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盛靈淵的話音落下，狹窄的盜裡就閃爍起微，跟那些開在山壁上的花一樣。

然後「影子」裡的人從黑暗走了出來。

那人個子不矮，但量單薄，連嚨也只是略有起伏，因此看起來有些雌雄莫辨的年氣，長髮綁了一頭的細辮，又在腦後束一把，形貌昳麗。他左半張臉上帶著個鬼臉面，面笑盈盈的，人也笑盈盈的，葡萄似的眼睛又大又靈，出來一隻，黑白分明，討人喜歡極了。

如果不是眉心有一個，這個人就像電視上那些頗有異域風的年偶像。

宣璣皺著眉看了看面人，又看了看盛靈淵——來的這位是誰，他不知道，『阿津』這個名字他以前沒聽說過。但那個山羊鬍說，棺材裡的「」眉心被釘在棺材上，而這位的眉心又恰好有個窟窿，十有八九，水潭裡的棺材就是這位的寢室了。

這裡是巫人塚，外面有四萬多睡大通舖，就他自己有「單間」，可見是個萬惡的統治階級。

盛靈淵剛才提起過，巫人族裡管事的什麼來著？

宣璣問：「你是巫人族的首領……還是那個什麼'聖'。」

面人既是古人，又是外族人，大概屬於連他那時代的「普通話」都說不好的，更別提宣璣這種現代風格。他明顯沒太明白，一歪頭，睜大眼，臉上出疑問神，這是個十分孩子氣的作，年人做出孩子氣的作，要麼會很做作，要麼會有點神經兮兮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在他上卻很自然。

他天真無邪得很有說服力。

「首領。」盛靈淵替那人回答，「巫人族的最後一任首領，阿津。」

阿津聽懂了自己的名字，眉開眼笑，出兩顆可的小虎牙。

宣璣腦子裡的疑問串地往外冒：「你認識他？不是，你剛才不是說巫人族是你滅的嗎，怎麼他見你跟見親人似的？還有，他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

「你說呢？」盛靈淵瞥向他，宣璣的翅膀展不開，只能委屈地合在背上，盛靈淵的目從合攏的翅膀上掃過，目冷淡，像是一眼也不願意多看一樣，「沉祭召喚出來的，你說是什麼。」

阿津高高興興地說：「見到我高不高興呀，靈淵哥哥。」

「恍如驚夢。」盛靈淵喃喃地說，他嘆了口氣，朝那影子出手，有些虛弱的聲音更像人的耳語了，「阿津，過來，我看看你。」

宣璣可能是被他坑太多次了，一聽魔頭這千迴百轉的溫聲細語，下意識地往旁邊退了半步，覺這位又沒憋好屁。

阿津卻沒有他這麼機警，聽了盛靈淵的鬼話，他呆呆地向裹著枯草袍的男人，半張面上浮起了紅暈。

接著，他臉上的紅暈上浮，泛到了眼圈，面也變了哭臉：「我一個人被關在這裡，不知道過了多久，被那些人用沉祭文強行喚醒。我想出去看看……可這是哪啊？這是東川嗎？為什麼東川會有這麼多人？他們說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盛靈淵聲說：「嗯，我知道。」

「我跟在那個人後，覺到了你在，所以一把把你拉了過來……靈淵，我好想你啊。」

盛靈淵頭沒，眼皮緩緩地往下一點，又睜開，就像用眼睛『點頭』：「我知道。」

阿津一步一步地朝他走過來：「靈淵哥哥，跳進赤淵裡，疼不疼？」

「疼。」盛靈淵輕輕地說，「我應該的。」

阿津看著他，到了什麼蠱，握住了盛靈淵出的手，他用一種哀怨的目抬起頭：「外面多了好多好玩的東西，他們在幹什麼，我都看不懂，但牆上的畫會，路上跑的鐵蟲子嗡嗡作響，到了晚上，到都是五六的燈，滿街都是甜味，好像天天都有集市，比年節還熱鬧，他們都好快活啊，靈淵哥哥。」

盛靈淵握了他的手。

他倆說的是巫人語，宣璣從頭到尾，一句沒聽明白，但直覺已經先一步向他示了警：「小心！」

阿津面上委屈的表陡然變得猙獰起來：「可他們憑什麼這麼快活，我好恨……」

話音沒落，他背後湧出一大團花藤——就是山壁上會「流」的品種，挾著不祥的香風，撲向盛靈淵。

而與此同時，盛靈淵猛地把阿津拽了過去，閃電似的扣住了他的嚨，阿津比他矮半頭，被他重重地抵在牆上，雙腳離了地。

花藤卷上他的手，所經之立刻皮開綻，盛靈淵不躲不閃，裡無聲地念了一句什麼，後響起了蜂鳴似的靜，接著，漆黑的長釘從潭水中飛了出來，每一都足足有半尺長，盛靈淵抄手接住一，迅雷不及掩耳地直接楔進了阿津的眉心，把那面人怨毒的表楔在了原地！

濺在他下和脖頸，接到的地方像是給燙傷了，「呲啦」一下落一個痕，接著又以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盛靈淵的表紋不，依舊帶著點憐似的：「不開心就閉上眼，別看了。」

宣璣：「……」

他剛才到底在提醒誰小心？

這分明是兩個狼人互相撕咬！

阿津面上的五放平了，目悠遠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盛靈淵：「我一睜眼看到你，還以為這是夢，可原來不是夢。」

盛靈淵沒回答，手腳麻利地將幾長釘分別楔進了阿津的四肢。

「你是真的，陛下。」阿津換了那種遠古的雅音，「除了你，誰還能這樣沒有心肝？誰配為人皇？」

宣璣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稱謂，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盛靈淵的背影。

他古語聽力過不了四級，但……沒聽錯的話，這小子方才說了「人皇」？那不就是……

最後一枚鋼釘穿過阿津的，「嗆」一聲楔進了石頭，人不了，然而接著，山卻震起來，一陣癲狂的大笑從四面八方響起來，分明是阿津的聲音，聽起來卻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狹小的盜兩頭塌，兩人躲都沒地方躲，一下被扣在了裡頭。

楊盤膝坐在車後座，定似的閉著眼，手裡著宣璣的電子煙，開車的老羅跟平倩如都不敢吱聲，唯恐打擾他「通宇宙」。誰知楊跟「宇宙」他老人家聊起來沒完沒了，眼看過了飯點，平倩如實在得心慌，小心地從兜裡出一顆堅果，飛快地往裡一扔，楊忽然睜開眼，朝看過來，一臉嚴肅的不滿意。

平倩如立刻不敢嚼了。

楊：「給我一個行嗎？」

平倩如：「……」

連忙把一整袋堅果都塞到楊懷裡：「怎麼樣？覺到什麼了？我們近了嗎？」

「不知道，我說了，我時靈時不靈的，剛才突然什麼覺都沒有了。」楊愁眉苦臉地說，「要不是咱們開過了，要不就是……」

「呸呸呸，」平倩如打斷他，手用力拍老羅的座椅背，「肯定是開過了，羅哥，調頭調頭！」

「調什麼頭！高速公路不能調頭！增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羅翠翠很有自知之明地抱怨，「靠我們幾個……我們要是能靠得住，還在善後科混什麼混？」

話音沒落，他電話就響了。

「來了來了，」平倩如從後座探過，拿起老羅的電話，「肖主任把'風神一'派來了，讓咱們發定位！」

這時，蓬萊會議室裡，上躥下跳的月德公手機忽然震了一下，穿黑中山裝的老頭藉著喝水的功夫拿起來看了一眼，見有人給他發了一條微信：「異控局要搞小作，'風神一'的人來了，剛在機場落地。」

月德公臉上沉神一閃而過：「那又怎麼樣，我們正不怕影子斜。」

過了一會，那邊很快換了語音：「師父，他們好像直奔咱們的'礦場'去了，怎麼辦？」

「礦場」是一個古墓，他們老祖宗留下來的，只挖到了最上層，下面是地——據說凡是下去的，沒有一個能活著上來。

「特能」都比普通人敏銳，不用叮囑也能覺得到地危險，因此月德公從小就沒有過去一探究竟的念頭。僅僅是最外圍的一點東西，已經足夠他們益好幾輩人了。

那裡有無數古籍，其中很小一部分是古文寫的，更多的，則是一種讓人毫無頭緒的鬼畫符，月德公他們專門組織了一些人，主攻語言學，試圖破譯這些鬼畫符。至今只破譯了一小部分，還不足以讓他們看懂那些艱的文字。

然而僅僅只是能看懂的部分，就已經讓他們在無數同行中鶴立群了。

除了古籍，更珍貴的，是一些古老的『咒』。

『咒』這個概念，是他們那些用古文寫的典籍裡記載的，是幹什麼用的，目前還不太清楚，但這東西的強大之在於，只要有道，連普通人都能用，其中有一些殺傷力非常強，但神奇的是都有對應的解法，解咒之後，一點後癥也不會留下。

這才是他們這一支人真正的『不傳之』。

自古人們求神拜佛，都是有事才去。風調雨順時，河伯土地的神廟總要荒草叢生。貓要是把老鼠都抓了，離被請出家門也不遠了，小孩子的畫片都明白這道理。【注】

七十多年沒有戰事、沒有大天災，大多數人都安居樂業了。有個別人搞些「養小鬼」「請狐妖」之類的封建迷信活，也都是聽信江湖騙子，跟著瞎搗，除了讓自己更神經之外，沒有任何用。

偶爾出點什麼事，異控局那些人還老以「安全部門」的姿態出來手，他們敢吃皇糧，有公家開工資，站著說話不腰疼，可月德公們得自給自足。

座下一呼百應，門徒萬千，那不是靠西北風能養活的。

太平盛世，「大師」沒有用武之地，讓又神又高高在上的「大師們」上班掙錢，那當然萬萬不行。

討生活不容易，月德公們只好「能者多勞」，一人分飾兩角——把害人的壞胚跟普度眾生的「救世主」一起演了。

這事不是孤例，月德公的目在會議桌上一掃，晦地跟不人換了眼神——實在周轉不開的時候，手段「靈活」一點，不算辱沒祖宗，這差不多已經是業潛規則了。

真翻出來，誰也甭想跑。

月德公把搪瓷杯子輕輕地放在桌上，回道：「那就留下他們。」

可是他這條信息還沒來得及發出去，手機上突然彈出了一條新聞：「長寧省於11: 19分發生4.2級地震，震源在東川，震源深度0公里。」

「師父，」徒弟的信息先一步發了進來，「'礦場'剛才地震了！」

宣璣的腳就踩在震中上，盜坍塌的瞬間，他就做好了被砸個滿頭包的打算，誰知腳下一空，他不知道摔到了哪裡，周圍一片漆黑。

微風捲過，泥土的芬芳撲面而來，夾雜著細碎的鳥鳴和蟬鳴聲。

還不等宣璣一個火苗出來照亮，不遠就有人提著火把匆匆跑了過來，穿著打扮和那個詭異的阿津很像，一口吱哇的巫人語。

宣璣手攔他：「哎，您等……」

那人卻從他上「穿」了過去，徑直奔向小路盡頭的木屋。

宣璣：「……」

這什麼恐怖片景，是他死了還是對方死了。

這時，一隻手忽然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宣璣本能地肩轉，挾著火的手指抵在對方脖子上，火照亮了盛靈淵沾著蹟的臉。

「這是什麼地方？幻境？你……」宣璣想起方才阿津說的疑似「人皇」的詞，下意識地改了稱謂，「您到底是……」

作者有話要說：

注：說的是《舒克貝塔》畫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