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這一來一回的對話信息量太過完整， 連說句鬼話圓場的余地都沒留，梁以璿還沒來得及發表什麼意見呢，邊敘在短短一剎的目閃爍之後已經恢復了坦的神， 鞋尖一轉， 像個剛訓斥完員工的老板，大步流星地進了玄關， 毫不見尷尬地——

戰撤退了。

梁以璿在他之後進了門， 從客廳一路到二樓臥室， 沒看到他一縷影子。

也不知他走了什麼地道， 腳程這麼快。

梁以璿正思忖難道邊敘還會有心虛的時候嗎， 回房間過後不久，發現一條新的話題空降在了微博熱搜榜——#再敘梁緣甜炸了#。

“……”

心不心虛的， 反正也不影響他臉皮厚。

雖然節目組和邊敘之間的“黑吃黑”是大家早都心知肚明的事， 但這還是梁以璿頭一次現場抓了他們的包。

劉彭估計也覺得抹不開臉， 接下來兩天都沒催梁以璿早點回家錄素材。

周三晚上， 梁以璿照例留在舞蹈中心加訓。

這陣子舞團有半數以上的骨乾演員都去了外地演出， 大排練廳到了晚間基本在閑置狀態， 梁以璿就利用了這資源， 一個人在排練廳練習。

剛跳了場舞團的常規劇目， 忽然聽見排練廳的明玻璃門被“篤篤篤”叩響。

梁以璿關了音響回過頭去， 看見秦荷推開門，了鞋走進來。

“秦老師，您還沒下班嗎？”梁以璿有點意外。

“學生這麼用功，老師怎麼好懶？”秦荷笑著走上前來，“剛在門口看你跳了一場，最近狀態提升得不錯啊。”

“太久沒跳完整場了，還是有點邦邦的。”梁以璿搖搖頭。

秦荷擺了下手：“這都是小問題， 以你的基本功素質，再過一陣子準能恢復到跟腱炎之前的狀態。我說的提升是你的表現力。你剛才自己對著鏡子沒發現嗎？你這緒表現力可比以前打開了不。”

梁以璿看向牆鏡，回想著思索起來。

“當局者迷，”秦荷拍了拍的肩膀，“下次讓人拍了錄像給你看，你拿去跟以前留檔的錄像好好比較一下就能索清楚了。”

“好。”梁以璿點點頭。

秦荷盯著笑了一聲：“也是奇怪，這麼多年老也糾不過來，這下倒忽然無師自通了，難道真是錄了個綜藝的緣故？”

秦荷畢竟是長輩，梁以璿想到自己在節目裡的表現，一時有點掛不住臉。

“別不好意思，我沒看你們年輕人的節目，就是前兩天聽我兒在講，說‘以璿姐姐在節目裡變開朗了好多’。你看我是不是說過，你之前生活太閉塞了，多出去社社對你的舞臺有幫助吧？這下我也有底氣跟你媽媽代了。”

梁以璿一愣：“我媽媽……聯系您了嗎？”

“前天給我打過一通電話，問你最近考核績怎麼樣。你們母倆久沒聯系了吧？我看你媽媽好像都不知道你跟腱炎的事，我也就沒跟提。”

梁以璿垂了垂眼：“我沒和說。”

“錄綜藝的事也沒說？”

“嗯，”梁以璿點點頭，“應該不支持我去這類綜藝……”

“那估計是前天剛知道你上綜藝的事，到我這兒旁敲側擊打聽來了。”秦荷想了想，“放心，你媽媽要是對這事有意見，你就全推給我，說是我非得給你安排的。你媽媽也是芭蕾舞老師，等看過你之後的舞臺，會理解老師這個決定的。”

中國芭蕾圈就那麼大，梁以璿一早就知道，在北城的媽媽遲早會聽說上綜藝的事，免不了有一場談話。

但照秦荷的判斷，媽媽已經聽說這事兩天了，卻一直沒給打電話。

這種無聲無息反倒讓人到窒息。

跟秦荷聊過之後，梁以璿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回了北郊別墅。

進門一路還在想著這事，等回過神，發現邊敘已經了好幾聲。

梁以璿偏過頭去，看到邊敘坐在沙發上，戴著一副細邊眼鏡，指間了本書，正上下打量著：“你沒聽到？想什麼事這麼神？”

“跟你沒關系的事。”回過眼，垮起手袋往樓梯走。

這話說的，真是沒有一點“再敘梁緣”的分。

邊敘回頭向梁以璿魂不守舍的背影，想了想，眼鏡一摘跟了上去。

“梁以璿。”

“有事嗎？”梁以璿耐著子回過頭來。

“沒事我你幹什麼？”

“那你就有事說事。”

邊敘想著問問是不是心不好，被這麼斬釘截鐵地一回，這話就生生給堵了回去。

難怪陸源以前總說他不好好說話，人接都沒法接。

邊敘眉梢一揚，張了張又閉上，見梁以璿在等他說出個所以然，隨口一扯：“我了。”

梁以璿像懷疑自己聽到了什麼，食指輕輕摁上耳，側過耳朵來：“什麼？”

“……”學他學得還惟妙惟肖。

默了默，邊敘繼續說：“我說我了，吃的有沒有。”

“你去冰箱找。”

“我不吃不新鮮的冷藏食。”

“那就外賣。”

“怎麼？”

梁以璿不可思議地眨眨眼：“你這幾天怎麼過來的，沒人給你訂餐嗎？”

邊敘不可能吃別墅裡的飯菜。

梁以璿很確定，除了周末以外，他平常的一日三餐一定都有專人負責，而且照他那個經常日夜顛倒的作息，估計用餐時間還很刁鑽。

“這不晚了？不折騰了。”

“你也知道你很折騰人。”

邊敘哽了哽。

梁以璿皺皺眉往樓上走去，拋下一句：“冰箱裡有我早上做的三明治，你吃不吃，我睡覺去了。”

說是去睡覺，但梁以璿這一覺卻沒有睡好。

可能跟抗能力有關，梁以璿心裡一有事就容易睡眠不穩定，從時期開始就是這樣。

雖然沒到需要長期服用藥的地步，但偶然來上幾晚也折磨人。

梁以璿和程諾房間的浴室是個淋浴間，不帶浴缸，也沒泡澡點香薰安神的條件，就算梁以璿猜到今晚睡不了踏實覺也沒能提前準備什麼，就這樣直愣愣清醒了大半夜，一直到凌晨三四點鍾才有了困意。

半夢半醒間，一陣手機震打破了深夜的寂靜。

梁以璿剛犯迷糊，驀地被驚醒，一時沒回過神來，還以為是在夢裡。

等到隔壁床的程諾被吵醒，窸窸窣窣了，才意識到聲音的來源，眼睛去床頭櫃索手機，接通了電話。

“小璿？是小璿嗎？”電話那頭響起一個上了年紀的聲，聽上去語氣很著急。

梁以璿認出了這是外婆的隔壁鄰居。

不好的預湧上心頭，一下子醒了神：“阿婆，是我。”

“小璿啊我跟你講，你外婆人暈倒在廁所間了，頭磕破流了好多啊，剛剛救護車拉走了……！”

梁以璿腦袋嗡嗡嗡地發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問清楚了外婆的況，又是怎麼下了床。

程諾被驚醒，打開床頭燈，問發生了什麼事。

梁以璿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飄忽的聲音：“我外婆出事進醫院了，我得趕過去……”

“啊？”程諾撓撓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去哪邊的醫院？”

“南郊那邊。”梁以璿飛快換著服。

“這麼遠，大半夜的你怎麼過去？”程諾立刻反應過來，“你別急啊，我去給你人。”

程諾先一步出了房門，往三樓跑去。

正趴在走廊的peach被這靜一驚，往房間裡瞅了瞅心急忙慌的梁以璿，跟著程諾一起跑了上去。

程諾敲開沈霽的房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斜對面peach也汪汪著“敲”開了邊敘的房門。

沈霽和邊敘同時打開門，朝外問怎麼了。

程諾一懵，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對著沈霽解釋，還是對著邊敘解釋，最後乾脆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地說明了況。

“我馬上就下來。”

“讓樓下等我。”

沈霽和邊敘齊聲開了口。

“那個，”程諾朝兩人做了個安的手勢，“誰去都可以，你們別浪費時間在爭這事上，要麼……先到先得？”

邊敘一言不發轉頭回了房間，一分鍾穿戴完畢，打開房門重新出來，經過沈霽房間往裡說了句：“我車快。”

然後一刻不停下了樓。

梁以璿剛到樓下，聽見後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回過頭看到邊敘，鼻端忽然一陣酸楚：“我……”

“知道了，跟我來。”邊敘一把牽過的手，拉著往外走去。

從北郊到南郊幾乎越了整座城市，就算三更半夜路上車不多，邊敘也開到了最高時速，還是得花費不時間。

梁以璿心急如焚又無能為力，坐在副駕駛座一聲不吭攥著手，牙關一陣陣地打。

邊敘調高了空調溫度，到了一個紅綠燈路口，過手來，把攥攏的五指掰開，皺著眉問：“老掐手是什麼病？”

梁以璿松開了手，垂眼看著自己掌緣的月牙印發呆。

老人摔跤暈倒這事可大可小，從前聽過太多不好的先例，梁以璿這會兒克制不住地往壞想。

又想到自己因為不想讓外婆擔心的跟腱炎，從歐洲巡演回來之後這兩個月，去南郊的次數比以往了很多。

最近因為錄製綜藝，周末也沒能去陪外婆。

梁以璿眼裡很快蓄起了一眶熱意。

看著倒像被邊敘一句話罵得快哭了。

邊敘一噎，拇指指腹輕輕挲過的眼圈：“好好，我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