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周五晚上七點。

梁以璿從舞蹈中心打卡下班，去了蕭潔的咖啡店吃簡餐。

“連蹲了兩晚，別說車了，車尾氣都沒看見一縷！”蕭潔坐在靠窗的座位陪梁以璿吃飯，“難道那天真是我看花眼了？”

“嗯。”

“我在這兒嗶嗶半天你就嗯？”

梁以璿皺了下眉：“我不想聊他……”

蕭潔曾經以為，以梁以璿的好好脾氣，分手這種事肯定是跟對方好聚好散的。

“你不對勁，”蕭潔托起腮來看，“都一個多月了還窩火呢？”

梁以璿舀土豆的杓子一頓，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詞來形容自己聽見邊敘名字時的心。

是，就是窩火。

在他的公寓留下那些心設計的痕跡，給他發送分手短信，在一個多月前所做的一切就像對牛彈琴，沒得到任何回音。

盡管清楚這個結果符合邊敘一貫的作風。

可當那天蕭潔謊報“軍”，當設想起邊敘去西江花城的原因，最後卻發現誤會一場——意識到，有些不暢快並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紓解。

它堵藏在人的心底，沒人去揭開的時候安分守己，一旦見了，就要亮出鋒利的爪牙來。

見梁以璿板著臉一下下著土豆，都快把土豆爛了，蕭潔慌忙打住：“好了，不提那狗東西了，你趕吃，吃完不還得回北郊嗎？”

梁以璿擱下杓子，輕輕長出一口氣。

自從三天前開始，就像掉進了節目組的冰窟窿裡。

林笑生和段野連余都在回避。

沈霽雖然還像往常那樣，無差別同每個人問候，但這幾天一直早出晚歸，說是公司有項目要忙，也沒見兩次人影。

只剩程諾還在跟正常流。

可也不想程諾一直費勁地調節氣氛，今晚就拿排練當借口，躲這兒吃晚飯來了。

“白紙黑字都簽了，也不能罷錄啊。”蕭潔勸，“我跟你說，男人的劣就是不會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不會把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這才錄兩期，他們怎麼可能因為對那個潘什麼有好就把你當瘟疫？這麼生的轉折，絕對是節目組設計的劇本！”

“但如果是劇本，總該也給我一份吧。”梁以璿攤了下空空的手心。

程諾也分析過，覺得節目組臨時作了某些“安排”。畢竟每位嘉賓都跟節目組簽過合同，其中有條款說，嘉賓有義務配合節目組調整節目容，如不配合則視同違約。

所以雖然節目組口頭上說這真人秀沒劇本，但要是容不夠吸引觀眾，他們確實有手的權利。

只不過有一點說不通的是，為什麼梁以璿和程諾都沒收到節目組的“安排”。

蕭潔嘖了一聲，想也是，這麼蝦仁豬心的劇本不給主角一份，也不怕人家心態崩？

“可能想錄到你最自然的反應，擔心你演技不夠好？”蕭潔想了想安道。

“……我是個舞蹈演員。”

“……”蕭潔蹭了下鼻子，“當我沒說。”

節目規定嘉賓每晚必須在別墅過夜。吃過晚飯，梁以璿還是坐上了回北郊的車，眼看車子駛林區，忽然到一種久違的，窒息的迫。

就像從前在北城舞蹈學校的那一陣。

每次一接近校門，心上就像了塊千斤重的石頭，連簡單的呼吸都得花費多余的力氣。

林蔭道的桂花香越來越濃鬱，剛好聞著氣，梁以璿提前一段路下了車，打算慢慢踱回去。

沒走多遠，一道遠燈從背後打了上來。

扭過頭，看見沈霽的黑卡宴緩緩停在了路邊。

車窗降下，沈霽看了眼抱著手臂的梁以璿：“沒坐車嗎？”

梁以璿垂下手來：“剛下車，我……散散步。”

沈霽從副駕駛拿起西裝外套遞出去：“晚上天涼，穿件外套吧。”

“不用了謝謝，”梁以璿擺著手往後退了半步，“我不冷。”

這是一次單純的偶遇，沒有鏡頭，每個作都是最真實的反饋。

花了三天半時間破冰絡，只需要三天半的冷卻，人和人的關系又會降回冰點。

沈霽了眼遠別墅的燈火，歎著氣問：“要不要上車聊聊？”

“這麼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沈霽默了默，收回外套：“那你別吹太久風。”

梁以璿點點頭目送車子駛遠，重新抱起了手臂。

別墅裡，潘鈺正在廚房做宵夜，一邊跟客廳打遊戲的兩位男嘉賓聊天。

程諾盤坐在沙發邊嗑瓜子，左看一眼拿著湯杓的潘鈺，右看一眼拿著手柄的林笑生和段野，心說這麼忙還堵不住你們互的嗎？

剛想到這兒，沈霽進了門。

“回來了啊。”潘鈺快步上前，去接沈霽挽在臂彎的西裝外套。

沈霽笑著往回收了收手：“你忙，我自己來吧。”

“跟我客氣什麼。”潘鈺一把接過外套，掛上帽架，歪過頭打量他的臉，“加班累了？我燉了點燕窩銀耳湯，來喝點？”

“給大家喝吧，我剛在公司吃過晚飯，上樓收拾收拾。”

“喝湯又不管飽，”潘鈺嗔怪地覷他一眼，“行你先上去吧，我一會兒拿你房間來。”

沈霽往樓梯走去，經過程諾旁邊頓了頓，彎下去：“有沒有時間去林蔭道看看梁以璿？一個人在散步，我不太……”

沈霽聲音得低，沒往下說全，程諾想了想，覺得他想說的是“不太放心”。

這架勢，怎麼倒有點像前腳和現友恩完，後腳又去關心前友？

程諾斜眼看看他，想著剛好溜出去看看今晚播出的第二期正片，拿了條披肩，揣起手機悄悄離開了別墅。

梁以璿在離別墅三百來米的地方看見程諾小跑過來。

“沈霽讓我過來看看你，”程諾給披上羊絨披肩，“怎麼啦？”

梁以璿沒想興師眾，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沒事，我這就回去了。”

“看出你是不想回來了，換了我也不想。”程諾陪著慢慢往回走，趁周圍沒人問，“你這兩天是不是還在給沈霽發短信？”

梁以璿點點頭。

程諾歎了一聲：“我也一直沒收到短信，那沈霽的票就是投給了潘鈺，這兩人等於雙箭頭了。你是沒看見剛才潘鈺和他那互，跟主人等到男主人回家了似的，都在以準友份自居了，還投他多討沒趣。”

“可是……”

可是梁以璿也沒別的選擇，畢竟只有沈霽還能跟說上兩句話。

而且現在也沒心思跟誰深往，就隻發了“加班辛苦，早點休息”之類沒營養的容。

“我看沈霽這人中央空調得很，”程諾拿起手機打開正片，“看看他給潘鈺發了什麼短信，再說還有沒有‘可是’吧。”

梁以璿攏了攏披肩，垂眼看著石板路發呆，走著走著卻發現邊人的步子越來越慢。

一路進了別墅院門，程諾乾脆停在了木橋上。

“等會兒，”程諾來回拖著進度條，“怎麼只有兩封短信？”

“什麼？”

“我倆都沒收到短信，但潘鈺也只收到了兩封，意思是——有人棄了票？”

梁以璿湊過去看。

畫面正播到這周二，沈霽失約晚餐，林笑生和段野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的那晚。

短信接收環節，梁以璿聽說邊敘去了西江花城，正六神無主，而對面潘鈺喜上眉梢地連收了兩封短信——

「姐姐今天的碎花很好看。」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棄票的是段野？”程諾看過上期節目，按三位男嘉賓的風格，林笑生會姐，沈霽引用過詩詞，段野不講人話隻豎大拇指。

“應該是……”

梁以璿話沒說完，一段懸念鏡頭過後，發件人姓名跳了出來——

林笑生。

段野。

“？”程諾和梁以璿對視了一眼。

彈幕也飄過去一串問號——

「我神小夥怎麼念詩了，段野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

「我溫霸總怎麼棄票了，沈霽被綁架了你也眨眨眼？？？」

「上期還全票的二這期連續三天一票都沒？請問二這幾天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

「我覺得是這些男嘉賓都瞎了:)」

「不，瞎的是我，梁以璿那短信什麼意思，誰能告訴我沈霽哪天送上班了？」

「刪了吧，鏡頭剪得稀碎，梁以璿這期加起來有臉五分鍾嗎？剪輯還在叛逆期吧，觀眾想看誰偏不放誰。」

「吃了安利來的，剛要嗑男二二給我be了？好了棄了。」

「這走向太迷了，段和林對潘的線像從石頭蹦出來的，劇本痕跡也太重了……我要看人演戲看你真人秀乾嗎？不會去看電影？」

上期還在為站cp爭論不休的彈幕，這次意見空前統一。

大片大片的吐槽麻麻過去，梁以璿和程諾著鼻子面面相覷。

一道開門聲驀地在寂靜的院子裡響起。

段野剛巧拎著一袋垃圾走出來。

程諾鬼鬼祟祟把人拉到一邊，轉過手機屏幕：“這詩詞真是你拽的？”

“怎麼，”段野薅了把頭髮，“百度錯了，不是誇人的？”

“不是，你模仿沈霽乾嗎？潘鈺看了不得以為是沈霽對有意思？”

“啊，”段野毫無誠意地反問，“會這樣？”

“……”這攪屎絕對是故意的。

戶門忽然被人從裡拉開：“站在外面不冷嗎？”

梁以璿偏過頭去，看看握著門把的沈霽，再看看程諾手機屏幕上定格的棄票畫面，張了張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輕輕皺了皺眉。

沈霽無奈一笑：“都快進來吧。”

梁以璿定定了他片刻，終於重新走進了那扇門。

香庭酒店總統套房。

落地窗邊，陸源正撐著額講電話：“怎麼平息輿論是你們的事，我想先聽劉導解釋解釋，這棄票是什麼說法？”

“小陸助理啊，”電話那頭的男聲戰戰兢兢，“節目組已經配合邊先生的意思，止男嘉賓給梁小姐投票了，可非讓他們把票投給其他嘉賓，實在有點強人所難吶，這畢竟是真人秀，得講人味……”

“劉導還知道人味兒？那我問您，我什麼時候讓男嘉賓對梁小姐擺臉了？說的是不允許曖昧互，曖昧倆字給哪個熊心豹子膽的吃了？還有，誰給那三號的膽兒這麼怪氣地欺負人？你們對梁小姐的人味兒呢？”

“啊，還要對梁小姐有人味？小陸助理啊，你這曖昧兩個字可太為難節目組了，我們也是不好界定才安排了一刀切，而且你前幾天說得諱莫如深的，我以為邊先生對梁小姐是有海深仇呢……”

“……什麼玩意兒？”陸源氣結地瞟了眼沙發上的邊敘，低聲咬牙切齒，“您一做綜藝的導演，這點事兒還瞧不明白？”

房間裡響起一聲清亮的“啪”。

邊敘把眼鏡摘了丟上了茶幾玻璃板。

陸源驚覺自己快了，匆匆掛斷電話，頭皮一陣陣發麻。

在他的預想中，這應該是個神清氣爽的周五——三位男嘉賓在節目組的施下對梁以璿退避三舍，以梁以璿不爭不搶的子，肯定主邊緣化，同時第二期節目播出，輿論風波掀起，他家老板本不需要出面，就能一次解決三個敵……

而事實上。

陸源翻了下手機，輿論風波來是來了，不過網友們在彈幕裡暴走過以後，到了微博忽然冷靜了理智了開始還原真相了——

「搞什麼，沈霽寧願棄票也不投梁以璿？」

「換個角度想，如果真相是……節目組指定男嘉賓都投三，其他兩個認了，沈霽寧願棄票也不肯違心？」

「草突然嗑到了！」

「[good]這波反向嗑糖段野聽了都要豎大拇指。」

「嗚嗚嗚記憶cp就是墜吊的！」

嗯，聽說記憶cp是取了沈霽的“霽”字和梁以璿的“以”字組的諧音詞。

陸源也是奇了，嗑cp是生命之源還怎麼，這種稀爛的劇他們都能像三天沒吃飯一樣掘地三尺挖出糖來，還連cp名都起好了？

可轉念一想，興許壞就壞在這出棒打鴛鴦的劇。

原本節目才剛開播，觀眾還不至於這麼戲，現在節目組搞事太明顯，網友反倒叛逆了。

當初邊敘和貝瑩被狗仔拍到，工作室“棒打鴛鴦”澄清緋聞的時候，不也湧出這麼一批cp黨？

更要命的是，陸源在想，網友看得出的東西，梁以璿怎麼會看不出。

照他這個社會人的眼看，那沈霽也不過做人圓了點，跟節目組各退一步達了協議，既不得罪節目組，也平衡好了跟梁以璿的關系。

可照梁以璿那種善良單純的眼看，沈霽的棄票行為不就等於是為違抗了節目組？

那本來對他沒什麼的，說不定都要有什麼了……

陸源覺腳底板都燙得站不住了，輕手輕腳走上前去，瞄了眼邊敘手裡的平板。

畫面裡是梁以璿的特寫，短信接收環節，鏡頭對準了梁以璿，把因為沒收到短信而失魂落魄的表放到最大。

梁以璿是個緒不太外放的人，生氣也不撒潑，高興也很歡呼雀躍，而現在，為一個僅僅認識不到一個禮拜的男人，魂不守舍了這樣。

陸源看著已經把這一段重播三遍的邊敘：“老板，要不這樣，明天開始我去給您蹲現場……”

“不用了。”

邊敘指尖一撥鎖屏鍵，梁以璿的面孔瞬間從屏幕上消失。

電石火一瞬，陸源突然想到了什麼——

綜藝的導演怎麼會不懂！

節目組裝傻充愣地誇大邊敘的意思，又允許沈霽奉違，或許是為了……

安靜了幾秒，邊敘扯了扯領結，撐膝起，果真說出了那句：“我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