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丞天下》第7章 文君
王老板破天荒給王悅放了一個月的假讓他好好養傷,工資照舊發,躺在病床上的王悅從謝景里得知這消息時正在喝水,他差點沒給水嗆死。
太真的打西邊出來了!王老板發錢了!
王悅一下子覺得日子有了盼頭。
高利貸那事過去后,王悅與王樂的關系一下子緩和了許多,雖然兩人還是不像親兄妹似的親熱,但王悅明顯覺到王樂對自己的態度變了,小姑娘心思細,上不說什麼,但一舉一都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而另一方面,高利貸公司那幫人似乎一夜之間銷聲匿跡,王悅本以為自己手傷人,對方會惱怒地報復回來,沒想半個月過去,什麼靜都沒有。他這些日子著謝景,眼神總有些異樣。
王悅忽然發現,日子自打謝景出現起似乎開始變得順風順水了些,不知不覺間,這人幫了自己不。
王悅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別人真心待他,他是覺得出來的,只是他如今確實除了一句“多謝”外給不了謝景什麼,要依著從前王家世子快意恩仇的子,絕不欠別人的人,謝景要什麼他都能大大方方的給。
可到底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他一窮二白,這人還真是只能欠著,王悅琢磨了半天,覺得也是謝景這人倒霉,沒遇上他風的時日。
而且謝景還不是王老板,也不知道他做這麼多圖什麼。
……就當他是傳說中的菩薩心腸吧。
王悅想起這些日子謝景的照顧,忽然有些想請他吃頓飯,一頓飯算不上什麼,但多多是他對活菩薩的心意,算是香火錢吧,江湖多風波,還菩薩以后多照應。
其實王悅就是想請謝景吃飯,哪有這麼多理由啊,全是胡編的。
如果換做是在晉朝,他就請謝景喝酒了。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事,盡付笑談中。
王悅在吃飯的時候把這主意和王樂提了一,王樂一聽,覺得王悅這木頭終于上道了一次!就連都看出來謝景那就是尊活菩薩了!人這麼幫你也不圖你什麼,不是活菩薩是什麼?這年頭這種人傻錢多的權二代你打著燈籠都沒地方找去!這還不好好結簡直是作孽。王樂小說看多了,瞧謝景就跟瞧見言男主似的,著良心說,這種人設,真是頭一回瞧見活的。
王樂一聽王悅要請謝景吃飯,直接問了一句,“為什麼不請喝酒?請吃飯多俗啊!”
王悅頓了一下,“是嗎?”
王樂立刻點點頭,“請吃飯有種還人的覺,不如請喝酒,有種朋友的意味,聽上去就很上道。”
王悅看著王樂良久,“可家里沒酒啊。”
“我去!王悅你請人吃飯喝酒不下館子啊!你一開始不是打算自己做吧?!我去!”王樂瞪大了眼,“請他出去吃啊!”
王悅支吾著開口道:“可是沒錢啊。”
王樂明顯停頓了一會兒,“我有個比較卑鄙的主意你要聽嗎?”
王悅猶豫片刻,點點頭。
聽完后,王悅陷了短暫的沉默。
王樂忽然拿筷子敲了下碗,當一聲響,王悅嚇了一跳,抬頭看去,王樂支著下瞇眼道:“無毒不丈夫。”
王悅頓了頓,要不是他知道王樂和他差了一千多年,他還真覺得兩人是親兄妹。
這主意王悅當年還真用過,在司馬紹上用的。
那時候兩人才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他因為得罪了郗老將軍被王導罰了三個月的月俸,無分文的他想出個主意,扯著平日里人模人樣滴酒不沾的司馬紹去喝酒,一上場他就喝得爛醉如泥,最后大晉朝太子咬牙切齒地付了酒錢,認命地背著撒酒瘋的他回家。那天王家世子一分錢沒花喝了個盡興。
這事不堪回首的還在后頭,王悅喝高了錯把司馬紹當他那時候喜歡的姑娘,在大街上對著他言語輕薄加上手腳,給司馬紹嚇得不輕,完全是念在王家與皇家這幾十年的,溫文爾雅的太子爺這才生生忍住了殺人的沖,聽說兩人還在街上撞上了國子監不知哪一位年輕夫子,司馬紹急之下差點沒把張著說話的他給捂死。
王悅想起過去的事,一時有些想笑,小時候的事,他回憶起來總覺得像是在做夢。人原是真的會變,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王悅收回了思緒,繼續琢磨要不要同謝景喝酒這件事。最終王悅還是覺得,他跟謝景之間還是沒到他和司馬紹那份上,這麼人家一老實人不厚道,王悅決定隨便湊合著請人家吃頓飯,也不吃貴的,小餐館二十塊錢搞定,心意到了就,接下來就看謝大賞不賞臉。
謝景穿過小弄堂走進店里的時候,傍晚的清風正徐徐地吹過小院,王悅坐在樹下轉著號碼牌,抬頭看了一眼,正好撞上謝景四顧的視線。
謝景的視線一下子定住了,王悅朝他招招手,后有樹葉撲簌著飄下來。
“王老板給我推薦的店,應該還可以,想吃什麼?”王悅著在對面坐下的謝景,將菜單推過去。
謝景翻了翻菜單,忽然抬眸看向王悅。
王悅冷不丁瞧見謝景著自己,心頭一跳,半晌才道:“前些日子的事多謝你了,我如今也沒什麼好謝你的,請你吃頓飯。”
謝景聽完了沒說話,低頭繼續翻菜單,一直沒怎麼點東西。
王悅見他遲遲不點菜,忍不住道:“不想吃東西,那要不喝酒吧。”
謝景聞聲翻著菜單的手一頓,抬眸看了眼王悅,年一雙眼盯著自己,卻依舊看得出那種著分寸的疏離與客套。請客吃飯,也不一定意味著絡。謝景忽然垂眸掩了緒,沒說話,他合上了菜單。
老板娘拎了兩壇子土法釀的酒上來,臨走前拍了拍王悅的肩,“你就是王老板說的那王悅?”見王悅點點頭,甩著水紅袖套輕輕笑開了,“我們家古法釀的青梅酒,傳了幾千年了,非質文化產呢,店里還有塊市里發的牌子,按朝代推我家這酒能推到西漢末年呢。”那老板娘說著就去指那店中央掛著的牌子,朝王悅眼睛,低聲道:“喝得高興點,老板娘瞧你俊,給你打七折!”
王悅看著那轉去招呼別桌的老板娘,他總覺得王老板認識的人,市儈俗氣里都帶著行云流水的俠氣。他轉頭看向對面的謝景。
謝景正好著他,王悅覺得奇怪,他怎麼什麼時候看向謝景這人好巧不巧都在看他,王悅瞧了他幾眼,抬手大大方方地給謝景倒了碗酒。
晉朝人嗜酒,文人客,高堂名士,均是無酒不歡。王悅從小就會喝酒,在晉朝,喝酒和喝水差不多,老老都會喝,不會喝酒的男人,出門帶不出手,在家給人笑話。王悅在喝酒這方面還是男人的,畢竟瑯玡王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幾乎天天行宴,流水的酒席喝下來,多多有點能耐。
可惜王悅忘記了,這不是他王家世子的,這是個多年來滴酒不沾的富家爺的。
謝景坐在王悅對面,親眼領會了一遍什麼三杯倒。
王悅的酒品很爛,爛了的那種爛。
他倒在謝景上的時候,謝景微微僵了下,隨即手將他抱住了。
謝景在抱住王悅的一瞬間聞到了他上不算濃烈的酒味,王悅是撞進他懷中的,那是種很陌生的驗,他第一次抱住人,難得有些笨拙,手扶著王悅的背抱著他,怕他不舒服,竟是不敢。
王悅沒喝多,神志時清醒時而混沌,盯著謝景的臉瞧了會兒,約約察覺到了什麼,可卻忽然間腦子一懵,不認識這人了。
王悅傻眼了,這誰啊?沒見過啊!他四下轉了眼,更是呆住了,這哪兒啊?
他也是喝高了,坐在人家懷中,看著人直接就問了一句,“你誰啊?”
謝景聞聲抬頭看他,眼神頓時有些異樣。
王悅嚇了一跳,腦子真是一點彎都轉不過來,盯著眼前這陌生的人,一雙眼睛瞪得很圓。下一刻他就覺這人出手了把自己的臉,王悅驚得徹底呆住了,他沒張口扔給謝景一句“放肆”真的是很給他面子了,這人膽子真夠大阿。
“怎麼醉這樣?”謝景了王悅的臉,手輕輕他的頭發,眼神忽然就很溫。
大庭廣眾的,王悅被完臉又給了頭,脾氣本來就不怎麼好的王家世子立馬不干了,“我沒醉啊,你哪位阿?”
謝景打量了一會兒懷中的人,問道:“你沒醉啊?”
“呵!老子喝過的酒比你喝過的水都多!”王悅下意識搖了下頭,看著眼前的重影,“沒醉啊!”
謝景聞聲倒是頓了下,問道:“你經常喝酒?”
王悅其實腦子不會轉,整個人已經傻掉了,開口道:“喝啊,我和司馬紹前兩天還喝酒來著,還有文君,還有元規。”王悅說到這兒,自己頓住了,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話一說出口,口忽然間就悶得厲害,說不下去了。腦子里混混沌沌的,他竟是記不清這些事兒到底是發生在什麼時候。
謝景看著王悅忽然低下頭去,著他頭發低聲問道,“司馬紹是誰?文君和元規是誰?”
“朋友。”王悅想了會兒,“要好的朋友,司馬紹與我都喜歡文君,元規是文君的兄長。”
謝景的手一下子頓住了,著輕皺著眉的王悅,良久才低聲問了一句,“你喜歡誰?”
“文君。”王悅像是清醒了一瞬,抬頭用極為清明的眼神,著謝景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重復道:“是文君。”
謝景看著王悅直視著自己的視線,王悅就直勾勾地看著他,看了不知多久,謝景終于點了下頭,“知道了,你喜歡文君。”說著話,他的臉上沒什麼緒波,瞧不出喜怒,也瞧不出他在想什麼。
王悅盯著他看,大約是因為以前沒見過這人,他覺得很新鮮,“你是?”
王悅這會兒倒是瞧著很乖巧,也可能是酒勁上頭反應不過來了。謝景低頭看了他一會兒,手上他的臉頰,輕輕挲著,沒說話。
“你看著眼。”王悅盯了許久終于斬釘截鐵地開口道:“我們見過,我認識你的。”
謝景聞聲著他的眼睛,年的眼睛里全是醉意,渾上下又出得意勁和猖狂勁,全然瞧不出平日裝的那副瑟膽小的模樣,謝景記起那一日在雨巷里瞧見的王悅,不裝模作樣時的王悅毫沒有那逆來順的弱氣質,眼睛里頭一蟒蛇吞天象的輕狂。
尋常家道中落的富家子落魄后,很難有王悅這份坦自若,王悅是真不自卑,他站直了,一的傲。
這種雍容子不是一般富貴人家養得出的。
王悅又開始折騰,掐著謝景的胳膊開始前言不搭后語地說胡話,謝景低頭看了眼,將人抱了些,王悅忽然仰起頭著他,一雙眼蒙著酒氣。
謝景不知道他又想做什麼,正看著,忽然覺脖子被人環住了,王悅出手抱了上來。
謝景一愣。
然后王悅就趁著謝景愣神的工夫,自覺地趴在了他的背上,雙手圈著勒住了他的脖頸,將頭埋在了他的肩上。
謝景反應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王悅這是要自己背著他。
頭一回領會王悅醉酒后的無賴和死纏爛打,謝景忍不住盯著趴在他肩頭閉著眼睛的王悅看,忽然,他瞧見王悅睜開了眼睛,一雙惺忪無辜的眼就這麼對上了他的視線。
王悅勒了謝景的脖子,示意謝景背他。
謝景看了他很久,問道:“去哪兒?”
王悅趴在謝景的肩頭似乎想了很久,低聲道:“想回家。”他說完歪著腦袋看著謝景輕輕笑起來,有點自得,又有點吊兒郎當。
謝景看著他,本來想說“好”,可不自覺地忘了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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