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後》第17章

日落餘暉在天邊暈染出漸變暖橙,像一幅剛鋪了的水彩畫,籠罩在亮起稀疏燈火的城市上空。

浸染了暖意的晚風拂面而過,被拍攝者耳後的幾縷順長髮隨風揚起,頎長拔的形在逆中映出一道剪影,於昏暗線中的面容俊淩厲,微張著,迷離著眼,又出幾分魅

“哢!”快門聲連連按響,攝影師比了個OK的手勢:“收工!”

最後一天的廣告拍攝任務宣告完,黎披上鄧良遞來的黑呢大,罩住單薄的綢紅襯,走下了臺階。空落落的袖和厚重的擺因走而微揚,一雙狹長的眼睛被凍得發紅發狠。

華貴與危險織,像極了行走於暮、出來覓食的吸鬼。

隨行的攝影師見此畫面,忍不住又拍了幾張,當作後續的料花絮。

連軸轉了幾天,黎整個人力嚴重支,一秒也不想在拍攝現場多呆,和工作人員挨個兒鞠了躬,道了幾聲“辛苦了”,便和自己的隨行人員上了保姆車。

車子尚未發,品牌方的負責人急匆匆地跑過來,說:“黎先生,我突然想起您上次說想見我們老闆一面,正好他明天來英國,如果您需要的話,可以給您安排出時間。”

鄧良記得黎確實提過想和品牌老闆見面,不假思索道:“那太好了,哥,我們——”

“不必了。”黎卻禮貌地回拒了,“沒什麼要事,不佔用Zark先生寶貴的時間了。況且我今晚就要回國了,明天還有其他事,也騰不出時間。日後有機會再聚的話,再麻煩您引薦吧。”

負責人:“行,沒問題,那黎先生您趕快回去休息吧,這幾天真的辛苦了。”

“應該的,工作嘛,你們也辛苦了。”

車門關上,保姆車沿著平坦寬闊的道路往前行駛,車暖氣充足,黎了大披在上,閉著眼小憩,呼吸均勻,似乎是睡著了。

鄧良悄悄打量了他幾眼,終究沒問出口“為什麼突然又不要見品牌老闆了”,反正黎臨時變卦也不是一次兩次,腦袋一筋的人實在猜不他那些彎彎繞繞花樣百出的心思。

“之前趙珊珊說國的宣傳大使是楊婧?”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鄧良一跳,見是閉著眼的黎皮,連忙回:“是啊。”

“怎麼會選?”

“這我不清楚……宣傳大使就是個名頭而已,是品牌方國分部選定的,你是總部直接欽點的,不是一條途徑。”

“你覺得適合嗎?”

這問題讓鄧良犯了難。

楊婧就是一普通演員,長得好看是好看,可沒什麼辨識度,材在紮堆的娛樂圈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演過的戲就兩三部有點知名度,人氣不溫不火,國民度不高不低,論氣質和G牌勉強能搭上邊,可排在前頭的明星不都比更合適,也不知道品牌方怎麼會選了

鄧良不清楚黎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也不清楚黎和楊婧有沒有私,只能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意見:“我覺得楊小姐做宣傳大使沒什麼問題,只是……覺應該有更合適的人選。”

冷哼:“要我看,配不上。”

鄧良:“?”這麼直白暴的嗎?

坐在一旁單人座上的金仁推了推眼鏡,合上筆記型電腦,微側頭,問:“哥好像話裡有話?”

鄧良:“啊?有嗎?”

懶洋洋地半睜開眼:“段總的手下果然人啊。”

“應該的,哥有事儘管吩咐就好,我現在在你手下辦事,都聽你的。”

“行,那我就直說了,你去調查下背後是誰在牽線搭橋。”

鄧良聽得雲裡霧裡,一邊問一句:“哥,你查這個幹嗎?金哥,這你也能查?”

然而這兩個人都非常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一個閉上眼又休息了,一個打開筆記本繼續敲起了鍵盤。

無助可憐且弱小的鄧小助理左看看右看看,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被排除在話題之外了,又不敢打擾兩人休息工作,鬱悶之下,只好在登上自己帳號,發了條微博訴苦:

[我覺我是多餘的QAQ]

他微博總共就幾十個,都是朋友親屬,目前還沒被黎找到,可以放心大膽地浪。關注的也基本都是自己公司的藝人,這會兒順手一刷新,就看見林澄幾個小時前發了條新微博:

[很高興能參加這檔節目!]

鄧良一看原博,是一檔國民度相當高的歌手綜藝,上一季收視率火,很快便有了第二季,請的其餘幾個嘉賓都是人氣頗高的大咖,林澄是其中年紀最小的,宣傳海報也排在最邊緣的位置,混在裡面像是背景板一樣。

點開評論,果然有不質疑聲:

[這個林澄是誰?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這咖位相差得有點多吧?其他嘉賓隨隨便便拎一個出來都是他的十幾倍啊。]

[或許是黑馬?藏選手?]

[他參加過選秀,那時候表現覺還行,不知道現在有沒有進步,但比起這些前輩來說還是差得遠了。]

[據說本來是想請夏希艾的,但夏希艾出了事,節目組只好臨時拉了個人當替補。]

[哎,要是夏希艾不出事,這檔節目肯定。現在請了這麼個十八線,收視率估計要降一大截。]

……

鄧良翻了翻評論,提到林澄的評論,除了的控評之外,幾乎沒一條是好話,看著慘兮兮的。

他在這行幹了幾年,多多也明白了一些娛樂圈的生存法則,比如有好資源固然是好事,但也得看藝人能不能配得上。就像之前的G牌代言,如果真讓林澄去,別說黎會手撕了他,路人恐怕也會大肆冷嘲熱諷、惡意揣測。

戴王冠必承其重,林澄只是個連通往高位的臺階都沒踏上去的小卒,公司就一再把沉重的王冠往他頭上按,這不是要垮他嗎?

像林澄這樣剛踏足娛樂圈沒經歷過多風浪的傻白甜,這回也不知道能不能承住輿論的力。

夜晚在回國的飛機上,鄧良跟黎隨口提了這事,沒想到隔天下了飛機,黎打開手機網路的第一件事就是轉發林澄的微博,給他撐腰助威。

這一轉發,立馬就登上了熱搜。

平時很在網上和其他明星互,連自己演的劇都不太宣傳,這回第二次特意發博為林澄加油助力,都意識到了這個小師弟在黎心裡地位不一般,紛紛打趣道:

[哇哥好寵林師弟哦!江流深都沒這待遇吧!]

[我的竹馬終究還是鬥不過天降嗎?嗚嗚嗚那今天起我要開始磕師兄弟了!]

[難道是因為深哥之前有了新歡,哥吃醋了也找了個新歡?]

[小師弟可的,就是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不過為了哥還是會支持的!]

[不敢瞎磕啊還是站兄弟吧,否則按咱哥換件的速度,這對cp估計半個月就涼了。]

[這林澄到底有什麼特別之啊,竟然能讓哥這麼青睞他,能教教我嗎?我好納悶。]

……

鄧良也納悶,轉發微博就算了,黎甚至還特意親自來了趟公司,說是要找林澄談談心,緩解下小師弟的心理力。

他跟在後頭問:“哥,你對林澄也太關照了吧?咱們公司那麼多藝人,你就對他最上心。”

在前頭走著,看樣子是要去練舞室,漫不經心地回:“因為他最認真也最聽話,誰不喜歡這樣的小孩兒?我小時候特想要一個這樣的弟弟,可惜啊。”

“可惜什麼?你媽不想生?”

“我不知道想不想,反正到最後我也沒盼來一個弟弟。”

不僅沒盼來弟弟,連他媽都離開了。他爸又忙於工作,加上他那時候也不怎麼理睬他爸,以至於青春期最需要陪伴的時候,回到家連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

那時候黎真的瘋狂有個懂事乖巧的弟弟,陪他一起打遊戲,陪他一起寫作業,晚上還可以一起談天說地。

林澄算是他的理想型弟弟了,只不過如今他這個當哥的心,更傾向於照顧好這個單純天真的傻弟弟。

在練舞室前停下腳步,過暗明玻璃門往裡張,有三四名練習生正跳著舞,平均年紀只有十七八歲,青春洋溢,旋轉跳躍間,熱汗飛灑,發飄揚,T恤的背後洇出了一片暗痕。

林澄站在靠前排的位置,認真地跟著老師學作,汗水糊了眼也沒空去,費勁又笨拙地眨著大眼睛。

他沒有舞蹈基礎,半路出家,在裡面其實不算跳得最好,也不是最有天賦的,但確實是最努力的。

還記得他剛來公司的時候,瘦瘦小小,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老師給他拉筋時,他那慘烈的喊聲響徹了整棟樓。

當時在另一層樓聽見了,還無嘲笑說:“新招的練習生行不行了?這副鬼樣子,估計堅持不了多久。”

結果林澄愣是靠著一子刻苦勤勁兒,咬牙堅持到了現在,練了一年半載,跳起舞來倒也有模有樣了。

一曲舞蹈結束,練習生們暫時中場休息,鄧良正要敲門,忽然聽見從走道的拐歪傳來了兩道聲音:

“……他還練什麼啊?好資源一個接一個,有靠山真了不起。”

“就是啊,差點兒把哥的代言都搶了,牛比,哥那麼厲害——”

兩名剛出去接完水的練習生拐進走廊,突然撞見了練舞室門口的人,被那來的冷厲目一瞪,嚇得把後面的話統統咽了回去,瞬間僵在原地。

哥……你、你回來啦……”

“剛才的話,我姑且當作沒聽見。”黎寒聲道,“但要是再讓我聽見你們在背後嚼舌……你們應該知道,我在羅總那兒還是有點話語權的。”

“不會了不會了!”兩個練習生戰戰兢兢,頭搖得像撥浪鼓。

又惡狠狠地剜了他們一眼,把兩個小練習生嚇得噤若寒蟬,抿得牢牢的,像是被針線上了似的。

“這還差不多。”

姑且放過了他們,隨即推開練舞室的門,邁進去半步,朝那群正在旁邊休息的練習生喊:“大家辛苦了。”

林澄見到他眼神立刻亮起了,汗也顧不得了,小跑著過來:“哥!你回來啦!”

笑笑:“訓練完了?”

“嗯!但我還想再多練會兒,反正後面也沒什麼事。”

“有事,哥帶你去吃好吃的,要不要去?”

林澄微詫異,接著立馬綻開一個燦爛的笑:“要的要的!”

“老師,林澄我先帶走了啊!”黎和舞蹈老師打了聲招呼,直接帶著林澄離開了練舞室。

鄧良在後邊跟了幾步,忽然看見自家主子回了頭,說:“小鄧子,去老羅那兒看看有沒有什麼事,明天彙報給我,我先帶林澄去吃晚飯。”

言下之意是:你別跟著,明天再來。

“……行吧。”

鄧小助理著兩人遠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獨自蕭瑟。

如果他和黎哪天也有了個cp圈的話,那麼按他家哥對他的嫌棄程度,大概會是個寸草不生無糧可產的北極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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