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你把我當什麼”不像疑問句， 倒像歎句，聽上去十足有種自憐自嘲的味道。

梁以璿不明白邊敘是哪裡積攢來的怨氣，仿佛他才是那個被冷待的害者， 而則是沒心沒肺的負心人。

奇怪地看著他：“你不關心的事， 為什麼要讓你知道？”

“你不告訴我，怎麼知道我不關心？”

“你的關心就是緋聞鬧上新聞都沒有一句解釋？”

邊敘結輕輕滾一下， 聲音低到像從牙出來：“你不在意的事， 我為什麼要解釋。”

“……”梁以璿張了張又頓住， 發現再接下去就是個死循環。

是被氣傻了， 才會像小學生打仗一樣， 跟他糾纏這些早就過去的事。

默了默，梁以璿輕吐出一口氣：“我不知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你知道嗎？”

邊敘嚨底一哽。

梁以璿疲憊地看著他：“如果你來參加這綜藝就是為了跟我糾結出一個誰對誰錯， 那我現在告訴你， 我錯了， 都是我的錯， 你要是滿意了就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你的時間不是一向很寶貴嗎？”

邊敘垂眼看著， 牙關栗地一言不發。

良久的沉默過後， 他自顧自點了點頭：“我就是個傻才來這兒浪費時間。”

梁以璿第一次知道， 吵架是會讓人頭昏腦漲的。

恍恍惚惚站在原地，腦袋空了很久才回過神來。

而邊敘早在撂下最後一句話之後就走沒了影。

梁以璿別過頭眨眨眼，抬手在眼下扇了扇。

手機震及時打斷了眼眶裡的熱意。

從包裡拿出手機，接通了蕭潔的語音通話。

“以璿，”蕭潔神兮兮地低聲說，“我問你個人啊，周子瑞你認識嗎？”

梁以璿吸了下鼻子， 調整好緒說：“認識，是……是邊敘的朋友，怎麼了嗎？”

“那他也認識你咯？”

“嗯……”

梁以璿當初在邊敘公寓過的第一個周末就遇見了周子瑞。

那個周一清早，就是周子瑞在臺跟邊敘聊天，看到從邊敘的臥室出來，問了句——朋友？

邊敘才回答了那句“不然”。

不過那天並沒有知道周子瑞的名字。

知道他的名字是後來有一次，在舞蹈中心有一場重要演出，周子瑞剛好看了那場劇，因為知道和邊敘的關系，等演出結束，托人來後臺送了一束花。

為此還對周子瑞留了不錯的印象。

“OK，你認識他正常，他認識你也正常，但他為什麼會認識我？”蕭潔的提問打斷了梁以璿的回想。

“他剛才走進我咖啡店，一看到我就說覺得我面，我以為是搭訕套路呢，過了會兒他突然一拍大說想起來了，問我是不是你閨，說他是邊敘的朋友。嘿這就奇了，邊敘都老記不住我，他朋友從哪兒認識的我？”

梁以璿一愣，想了會兒，一時也記不起蕭潔和周子瑞產生過什麼集。

“我也不知道。”梁以璿皺著眉一抬頭，見沈霽從章道國那兒了，匆匆說，“我得先繼續錄綜藝了，你別跟他走太近，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在搞什麼鬼。”

“放心，沒人搞得過老娘，”蕭潔冷笑一聲，“老娘這就去會會他。”

咖啡店裡，蕭潔掛斷電話，從後廚簾走了出去，見周子瑞著手機低低“草”了一聲。

走上前去：“這位顧客，是咖啡口味有什麼問題嗎？”

周子瑞“哦”了聲：“不是，跟你們家咖啡沒關系，是我被那姓邊的拉黑了。”

蕭潔覷覷他：“怎麼，剛不還說你們是八拜之嗎？”

周子瑞也納悶呢，他剛還想打電話跟邊敘說自己上了梁以璿閨，誰知道打了半天就是無法接通。

回想著自己哪兒得罪了邊敘，周子瑞恍然大悟：“想起來了，昨晚嘲了他兩句，媽的，這人怎麼一上梁妹妹就這麼不經嘲？”

蕭潔來了興致，在他對面坐下，套起話來：“他還有怕被嘲的事？說來聽聽，這下午茶給你免單。”

周子瑞一噎：“我怎麼是為了杯咖啡出賣兄弟的人。”

“放心，我是友軍，”蕭潔抖抖眉，“我最近正千方百計想撮合他倆複合呢。”

“真假的？”

蕭潔歎了口氣：“是啊，這不看你兄弟誠心誠意追上綜藝，我都了啊。”

“是不是？是不是？”周子瑞又一拍大，“別說你，我一大老爺們兒都啊，可怎麼天地，我你，就是不了梁妹妹呢？”

“是啊，”蕭潔扶了扶額，“也不知道邊敘到底哪裡不好？”

“就是啊，活好又不粘人，不正該符合梁妹妹找炮友的標準？”

蕭潔一滯，這戲演不下去了：“你說什麼玩意兒？”

“啊，對不住，大老爺們兒糙慣了，說話尺度大了點，你別介意。”

“我不介意，”蕭潔擺擺手，“你可以尺度再大一點，說清楚，誰找炮友？”

“梁妹妹啊。”周子瑞覷覷，“得嘞，用不著替你姐妹遮掩，我也是思想很前衛的人，年人嘛，藝家嘛，理解理解。”

“我理解你m……”蕭潔忍住一句口，“你從哪兒聽來這混帳話？”

“我親耳聽說的啊。”

蕭潔一愣：“什麼時候？”

“哪月來著？哦，農歷年前，今年一月初吧，就在南芭演出後臺，不是跟你說嗎，說談是為了驗生活，還說什麼老師講的，這有助於提升肢藝表現力……你回憶回憶原話是不是這個？那翻譯一下不就是炮友？”

蕭潔如遭雷劈地僵在了座位上。

怪不得周子瑞會認識。

“你該不會……”蕭潔咽了咽嗓，“把這話告訴邊敘了吧？”

“那我哪能這麼搬弄是非……”

蕭潔剛松了口氣，聽見了周子瑞的後半句：“邊敘當時就在場呢。”

“……”

那他媽還不如搬弄是非呢！

“他，他來後臺幹什麼？”

“給梁妹妹送花啊。那次演出是啥元首還是領導人在來著，反正看梁妹妹張的。”

“那花呢？”

“都聽見那話了還送什麼花啊，他當然直接走了唄。後來那花是我看別浪費了，托人給了梁妹妹。”

蕭潔冷靜了會兒：“你別告訴我，大半年過去了，他從來沒跟以璿提過這事？”

“這種小兩口的私事我哪知道，不過看他那脾氣，我估計別說大半年，大半輩子也很難提。”

“離譜，太離譜了！”蕭潔不可思議地搖搖頭，“不問清楚，怎麼知道人家孩子會不會口是心非說了假話？”

“那本來就是聽牆角聽見的，一般男人都很難下臺階，別說他這種不一般的了。而且梁妹妹又不是在跟外人說，這不是跟你這閨說的嗎？還能有假？”

舞蹈中心停車場，邊敘坐進駕駛座撥通了陸源的電話。

“老板，什麼事兒呀？”陸源的聲音從揚聲裡樂呵樂呵飄出來，“這個時間您沒在錄綜藝呀？您不是賄賂了段野，拿了他那約會資格嗎？您不會又在梁小姐那兒吃癟了吧？要我說呀，癟這個東西吧，吃著吃著就習慣了……”

邊敘聽著陸源在那頭絮絮叨叨，難得沒有出聲打斷。

也不知道是他最近被磨了脾氣，還是剛才已經生夠了氣，再沒氣可生了。

一直等到陸源察覺他緒不對，主住了，他才了眉心，啞著聲說：“給我訂張機票。”

“啊？您要去哪兒？”

“阿姆斯特丹，回島，要最近的航班，越快越好。”

那頭陸源似乎剛想問什麼，邊敘已經摁了掛斷。

把手機往副駕駛座一扔，車裡安靜下來，他的耳邊又回起剛才梁以璿那些話。

以前聽周子瑞說人吵架最翻舊帳，思維跳躍又不講道理，簡直不可理喻，但從他沒見識過梁以璿的“不可理喻”。

因為除了在床上，梁以璿平靜得就像一灘死水，所有的緒都是輕飄飄的，好像他這個人對來說本無足輕重。

而現在，終於有天看到緒起伏，看到咄咄人，卻是讓他離開的生活。

也是這天，當他用最卑賤的口吻問出那句“你把我當什麼”，他終於不得不心服口服——掌握這段關系的從來不是他，而是梁以璿。

他早就應該清楚，真正的遊刃有余是什麼樣子。

多學院派英和批評家曾經對他的音樂和演奏評頭論足。

他從不反駁，不回擊，甚至毫不在意。

因為他有十足的把握和底氣，本不需要向誰證明。

而在這段關系裡，當他因為那一句刺耳的牆角，開始急流勇退地收斂自己；

當陸源一遍遍提醒他去解釋緋聞，而他裝聾作啞、置若罔聞；

當他即便被單方面分手，也要用高高在上的姿態出現在梁以璿的面前——

那不是因為他真的勝券在握，而是因為他的潛意識一直企圖證明：他是勝券在握的。

可是真正的勝券在握，從來不需要證明。

他刻薄的言語和敷衍的關心，他隨心所的姿態，不過全都是一邊在意，一邊裝作不在意的虛張聲勢。

邊敘握著方向盤後仰下去，靠著椅背閉上了眼睛。

他忽然記起昨晚半夜睡不著，從客廳書架拿的那本《人生的枷鎖》。

書裡有句話說——“這世上最大的折磨，莫過於在的同時又帶著藐視了”。

而他的折磨，早在他自以為佔盡上風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