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宴客廳外的夜景宛如潑滿了墨的畫紙，點綴著葳蕤燈火。

黎站在天停車場，倚靠著一輛豪華亮的純黑邁赫，指間夾著一火微閃的煙，直到快燒著手了，段明煬一行人才從宴客廳裡出來。

後跟著一群點頭哈腰恭送的人，包括羅鵬，旁卻只跟著一人，林澄。

黎狠狠吸了口僅剩的最後一截煙，手指被燙了下，忍著疼將煙頭往地上一扔，漫不經心地著兜，抬起皮鞋碾了碾煙頭，呼出一口繚繞的煙霧，果不其然地看到走近的段明煬皺起了眉。

終於讓這人出了一帶緒的表，哪怕是厭惡的，也總比漠然好。

“哥！”林澄小跑了兩步，比段明煬先走到他面前，“你怎麼開始煙了？對不好……”

黎了他的腦袋：“沒事的，我有話跟段總說，你能先回避下嗎？”

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像一個言劇裡的惡毒二。

儘管他也曾在段明煬面前扮演過天真善良的一戲份，但他終究不是林澄這樣綿的小白兔，演得再好，在這份劇本裡，也依舊是個註定失敗的配角。

結果也確實是一敗塗地。

“嗯，好。”林澄沒提出一點反對或疑問，像往常一樣乖巧又聽話。卻接著轉過頭對段明煬說：“哥對我很好的，你對他好一點，不準再像剛剛那樣了。”

這語氣仿佛在責備，可又含著點撒意味。

段明煬應該是不吃這套的。黎心想。起碼曾經他這樣撒的時候，段明煬只會面無表地將目移向別，拒絕回應。

“澄澄，你先回去。”段明煬將林澄拽回自己邊，也了他的頭髮，似乎在宣示某種主權。

黎忍不住自嘲一笑。

原來不是不吃這套，只是不吃他這一套。

林澄見他們倆都催著自己回去，只好無奈地先行一步，由保鏢護送著離開了。

段明煬吩咐剩下的保鏢也站到遠去，確保他們聽不見談話後，看向面前的人。

黎拍了拍後的豪車，笑道：“段總這不是喜歡邁赫嗎？怎麼我當初送你就不要呢？”

段明煬沒有接話，也沒有提問，只像個旁觀者一樣站在原地，不帶溫度的目落在他上，靜靜地等著他先說出來意，仿佛已然悉他所想說的一切。

段明煬的這份冷靜漠視實在很唬人，什麼都不用做，總能得他了陣腳。

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晚後的第二天也是。

黎一大早起來，發現自己睡在冷的床上，屋子裡沒了人，立馬返回酒吧停車場，開著車去了學校，想悄悄打聽打聽段明煬是哪個系的。結果走到教學樓時，恰好遇到一群剛下課的狐朋狗友，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調笑他：“黎，昨天去gay吧獵豔怎麼樣？有沒有帶回去一個？”

黎剛要回答，就看見段明煬跟在後頭走了出來，顯然聽到了方才的話，目冷得發寒，盯得他心臟一哆嗦，腦子卻一熱，拉起段明煬的手，不管不顧地朝僻靜的地方跑，站定後，口而出：

“我真是第一次去，只是想找個男朋友而已……你可以當我男朋友嗎？”

雖然是先前早已擬好的臺詞，但說出來的時候，黎自己都愣了愣。

段明煬自然是拒絕了他。

他本應就此罷手，按照計畫去找條更聽話懂事的小狗，可又突然轉念一想，比起和個男人黏黏糊糊地假裝談，黎家爺死纏爛打倒追一個gay吧服務生這種惡俗劇本，或許更能讓他爸火冒三丈面掃地。

無論哪種選擇，段明煬那會兒在他眼裡，只是個有趣又可憐的的新鮮玩。

然而後來發生的一切證明，他才是被段明煬玩弄於鼓掌的那個。

“你和林澄？”黎先率開了口，沒有問完。

段明煬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卻依舊沉默著，似是默認了。

黎調侃：“都是溫順小綿羊，段總當初怎麼對我就那麼冷漠呢？”

“你是嗎？”段明煬反問。

“我確實不是。”黎近一步，那冷漠的眼底，“但段總好像也並非表裡如一吧？”

他突然迅速手，抓住了段明煬垂在側的左手，舉至他們兩人中間。

“是誰說的‘如果喜歡一個人，會喜歡一輩子’？段總戴著訂婚戒指，還和小人卿卿我我，這深人設好像有點崩塌啊？”

原以為這猝不及防的質問會讓段明煬稍錯愕，可他卻依舊巋然不，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看了眼被握住的手，目又淡淡地落回面前人的臉上。

“曾經的訂婚戒指。”

倒是黎心先震盪了一個來回。

“……抱歉，你痛了。”他很快收拾好表，笑了笑，鬆開手，“沒想到段總也會有為所傷的時候。所以林澄對你來說算什麼？替代品？”

段明煬轉了轉中指上的那枚鉑金戒指。

“誰都替代不了。”

這句話含著一若有似無的，飄散於夜晚的微風中，拂過黎的臉頰，卻刮得他生疼。

段明煬原來是會喜歡一個人的。

他一直以為，像段明煬這種人的心，是永遠捂不熱的，所以他當初苦追失敗也正常，可現在段明煬卻親口告訴他，不是捂不熱，只是他不是那個人。

這種覺就好比有一款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玩，誰也得不到，那便也沒什麼，可一旦得知有人擁有了它，心理平衡瞬間被打破擊碎，嫉妒委屈便如藤蔓般瘋狂滋長，將心臟纏繞住，幾窒息。

“既然替代不了，就別糟蹋他。”黎臉上的笑意褪去，琥珀的眼瞳在夜下顯得漆黑，“他是個好孩子，不要把他拖進你那骯髒的世界。”

“你好像很關心他。”段明煬道，“所以你在這兒等我，是為了他？”

“不然段總以為？”

“我以為，你是來求我不要封殺你。”段明煬的目更冷了些，“看來是我高估自己了，畢竟黎先生敢搬出江家的名頭來我，想必江流深一定會護你周全，像我這種不流的私生子，黎先生又怎會放在眼裡？”

“呵，我要知道新老闆是你，怎麼可能那麼做？你一向不吃的，不是嗎？”黎又上前了半步，幾乎上段明煬，“段總也別妄自菲薄，能從一個窮學生搖一變，為段家名正言順的二爺，段總的狠辣手段，我怎麼敢不放在眼裡？”

“但倘若段總真要封殺我，我也沒什麼可怕的，反正我進娛樂圈，只是給自己找點樂子罷了，段總不會以為，我黎家已經落魄到靠我賣藝才能維持的地步了吧？”

黎哼笑了聲，語調下沉發狠：“是，我們家確實被你們整垮了，我爸也被你們送進監獄了，但想要把黎家連拔起，只能說你們癡心妄想。”

段明煬不為所：“你爸的事，我沒有參與。”

“是麼。”黎相當敷衍地回了句。

他半個字都不信。

他爸被抓的那天，他才知道自己苦苦追了一年、住在廉價出租屋裡的貧寒打工服務生，是他家死對頭的兒子。

黎不是沒問過“你姓段，和段家有什麼關係嗎？”之類的問題，然而段明煬那時的回答是：沒有任何關係。

徹頭徹尾的謊言。

段明煬沉默了幾秒，抬手按住他的肩，緩慢而不容抵抗地將他推遠，似是嫌惡他染著紅酒的襯，又似乎，只是嫌惡他這個人。

“黎先生不信，我也沒辦法，但在質疑我之前，希你先反思下，當初機不純的，到底是誰。”

他不再多言，繞走，卻被抓住了手臂。

“那就當我們半斤八兩好了。”黎的語調又揚了起來，變了副臉，甚至沖他笑了笑，“我今天不是來翻舊賬的，除了林澄的事之外，其實……我還想和段總談一筆易。”

段明煬腳步一頓，轉過頭：“易？”

“對。”

“你有什麼砝碼可以和我談易？”

“有啊，砝碼就是——”

黎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