酸雨要落在頭上,他也只能先顧著活人,朝那劍喊了一聲:「不好意思啊前輩,回去拿'八四'給你消毒!」

說著,他用力蜷起雙,巨大的雙翅往上一籠,形了一個水火不侵的護盾,勉強遮住兩個人。

與此同時,重劍伴隨著「雨腥風」,「咚」一聲落進了潭水中。

宣璣聽了這靜一愣,連忙從翅膀隙中往腳下看去——因為這不是重落水的聲音,而是金屬彼此互相撞擊時特有的、一種清越的聲音。

這時,他這才發現,原來潭水下有一個石臺,三米見方的樣子,剛好被水面沒過,所以從旁邊看不見,得俯視才能發現。

而石臺上有什麼東西……

下一刻,宣璣看清楚了,陡然睜大了眼睛——

那石臺上是一口開了蓋的空棺材,他的劍就筆直地砸進了棺材裡!

還不等他追過去撿,一陣心悸飛掠過口,像一鋼錐給捶進了心尖,寒冷、空與刺痛山呼海嘯地湧上來,他一時竟然不上氣來。

而那覺飛快地來,又飛快地走,像是某種遙遠的共振,與此同時,水一樣的花傾盆湧潭水,清澈的潭水轉眼紅得目驚心。

宣璣突然發現,那魔頭好半天沒靜了。

盛靈淵覺得自己的七竅都被糊住了,變得異常麻木,有那麼一時片刻,他心裡無端生出僥倖,想像那些一樣的水會凝繭,越來越厚,最後把他裹在其中,讓他閉目塞聽,一直躲到地老天荒。

可是……躲是不行的。

他在很年的時候就明白這個道理——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沒有方寸之地能供他躲藏。

安眠、息、休憩……於他,全是妄念。

他的記憶像被驚醒的怪,睜開眼,朝他張開了盆大口。

重劍「嗡」地一聲響起來,整個山隨之震,四壁所有的花都枯萎凋謝了,水潭中以棺材為中心,攪起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隨即,水面竟一點一點下沉,像被棺材中的什麼東西吸了進去。

及至潭水中的被棺材吸乾淨,潭水重新歸於清澈時,已經是「水落石出」——

棺材完全出了水面,劍不見了,一個……「人」坐在其中。

宣璣一時拿不準該不該用「人」來稱呼。

山羊鬍的白眼在眼眶裡竄,昏死過去又嚇醒,吊在半空中「死去活來」,馬上就要瘋了,就連宣璣也不由得汗倒豎。他以為自己近距離地參觀過一次「天打雷劈、挫骨揚灰」,以後就能百無忌、平趟古今中外各種恐怖片了。

可那「人」還是超出了他的想像……因為實在是不個人形。

棺材裡分明是一燒焦的「」,從中間強行折斷,頭腳不分,他沒有一截骨頭是完整的,完全靠焦糊的爛一團。

而那「」竟還能

上的骨頭「咯咯」作響,接著,「噗嗤」一聲,是白骨強行捅穿了焦糊的皮囊,那些白骨自尋覓著自己的位置,很快拼接出了一副骨架,接著是經脈、,很快……

宣璣狠狠地打了個寒,他覺得這景十分殘忍,皮一層一層地長,好像比被沉祭文一層一層地往下割還痛苦——被凌遲的時候,他記得那人一地站在樓頂,一直含笑,到灰飛煙滅。

可是此時,「焦」卻不停地掙扎,雙手住了棺材,寸餘的青銅棺被他活生生地變了形。

像在無聲的慘

因為聲帶和舌頭還沒長出來。

是在旁邊看著,宣璣已經覺得自己全都跟著灼痛起來,不覺出了一冷汗。

足足超過一刻鐘的功夫,「焦上的骨才長全,淋淋的軀上生出慘白的人皮,然後瀑布似的長髮蓋住了棺材,他摳在棺材上的手終於無力地垂下,發出一聲輕響。

此時,水潭的水面已經下降了將近兩米,整個石臺都暴了出來,從高往下看,那石臺上佈滿了麻麻的紋路,紋路居然有兩層,一層是刻在石頭上的,宣璣從未見過,但依據經驗判斷,與其說是紋飾,更像是一種未知的文字。另一層是用料塗的,這個他眼——那是沉祭文。

水面平靜下來,宣璣猶豫片刻,終於小心翼翼地落在石臺上,踮著腳避開地面的詭異文字,聽見了紊又急促的呼吸聲。

「呃……那個……」宣璣試探著開口問,「你是那個……那個前輩嗎?」

棺材裡的人似乎掙了一下,沒力氣回答。

宣璣四下踅片刻,好不容易在棺材旁邊找了塊沒有祭文的空地,把舌頭都已經出來的山羊鬍放在一邊,直到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好像了點什麼。

「等等,」宣璣想,「我劍呢?」

宣璣回過神來,一串疑問從他腦子裡排著隊地往外

這是什麼況?

怎麼就大變活人了?從哪變出來的?

這些算細枝末節,可以先放一邊,最關鍵的是——魔頭「出來」了,他的劍呢?

他的劍在被魔頭「上」之前,就像他的一部分,是能隨他心意的,但他現在完全應不到那把劍在哪!

宣璣一步到棺材旁邊,可還沒等他找到劍,眼珠先被棺中人定住了。

他是見過盛靈淵的,棺材裡的人跟他在赤淵醫院裡短兵相接的那位長得一樣,同一張面孔、同一,但前後一對比,卻能明顯覺出差異——赤淵醫院的那個「盛靈淵」上沒有「活氣」,讓人覺得他不會疼、也沒有喜怒哀樂的樣子,就算是被雷劈碎末,也只是讓人覺得心驚膽……就像看見雷劈到大樹上那種心驚膽

可是此時,棺材裡的人卻是「活」的,宣璣幾乎能覺到他的痛苦。

他無聲地伏在棺材裡,可能是想把自己撐起來,嶙峋的肩胛骨像是要刺穿繃的皮,隨著抑的呼吸無聲地抖。

宣璣看清這個人的剎那,忽然被某種劇烈的緒淹沒了,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悲慟與欣喜若狂,兩廂織,靈魂都隨之抖。

好像綿亙了數千年的恨終於了結,又好像是在無邊黑夜裡困了不知多久,終於窺見一線曙

他有生以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喜悲,靈魂出竅似的,宣璣足足愣了半晌,那沒有來由的緒才水似的褪去。

他不由自主地按了按口,覺有什麼東西方才離開了他。

棺材裡的人白得像一千年沒見過太,烏髮如墨,一行目驚心的跡乾涸地在他的側臉上,與泛紅的眼角相連,似乎是一行淚。強烈的對比刺人眼,竟構了某種讓人震撼的衝擊力。

以及……

他沒穿服。

等一下!

宣璣倏地回過神來,他在直勾勾地盯著一個男發呆,持續時間夠用「流氓罪」把他逮起來兩回了!

「哎,那什麼……我不、不不是故意的啊,你突然冒出來也不說一聲……」宣璣連忙移開視線,而他方才看見的景好像還黏在視網上,他使勁眨了眨眼,慌慌張張地在自己,可能是想服給人家救個急,結果發現莫能助——他外套和被出來進去的翅膀燒背乞丐裝,又沒有穿秋的習慣,下來,自己就得變海爾兄弟,未免太捨己為人。

宣璣說:「要不……那個……我把那山羊鬍的了給你?有點氣你介意嗎?」

盛靈淵沒理他,一隻手探出來搭在棺材邊上,他有氣無力地招了招手。

那些枯藤就窸窸窣窣地了起來,彼此纏繞,仿照宣璣上的「雙螺紋針」編出了一條長袍,落在男人上。

盛靈淵卻好像連一件服的重量都承不了,整個人被落下來的袍子得往下一沉,宣璣下意識地手想扶他,到一半,又愣在原地,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的衝

這時,他聽見盛靈淵在喃喃地說著什麼。

宣璣屏住呼吸:「什麼?」

那人一字一頓,像是從牙出來的,抖的聲音帶著氣。

「是誰……是誰開了他的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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