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不錯，再走帶脈，繞一週，須知衝、任、督三脈同出而異行，乃是一源而三歧，皆絡於帶脈。

原本老夫這門天生神力的主旨，是以衝脈爲導，以帶脈爲池，積蓄醞釀，綿綿不絕，此後貫通任督二脈便是水到渠。

但現在任督要留出來給老袁料理，經脈分歧芒格外明亮是老夫標出的任督所涉的細小節點，切勿使氣流經……對對，往這邊來，再往那邊去……

樑德一邊搬運氣，一邊聽常斷玄在耳邊講解。

“兩岸衆生的先祖皆爲界原之子，命運與界原息息相關。

神界原，就是將神魂越過空海，投到與你命運相連的那塊自界原上去。

從此便可超塵凡，周遊諸界，海闊天空。

要想神界原，就必須修行非凡之力，改造自本質，當你與非凡只有一線之隔時，便會看到自界原的虛影，知道該怎麼過去……

不錯不錯，你再將此氣向上提升至頭頂正中的百會。”

常天威知道樑德毫無基，聽不懂他所說的經脈道所在，所以在說話同時使出氣共鳴之法，震盪自氣帶樑德經脈中的同源氣。

每說一，樑德此前被注的天生神力氣就在相應的位置亮起，閃爍著蜂琥珀般的瑩潤芒。

樑德凝神運功，按著常天威標記的路線小心翼翼地搬運氣，正所謂經脈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功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樑德在老家考取駕照後，已經三年沒有造任何通事故沒有產生任何違章記錄沒有違反任何通法規也沒有開過任何車，他也沒有車，但這並不妨礙他以一顆安全駕駛的老司機之心指導功修行。

畢竟在路上開車，只有車和命是自己的，在練功，這那那這都是自己的，不可不慎。

老司機之心就是這樣用途廣泛，不僅可以指導開車，還可以指導修煉，更可以啓迪人生。

廣大青年朋友如果有時間，考個駕照有益無害，雖然駕照的價值是有限的，老司機安全駕駛意識的價值卻是無限的，它在很多領域都有極大幫助，至於是哪些領域，呵，這種對青年朋友沒有好的問題，不要問！

“別走神！”

常天威冷聲提醒，同時微微調整氣震盪的頻率，牽引樑德一縷將要走偏的琥珀溪流回歸正道。

樑德連忙收束因爲思考安全駕駛相關問題而發散的心緒，集中到氣運行中來。

他川流於任督之外奇經六脈的琥珀溪流越來越快，開始展現諸般變化：時而蒸發爲一團淡淡的琥珀雲霧滲髓中，令經脈空空如也，歸於黯淡。時而從髓中凝結爲蜂似的粘稠滴匯經脈，繼續流淌。

循環變化之中，樑德只覺得四肢百骸無不震盪發燙，其力深骨髓，遠末梢，細孔，無所不至。

蒸騰凝結間，氣兩壯，周而復始，經脈中琥珀的溪流也逐漸變，愈加練凝實。

常天威白天自誇天生神力時的語句浮現在樑德心間。

“此法立意高絕，一變兩通，可將所練力與氣元相互轉化，平時將氣返元散於四肢百骸，不但可以斂息藏氣，令任何人無法看破你懷武功，還可以蘊養筋骨，生殘補缺，令氣力源源不絕，足可生撕虎豹。

不要說單打獨鬥，就算是一夜之間殺……”可以了，到這裡就可以了，記憶中的常老師請你不要再說了。

“樑德！”現實中的常老師一聲大喝。

噉大聲做咩啊？

“認識你自己！”

常天威當頭棒喝，配合氣震盪，樑德眼前一黑，神意識完全沉自我，對外界一無所知，所見所唯有自而已。

此之外，別無他。

越是深自我就越是惘然，越是以爲有自知之明，就越是到自己的狹隘。

皮骨骼之間，燃燒。

周脈絡之，真氣沸騰。

本心靈明之中，意念坍。

一片黑暗與蒼白之間，出現了非黑非白的彩。

萬沉寂中，一點雜響錚錚不平。

樑德似見非見，將聞未聞，但那終究已到眼前，已鳴於耳畔。

他莫名想起一首讀過的詩。

虎！虎！焰灼灼，

燃燒在黑夜之林。

在海與天多深的地方，

燃著造你眼睛的火？

……

明明都可以無所謂，怎麼還有一團火，一團教我不知該如何的火。

認識我自己？

我不認識我自己？

“記住了，這就是你最接近非凡的一刻，然後……向上看！”

樑德渾盪著帶有赤金的琥珀氣焰，擡頭，擡眼。

越過界外迷離之霧，越過茫茫空海。

問吾心無所，十洲阻闊萬山遙。

於是他看見了，那片屬於他的地方。

他看見了一片陸地在海中的影子，他要往那去。

心神之中，那塊與他命運相連的界原在空海的位置已經明朗，無比清晰。

一頭前所未見之，將要踏向前方未知之原。

樑德雙目灼灼，閉上片刻復又睜開，瞳孔電如弦，繃斷，強烈的疑之猶如實質，在其上堆積裂變。

“現在可否過去？我要怎麼過去？怎麼才能過去？”

有問題就好，你在老夫面前發問，就是在邀請老夫作答囉。

謝邀謝邀，既然你有問題，老夫便來答一答你！

常天威見狀，當即閉目存神，雙盤而坐，兩手掌心向上仰放於上，拇指與中指相扣，擺出日月合機印，默運虛元，神出紫府。

一枚金粲然的小太從常天威頭頂浮出，輕盈轉，其狀渾圓，其聲如玉，有誦經聲，梵唱聲，鐘磬聲，百鳥聲，蛙鳴聲……又有異香彌散，如蘭似麝。

恍惚間，似有無數前人經驗字句在陸學部武館浮沉現。

“一住行窩幾十年，蓬頭長日走如顛……無可離虛殼外，有人能悟未生前……”

“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

“尋認得本心源，兩岸俱玄獨不全……一轉海底龍潭月，碾破空山雪嶺前。”

“……虛空無隔礙，放曠任縱橫。神迥外，豈非秋月明。禪子出，雷罷不停聲。”

“剖妄妄絕，決機機壞。彼堅鋼刀，護聞戒。”

“……金樞壞一夕，玉斧斫千年……何人挾寸鐵，羽飛上天。”

……

是了，是了，遍界刀槍，何如中寸鐵。

樑德眼中的執迷神漸漸散去，他在常天威太元神的聲香繚繞中神智漸消，最後瞳孔中疑問全無，也完全失去了神智的影子。

空海深，那塊獨一無二的地陸虛影更爲清晰。

此累我，當去形骸，短刀輕騎而往。

樑德再不猶豫，將所知所的末端從骨骼中出。

焰纏繞的強健好似一穿了許久的舊裳，落委頓在地，只有皮骨骼之還存著堅而灼熱的力量，彷彿鍛打鋼鐵，熔鍊不休，維持著生機。

一切的邊緣收向中心，千萬縷束於一點靈。

十二正經中素白的冰冷寒流驀然涌現，將一線鋒芒刻在靈之外。

心鋒如匕，其利斷金。

樑德凝結至極限的靈騰空一躍，掙萬般煩惱，向天刺去。

易水蕭蕭西風冷。

平生一匕首，爲子赴秦來。

此後一切不知。

武館香散聲歇，神通跡，玄歸無形，只見到兩個人一躺一坐而已。

常天威收回元神站起來，不知向誰說道：

“道鍵初窺，禪關已破。”

某靜室中，一直揹負雙手仰首天的袁天仁忽然解而笑，當即散坐於地，手掐開天門訣，渾濁老眼中神乍現。

“嘿嘿嘿，年輕人，我們夢中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