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鈞侯[重生]》第121章 番外

【一 清江】

江州十里綿延的青綠山嶺, 沿著廣闊的漉江鋪陳開來,在宣紙上洇開萬家繁華。

繁華之最,富貴溫, 江陵臨水依山的一落宅子, 青磚黛瓦的高墻從這頭幾乎看不到那頭,中間六丈寬闊的朱門坊檐, 兩尊鎮宅石蹲踞昂首,門上書有“阮府”二字, 這道朱門推開, 便是坐落遞次的廳堂院落、樓闕亭臺。

江州阮氏, 江州第一豪商,大燕三巨賈之一,風頭無兩, 卻行跡低調。

府宅一進門是浮雕瑪瑙影壁,繞進去一路穿過廳堂,曲曲折折的游廊,幽蘭曲徑與池榭花木,西廳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 一張鏤刻石桌旁, 十二三的小年正愁眉苦臉乖乖坐著。

年的面龐廓分明, 熹微的江南淡漠日從紫藤花間投下來, 在他清雅修長的眉骨和昳麗眼尾投下淡淡影, 一淡紫袍子,如薄玉, 冶雋

先生在旁抑揚頓挫講到“言之者必族,附之者必榮 ”,年的眉眼更加郁郁起來。

“先生辛苦了,請往偏廳歇息片刻,有東海運來的紅霧果子,特為先生備著,配了祁紅。”

雍容婦人殷殷謝過先生,看向年。

“阿墨,怎麼了?三天兩頭的不高興。”婦人也跟著愁起來。

昳麗年起:“娘,這書我都都完了,不能為了讓我留下就沒事找事啊。”

“那你不安心待著,整日從北疆漂到南海的四顛簸就不是沒事找事了?”婦人很不理解。

“我……”

“夫人,陸掌門來了。”婢子稟報道。

“娘,我跟著師父出門,這回你不擔心了吧?其實我走到哪里都有自家錢莊鏢局,吃喝不愁,安全無虞,何況我也不是手無縛之力,過幾年就能上江湖榜了。”年總算有了一活力。

“夫人。”一名白袍負劍的俊逸男子從廊下走來,修雅如玉。

“陸掌門,我家阿墨他……”

“師父,帶我走走走走……”聶焉驪狂奔過去掛在師父上,拉著師父便要轉逃出自家。

“阿墨!走到哪不要委屈自己,吃好穿好,要舒心,別親自手跟人打架!”夫人遙遙跟到門口才止步。

一艘不大不小的畫舫在漉江上緩緩隨水而駛,紫袍年趴在畫舫朱欄上著一側青山發呆。

“在想什麼呢?”陸吾辛走過來,白衫隨江風而

“師父,咱們去趟灜安好不好?”聶焉驪道。

“每次帶你出來,都要去灜安,你走走停停到底在找什麼人?”陸吾辛靠在畫舫雕花門邊淡淡道。

聶焉驪鼻尖,轉看著陸吾辛:“找相好的唄,我總夢見月老說我姻緣在灜安。”

陸吾辛輕嗤笑,把一柄劍拋給他:“走,徒兒就一個,你說了算。”

“要是我找到那人了,如果他手腳斷了,或是眼瞎耳聾、病重殘疾,師父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收他為徒呢?”聶焉驪問,“那人人品是一流的,若如今不一流了,我也有辦法管住他,總之師父你給他一個棲靠山……他也有可能比我厲害,說不定還看不上我。”

陸吾辛眉頭微蹙:“胡說些什麼,你這輩子以此為任了?你是在懲罰自己麼?”

聶焉驪笑道:“找不到就要找一輩子,我心里總是過不去。”

“胡鬧。”陸吾辛在他后腦勺拍了一掌,“別擔心了,到時我不會不管你。”

聶焉驪朝他燦然一笑,如煙雨中一株扶蘇,陸吾辛微微一抬眉。

馬車在道上不不慢前行,北方的路途說不出是更加崎嶇還是更加平坦,駿馬不催便是慢悠悠的。

“師父,你當年怎麼說服我爹的?要是我自己提出學武,他會打死我,但你說我適合習武,他就只是罵我一頓。”聶焉驪懶洋洋靠在師父肩上。

“當年你外祖父被我師父救過,你家欠了清江劍派的,我討個徒兒不算什麼,何況不耽誤你讀書。”陸吾辛微微閉著眼,坐在馬車上。

“師父,你疼不疼?我下次再見那襲的下三濫門派就滅他們滿門。”聶焉驪坐直了,殷殷切切低頭查看傷口。

陸吾辛攥住他要揭開襟的手:“無妨,別把滅門掛上,江湖一傳十十傳百,最后就真的了。”

聶焉驪笑嘻嘻靠回去:“師父,你能不能幫我在打聽一下 ,我從前走丟到底是哪個姓氏的人家?”

陸吾辛任由著他賴著:“只一個灜安,就花了偌大力氣才問到,你家對此很忌諱,阿墨,你就別多想了。”

聶焉驪沒說什麼,笑閉了眼睡去。

灜安有夜市,聶焉驪散漫地走在街頭,往喧囂擁的街巷而去,這里的食他多年來漸漸習慣了,每樣都會嘗一遍,最后又總是無奈地想,那個人應當是不喜歡這地方的,說不定也不喜歡這里的任何食

可嘗一遍那些味道,就知道那人從前的三餐約莫什麼口味,讓漸漸越來越模糊的影子能有個廓。

要是那影子散干凈了,就只剩下空了。

夜市上沒有達貴人,聶焉驪的容在燈火和月的掩映下是驚鴻一瞥就已走遠的,人群和攤販幌子投下錯落搖的影,他俏麗的眼尾就一時一時現。

邵崇猶不耐煩地站在烤攤子前,他的不耐煩總能被掩蓋在冷峻的眉眼下。

“這位爺,勞煩您再等一等,這份兒是前頭李家小姑娘剛定了的,下一份兒就是您的。”

攤主人在煙氣中滿頭是汗,解釋道。

邵崇猶點點頭,沒說什麼,他家饞的老頑師父為難他來買東西,但他不為難人。

人群一陣擁,瘦瘦長長的夜市街巷就一陣驚呼,邵崇猶微微側過臉,瞥見一抹淡紫,那淡紫在夜中就是濃郁的紫,帶著芬芳般,隨一張白皙無可挑剔的艷面貌而去。

“師父,你怎麼來了。”聶焉驪驚異看見前頭隔了幾個人的陸吾辛,一白袍子纖塵不染,從不來這等喧囂又混的地方。

“每次都是你一個人逛,師門又沒有師兄弟,我該多陪著你些。”陸吾辛走過來。

“師父吃那邊的糕點不?”聶焉驪拉著他怕走散,“師父你天下最好。”

糕點鋪子主人抬眼一看,笑呵呵道:“今兒什麼日子,來的都是下凡的仙人一樣,方才有個極俊的小爺剛走,就是冷了點,抱著一把劍,那氣度也是將來的人。”

聶焉驪漫不經心:“那將來的人買了什麼好吃的,給我來一份唄。”

邵崇猶拎著糕點折返回來,烤攤主總算忙過來了,將食包好遞給他,他轉繼續往酒家去,再次走到糕點鋪子外,又瞥見那濃郁的紫,眉頭一蹙,見一只手往那人腰間去,不知是沖著玉佩還是瑪瑙墜。

那人一臉病怏怏的詭異五,眼睛如的盯著紫袍年修長的段背影,卻不沖著玉也不沖著瑪瑙,手去握那年線條漂亮的腰。

邵崇猶從容地順著擁過去,有力地握住那不軌的手,擰著人丟到了一旁,煩躁地離開了夜市街巷去自家師父打酒。

聶焉驪目漫無目的在人中逡巡,一張張臉都陌生又毫無意義,陸吾辛與他并肩,察覺到一鬼祟,正要側頭手,卻見一只沉穩的手已經擋在了聶焉驪腰后。

陸吾辛抬頭,看見年英俊側臉一閃便不見了。

人太多,陸吾辛帶聶焉驪回了客棧。

聶焉驪盯著滿腦袋漉漉的烏發推門進到陸吾辛房中,屋沒人,屏風后有水聲,陸吾辛在沐浴。

“師父,我隔壁鼾聲太大,在你這兒啊。”聶焉驪嘆了口氣,倒杯茶自己喝掉,趴在窗邊吹風,抬眼看見對面屋頂有個修長的剪影,躺在那里,在月亮下散發著淡淡的冷漠。

邵崇猶把酒給老頑放在桌子上,老頑嫌棄道:“我當年以為你流浪久了不說話,帶邊養了就活潑些,結果看走了眼,今日還是個大冰塊。”

“你挑的是劍法徒弟,不是說書的徒弟。”邵崇猶撂下話,沒理會老頑后頭氣急敗壞,轉出門回了房間。

才沐浴過,就聽房間隔壁鼾聲響起來,他打赤膊叉腰散漫地立在桌旁,嘆了口氣,片刻后抬手隨便又了幾下頭發,丟下巾子,穿上外袍凌窗躍到對面房頂上,徑自躺在檐瓦上看著月亮發呆,腦海里時而閃過一片濃紫的淡影。

聶焉驪抬手,在空氣中用手指沿著那屋頂上瀟灑的剪影廓畫了一遍,又沿著月亮畫了遍,抿了口茶,自言自語道:“真不錯。”

“過來,頭發怎麼不?”陸吾辛裹上單袍,上前把他撈到桌邊坐下。

聶焉驪閉著眼睛由他頭發,不一會兒困得不行,直接靠在陸吾辛上打起盹兒。

陸吾辛把他拎回榻上:“睡了。”

聶焉驪迷迷糊糊應了聲,翻了個給師父讓出地方睡著了。

灜安不是極其富庶的地帶,聶焉驪沒有頭緒,大剌剌坐在府衙戶籍庫的椅子上,翻著厚厚的民藉冊子,從頭到尾篩一遍,都已去看過,他合上冊子,仰頭靠在椅背上,看著空氣線中漂浮的細細塵埃,閉了閉眼,把失和空在心底,起悄無聲息離開了府衙。

邵崇猶半蹲在巷子里,跟前的矮小男人一臉惶恐,滿臉:“俠,真的,那年城里人牙子都死了,蹊蹺得很,您年年來,這邊干這行都知道了,我這兒又是做的自愿買賣,不愧心,要是有消息也不會瞞。”

邵崇猶起離開了巷子,劍柄上玉墜映著暮微微搖

“師父,別催力了!你經脈會盡廢的師父!”聶焉驪沖進清武堂,按住陸吾辛,強行運功封住他大,“師父我錯了,你養好傷,什麼走火魔都是瞎說,你別……你不能自廢經脈!怎麼會……”

陸吾辛睜開眼,眼底紅,被一襲白袍襯得妖異,他神似有掙扎:“松開,沒救的……快走開!”

聶焉驪滿臉淚,手發抖,跪在一旁道:“師父,沒得選嗎?我讓我爹重金懸賞……有辦法的對不對?”

陸吾辛的眸底在這猶豫的瞬間被徹底填滿紅,他沖開封,一手扣住聶焉驪,一手將他力封住:“為什麼不走?”

聶焉驪醒來時,周圍昏暗,他,手腕被鐵鏈縛住,上沒有任何傷,但力被陸吾辛所封,他一時解不開。

他坐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

“阿墨”,昏暗中陸吾辛走進來,卻陌生得像是另一個人,“你乖乖在這,師父守著你,誰也別去找了,就待在我邊。”

聶焉驪腦海一片轟然炸響。

他被關了三個月,陸吾辛走火魔之后心大變,沒有傷害他,但也沒有放走他的意思。

聶焉驪才從這個全然陌生的師父口中知道,陸吾辛對自己是什麼

清江劍派在江州深山間,門派外有陣法,他本沒抱希去呼救。

昏暗的線和長時間囚困令他每一次睡去都是噩夢,他到絕

他的食住行尚且正常,但黑暗中不得自由,會令人心神漸漸崩潰,陸吾辛每日同他說一些話,但這已經不是他原本的師父了,他對陸吾辛到恐懼,又漸漸產生詭異的依賴。

三個月后,他終于聽到清武堂外有林鳥鳴之外的靜。

邵崇猶被老頑拉著翻進深山,老頑在一千零九臺階的中間開始啐罵,爬上去后吁了口氣。

“是你自己要來訪友,罵人家房子蓋得高做什麼。”邵崇猶實在聽得耳朵嗡嗡響。

“臭小子!”老頑走進山門,“瞧,這大門口不寫什麼門什麼派,這可不是低調,臭風!”

“你來找的到底是誰?”邵崇猶已經快沒耐心了。

老頑怒道:“什麼態度!自己猜去吧!”

然而邵崇猶才十四歲,他的涵養功夫已經很好了,轉自己去逛,不再理他。

走到清武堂門口,遠遠聽見打斗聲,老頑似乎把人家房子拆了兩座,幸而這門派氣派,邵崇猶懶得去管,便在清武堂鎖的大門外石上靠著。

聶焉驪聽見外頭打斗聲,他怔了好一會兒,自己家里對陸吾辛放心,不會來尋,會是路過的人?恰好來訪的人?

他試著呼救。

殿門外的鎖發出落地聲響。

有人走進來。

聶焉驪本能地開始渾發冷:“站在那!別過來!”

那人頓了頓,聶焉驪安靜了一會兒,別無選擇:“幫我解開封……別點燈!”

那人猶疑片刻,走過來。

他在黑暗中準確握住聶焉驪的手,鎖鏈聲響起,他頓了頓,沒有說什麼,聶焉驪也沒說話。

那人給他解開封,聶焉驪讓他出去,但那人靜默片刻,湊過來,擁抱住聶焉驪。

聶焉驪才發現自己渾都在發抖。

他的恐懼漸漸奇跡般消失,那個懷抱堅定而溫暖,像晴天,一點點把力量灌注回他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人懷里的溫暖制住了聶焉驪的抖,才松開手后退了一步:“要我帶你出去麼?”

聶焉驪:“不必,我能走。”

那人便離開了。

邵崇猶走出清武堂,循聲找到老頑,見他了手里劍上的,走出來。

老頑其實不老,是個一個高高瘦瘦的俊俏男人,他眼底有些沉,看著邵崇猶道:“怎麼,沒見過老友反目?”

邵崇猶:“這是什麼門派?”

老頑嗤笑:“正經門派,不說了,說了你還得保守。”

邵崇猶:“你的朋友怎麼了?”

老頑頓了頓,道:“走火魔,藥石罔用,求我送他一個干凈。”

邵崇猶回頭往清武堂走。

他站在黑暗中道:“他死了,我帶你走吧。”

里頭略沙啞的年聲音道:“門派家事,不勞閣下了,請回吧。”

邵崇猶出來,老頑把邵崇猶趕下山:“我給他收尸,你回去,別看那大殿了,我把你拉扯大,難道還不會照顧個人?”

邵崇猶這才轉,沿著一千零九石階離開。

鸞金樓聳立在煙云中,竹細語,胭脂香裊裊。

聶焉驪一松散綢袍臥在人靠上,半閉著眼睛,覺到跟前有一高大而沉默的影,風塵仆仆。

他睜開眼,抬頭看著那人,出手去,邵崇俯擁住他,在他額角親了親:“跑這兒來做什麼?”

聶焉驪就這麼擁著他從榻上起,赤足站在榻上,被他堅實的手臂扣在懷里,低頭與他細細吻了片刻。

邵崇猶道:“發燒了?”

聶焉驪低低應了聲:“才回來。”

邵崇猶把他抱到榻上躺好,坐在旁邊握住他的手:“府里太靜了是不是?下回我去哪你也隨我一起。”

聶焉驪笑了笑:“我見你師父了,他從西域回來,說起來從前還認識。”

“他跟你說什麼了?十句里頭九句廢話。”邵崇猶也笑,眼里都是溫,“走,回家吧。”

【二溫撒爾】

本不該記事的年紀,五六歲的小男孩兒穿著一輕麻衫,坐在帳篷前的大石頭上,他烏黑的發垂在肩后,深藍的眼睛看著不遠阿媽帶姐姐從河邊回來。

他的馬兒就在柵欄邊,閑閑甩著尾,那是一匹很漂亮的小矮馬,淺棕順的長鬃,是父汗送給他的。

草原上暮輝煌,溫撒部的城池就在不遠,他還是喜歡在帳篷住著。

阿姐鬢邊戴著一朵潔白的曼爾瑪花,牽著阿媽溫的手,兩人遠遠朝小男孩笑著:“溫撒爾,回城去,你父汗今天回來。”

溫薩爾從石頭上輕輕跳下來,可他的腳尖落地的一剎那,似乎到地面微微的

他抬頭去看阿媽,卻見麗的人眼中出現驚恐的表,不顧一切抱著阿姐朝他沖來。

一支漆黑的、看不清痕跡的鐵箭的肩膀,隨后是第二支、第三支……人把阿姐恨恨推向溫撒爾,口中喊著“快跑“,鮮里流出來,從軀上溢出,夕緩緩地下沉,草原上的暮永遠絢麗而遼闊。

馬蹄聲隨著鐵箭和尖聲沉沉地踏在地上,鐵騎呼嘯而至,溫撒爾抓著阿姐的手,不停奔跑,中途有婦人把他們攔住,塞到馬車下面,婦人倒地,睜著眼睛看著天空,搐著失去了呼吸。

溫撒爾和姐姐藏在馬車巨大的車轱轆和氈墊后,夕已經不見了,天邊仍是火紅,那是帳旁和城池燃燒的芒。

他看見父汗的影,高大,在馬背上,率領部族剛剛歸來的勇士沖戰陣。

阿姐讓他留下,鉆出氈墊遮擋,在火中沖向父汗,溫撒爾蜷在馬車下,看著阿姐被流箭中,父汗被一名將軍用長戟斬下馬。

溫撒爾被一只大手拽出去,被裹在斗篷里,他嗓子已經啞了,眼淚也流干了,昏迷過去。

睜開眼,高大的王座上,汗王招招手,溫撒爾被帶上去。

他跪坐在王座旁,這王座與他父親的不同,冰冷許多。

“溫撒部已經被燕國的曲小將軍踏平,你的族人都死了,叱呂部會以世子禮遇待你,想要報仇麼?”叱呂汗王低頭問他。

溫撒爾抬眼,深藍的眼睛有許多恐懼,他點點頭,一言不發。

他看見了,看見叱呂部的武士把刀扎進自己族人,而穿著盔甲的漢人兵馬追盡溫撒人屠城的勇士后就已離開。

十四歲的溫撒爾一短衫輕袍,甜的容貌,踢踢踏踏地經過叱呂部帳篷,男都笑著看他,婦人給他一罐新們把彩帕丟給他。

溫撒爾禮貌地一一道謝,步子卻不停,輕快地邁進王帳,在王座前恭順跪伏:“汗王。”

他已是叱呂部汗王最恩寵的手下。

“想要報仇麼?”叱呂王問。

溫撒爾抬頭,就像小時候第一次跪在這里,他深藍的眼睛已沒有了恐懼,眸子澄澈而甜,深藏著一蔑視的恨意,他笑著點點頭。

北疆深冬,到是蒼茫枯草,漢人兵馬的大營有裊裊煙氣,那是煮茶和篝火的熱氣。

溫撒爾艱難地蜷在軍營不遠城鎮的街巷,孩經過,朝他扔石頭:“花子!“

高大的男人走進小巷,暮四合,東風寒冽,他的戰靴沾了泥污,步子堅定而穩重,鎧甲發出冰冷的聲。

他半蹲下來,溫撒爾的頸邊到一溫暖,而后被抱起。

巷口士兵坐在馬背上問:“將軍,他還活著?”

春日到來,曲樓蘭站在院子外,朝溫撒爾笑了笑,溫撒爾飛奔而去沖進他懷里:“要走了嗎?新家什麼樣子?”

遂州城的熱鬧比邊疆小鎮暖和幾百倍,滿城人流如織,樓闕朱欄邊還有溫子笑

溫撒爾長個子晚走在曲樓蘭邊顯得纖細無比,一裳半舊,他渾不在意,曲樓蘭英俊的臉上出一比尋常更深的和:“帶你見一個朋友。”

安靜巷陌盡頭,門扉開啟,一襲淺白長衫,眉目如墨,笑時眼中清潭如波。

高大的梨樹開了漫天,梨花香繞著這雋雅的人,撲進溫撒爾眼中。

“你是誰?”

溫撒爾不問。

費令雪淡淡一笑:“過來,我看看你。”

費令雪的手是修長的,溫暖的,不握刀劍,沒有與仇恨。

“怎麼不給添件像樣的新?”費令雪溫撒爾的額頭,“這眼睛。”

曲樓蘭笑道:“像不像你院子里的梨花映著北疆的天空。”

“令雪,給他選個名字吧,流浪至今,現在有家了,沒有名字不。”曲樓蘭斟了杯酒。

“江悔,好不好?”費令雪道,“眼睛像漉江的水一樣漂亮。阿悔。”

曲樓蘭與費令雪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飲茶笑談,他們聊的很投,從來往西域客商的皮

草到開春新酒,溫撒爾靜靜看著費令雪,也看著曲樓蘭。

“將軍,我是異族人,你們和北疆打仗,不恨我嗎?”他問。

曲樓蘭大笑,攬著他站在梨花樹下,看著費令雪煮茶的手:“打仗是戰士之間的事,與你們無關,無論到哪里,你們都一樣是人。”

曲樓蘭很快返回北疆,費令雪和溫撒爾站在門邊目送他一人一馬離開巷陌。

“你執筆很穩。”費令雪從后握著江悔的手,“但要放松點兒。”

梨花樹紛揚,晨如水,遂州城里的新家,江悔靠在費令雪上,的黑發蹭在費令雪頸邊,他回頭:“寫完這篇,教我讀詩吧。”

夏日的院子里蟬鳴陣陣,靠榻擺在樹下,費令雪睡容沉靜,江悔在旁邊桌旁蘸墨,臨了幾句詩,放下筆,走到靠榻邊,低頭輕輕在費令雪手指上落下輕吻:“詩不如你。”

江悔收了筆墨進屋去,費令雪眼睫微微一,卻沒有睜眼。

秋天的北城暮靄靄,江悔站在費令雪背后,給他發,再梳開,指間濾過青三千,抬手放在鼻尖前輕嗅,費令雪回頭,江悔朝他笑,深藍的眼,墨黑的發,滿眼都寫著眷

“令雪,看!”江悔從屋外進來,手里一枝紅梅,“城里第一枝開的梅花。”

費令雪站在書案邊抬頭朝他笑:“手那麼紅,凍了?”

江悔擁住他,抬眼時眼底似有星辰:“我是誰?”

費令雪笑道:“我們家阿悔,怎麼了?”

江悔著他不說話,眼睛發紅,費令雪蹙眉。

江悔靠近他,吻住他,喃喃道:“費令雪,怎麼辦?”

時隔日久,江悔辭別蘇勒,林熠接他關,江悔在馬背上悠悠晃著小:“曲樓蘭在哪兒?”

林熠拋給路邊小一把松子糖,道:“據說定居江南,與一位友人為鄰,蕭桓給他在定遠軍留了位置,不過他應當退了。你呢?不去找令雪兄?”

江悔笑笑:“我帶給他的還是痛苦多了些。”

林熠給江悔一顆糖,自己含在里一顆,品了片刻就咽下去:“你反間計用了百十個來回,叱呂汗王加上一個蘇勒都對你信任有加,他被從前的事傷得狠了些,但如今明白過來,也就好了。”

“我倒是沒坑害蘇勒什麼,曲樓蘭沒替我說話麼?”江悔瞇起眼睛看著路旁一戶人家院子里的梨花。

“應當寫過信,他是你救回來的,當年令雪兄城上為質,也是你破的叱呂部空城計,總歸是蘇勒和大燕欠你多些。”

“令雪兄在江陵,見與不見你自定奪罷。”林熠在馬背上道,“南下就用這套文牒,昭武營事忙完,有緣江陵再會。”

江悔向他一禮,策馬馳向遠方。

【三顧嘯杭】

反軍攻城前三日,顧嘯杭來到端寧王府。

聶焉驪病了幾日未好,聽聞是林熠的朋友,便到前廳會客。

“顧家手里只有這些。”顧嘯杭遞過一本簿冊,“應當有用。”

“糧草輜重押運?”聶焉驪蒼白的臉上有一凝重,“反軍綢繆日久,有此冊就等于暴其布兵安排。”

“沒錯。”顧嘯杭道。

聶焉驪合上冊子,低聲道:“顧家和周揚海合謀已久,你眼下出來,是要保顧家?”

顧嘯杭搖搖頭,笑道:“是周揚海暗中利用了顧家,我父親對此沒有辦法,來日證據遞上便可知。和周揚海合謀的是闕。”

顧嘯杭拿出一只木盒,推到聶焉驪手邊,聶焉驪打開,有一枝巧的箭矢,通琉璃般的純凈淡藍,一晃過,又泛著春日落花的淡淡暈。

“此名為折花箭,闕從北疆巫手里拿到,不知打算作何用,但多半是針對姿曜,便也帶來了。”

“為何不直接告訴林熠?”聶焉驪蹙眉。

顧嘯杭清俊的臉上有一憾:“見到他,我實在不知怎麼開口。”

回到金陵顧宅,書房的俊年笑迎上來,漆黑如點墨的眸子,高的鼻梁,廓學足了那人八分,□□始終無一像。

顧嘯杭微微張開雙臂,年乖順地伏進他懷里,依間含混地問:“為何不再去見他一面?”

顧嘯杭抬起年下,注視了片刻,低頭吻下去:“怕忍不住開口留他。”

承熹四年春,顧嘯杭接手顧氏家主之位,在徽州停留時,于茶樓上著江南城鎮,年不再穿紅,白衫卻顯出另一番風,憑著眉目的□□,竟也令人不再能聯想到誰。

茶樓下打馬而過三個華服年,各風姿,談笑間似昔日重現。

顧嘯杭看了片刻,收回目飲茶。

年卻倚在顧嘯杭懷里,似是很怕冷,沒什麼神:“當年你在這兒遇見的我,卻想找的是另一個人。”

顧嘯杭的手有些發,給他裹外袍,往懷里攏了攏,清秀的眉眼專心看著年:“你神通廣大,如今就只是你了。”

年被顧嘯杭攬,他的呼吸似乎很微弱了,清亮而狹長的眸子里有些笑意,漂亮的眼漸漸閉上:“若是早點遇見多好……”

【三意】

林熠從北大營回來,已經兩個月沒見蕭桓了,一丹霄宮,尋去奉天殿,就見他的陛下正在一室燈燭中執筆朱批,案頭上摞了幾摞的折子,像是沒日沒夜都這麼過來的。

林熠心里頓時不好,一風塵仆仆便大步邁進大殿,走上階投進蕭桓張開的懷抱里,下頭的大太監終于見著陛下笑了,心里松了一口氣。

“你忙得顧不上想我了吧?”林熠被他圈在懷里,給他把折子分類摞好。

“的確顧不上,開頭幾天琢磨著傳急召把你弄回來,這幾天想著怎麼禪位給端寧府上那位。”蕭桓道。

林熠便笑:”陛下,要是換了別人,就昏君了。”

“以后再出遠門,孤隨你微服。”蕭桓道。

林熠在他懷里蹭了蹭:“我也天天想你呢。”

而第二天開始,聶焉驪惹了禍,躲到丹霄宮跟林熠下棋,連著下了三天,林熠見了黑白子就頭暈。

蕭桓整日看不見林熠,只看見大臣們的腦袋和折子,也頭暈。于是把聶焉驪拎出去,問:“你做什麼了?我給端寧王府寫封信給你求。”

聶焉驪倚在柱子上懨懨道:“當年我也是丹霄宮一顆明珠,如今潑出去的水,陛下還要趕我走。“

蕭桓不理會他,直接要派人召邵崇猶,聶焉驪這才一把攔住:“可別,江湖腥風雨就在陛下你一念之間。“

蕭桓不言語,只淡淡看著他,聶焉驪嘆了口氣:“我在蘇州晃著玩兒,有個自稱武林盟主的,非追著本不放,揍他也不管用,簡直連老子出恭都要候在外頭。“

蕭桓不為所,林熠循聲過來,笑道:“那你換回男裝呢?還跟著你?”

聶焉驪無辜地睜大了那雙冶麗的眼:“小侯爺怎麼知道我當時扮了姑娘?”

蕭桓冷哼一聲,林熠笑哈哈勾住蕭桓的手,皇帝才臉和了些。

“問題就在于換回男裝也還是追著老子不放,我已經揍過他了,總歸不能殺了他,我家王爺還不知道,若我回王府,那什麼武林盟主定會跟去,到時就翻天了。”

林熠想起當年聶焉驪一眾紅知己追到王府門前的時候,邵崇猶派人把佳麗們趕走,而

后聶焉驪半個月都沒面,也不知道是被邵崇猶怎麼收拾他了,總之此后舊日債街頭相遇,聶焉驪一定跑得最快,可見是被深刻地教訓了。

林熠苦笑:“你在宮里,那人是進不來了,但你不能一直不出宮啊。”

聶焉驪誠懇地看著蕭桓:“陛下,你要是不解決這事,侯爺就只能陪我下一輩子棋了。”

蕭桓聞言手去拔軍腰上的劍,林熠撲過去攔住,轉頭看見邵崇猶正從廊上過來,面冷淡。

聶焉驪回頭一看,立即擺出燦爛的笑:“王爺怎麼有空進宮了。”

邵崇猶朝蕭桓和林熠道了聲“告辭”,一把拉著聶焉驪回了王府。

那位糾纏墨驪小姑娘的武林盟主被掛在城頭三天才放下來,據說從此退江湖。

林熠特意出了趟宮,他目力超群,瞧得很是分明,掛人繩子打結的手法出自邵崇猶之手。

而聶焉驪沒能一睹盛況。

聶焉驪被邵崇猶關了閉,老老實實被折騰得出不了門,白天夜里都能聽見端寧王府如訴如泣混著撒怒罵的聲音。

半月后,林熠在猗蘭殿燈火冉冉中賴在蕭桓懷里不:“縉之,你發小半個月沒面了,我要不要去探一下?”

蕭桓抬起他下吻過去:“不合適,別去了。”

林熠含混著問:“邵崇猶把他關閉了麼?”

蕭桓道:“應當不是。”

“那是怎麼了?”林熠還在百思不得其解,蕭桓漫不經心解開他帶:“也只是有個大致猜測,真想知道?”

林熠不自就依偎過去:“什麼猜測?”

于是猗蘭殿伴著夜風,亦是如訴如泣混著撒怒罵,而后一夜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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