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

沈山山告退的時候我還稀里糊涂追出去兩步，旁邊小太監輕咳兩聲我才想起皇上還沒讓我走，只好折回來。

我一時有些憂心沈山山，想他昨日小登科今日正大喜，紅床都還沒涼下，何故清早被拉進宮來提訓這烏糟事。

回頭看皇上，倒笑得悠哉，抬手曲指向我勾了勾，狀似心不錯：“想什麼，都同朕講講。”

然我此刻想的，倒不大好同皇上講。

【拾玖】

我想起皇上問我沈山山是誰之后的幾日，又趕上皇子皇孫們一道蹴鞠，五皇子病下了呆在宮里，于是小皇叔那隊就了個人。

“稹清，”我立在后頭忽然聽見皇上我，“你那沈姓好友今日可空？他若會蹴鞠，不如進宮來玩玩，我還沒瞧見過定安侯家那獨苗呢。”

沈山山每日沒什麼事，就讀書瞎玩，我也就真找不到理由拒絕幾個皇子，只能杵在那兒由著皇上著人去傳沈山山進宮，心想我這是不是把沈山山給害了。

誰知沈山山倒來得快，各方見了禮喝過些茶水，小皇叔見沈山山長得狀似氣力好，就要了他去頂替五皇子，我還是跟皇上一隊。

我在心里直替小皇叔嘆氣，心道沈山山也就看著管用，實則連我都踢不過，今日估又是皇上贏全場。想到又要跑個滿臭汗一無所得，我慣面苦地了沈山山一眼，作可悲狀。

沈山山也正同我笑，宮墻碧樹下他臉明，毫沒有將要兵敗西山的覺悟。

我幾乎忍不住要捂臉不看他，心覺他為何要來，他真傻。

一鼓捶響，我們在場上奔跑起來，蹴鞠在當中轉來轉去，從沒往我腳下過，沈山山卻竟能從皇上那兒奪了蹴鞠。這一場因沈山山加終于不再相讓，我也踢出些來，只瞅準沈山山臨門的機會，想用慣常勝他的那一招倒掛將蹴鞠奪過來，卻萬沒料到沈山山后跟一勾就輕易將蹴鞠帶飛起來撞了墻。

銅鈴撞響，竟是小皇叔那隊得了這首捷。

這將小皇叔一隊六人都帶得有些不知所措，畢竟他們并非是為贏球，而是為活命來的，一時面面相覷皆同沈山山使眼。

我不知沈山山是看見了還是沒看見，他只重新將腕帶的紅繩系上，回頭抬手在我腦袋上重重了一把，朗聲笑。

“你踢得長進了，稹清。”

【貳拾】

原來一向蹴鞠中皆不是我踢得過沈山山，而是沈山山讓著我。

且還讓得我瞧不出來，一直目無余子夜郎自大，被皇上蹴得快哭也是理之中。

那一刻我愣愣怔怔看著沈山山，沒來得及說出這慨來，竟只覺脖領后頭由人一提，便被皇上拉到后去。

那時候皇上就比我高大半個頭了，一擋在前頭我竟覺日頭都了些，所見只是他月黃箭袖的背影，映在青天旭日下。

我聽見他口氣輕巧地同沈山山笑說：“再來過。”

【廿貳】

蹴鞠在我與沈山山看來不過是耍鬧，可在皇族軍中練，卻宛然似場仗。

自然，首捷于蹴鞠，堪比首捷于戰，向來眾人都很看重。小皇叔縱偶然有得一兩進之舉，卻從未在此事上挑戰過儲君的面子，這于皇上當年，尚且是第一回 被人駁了一道。

沈山山還在場上瘋跑，對自己闖的禍事狀似一無所覺，挑釁地從我腳下搶過好多次，又眉開眼笑地著意讓給我，我心覺他這麼下去鐵定要完，只好了一聲“太子”，將蹴鞠傳了出去。

當年的皇上雖也年老，卻還沒如今這般沉穩，或許是我得太突兀將他嚇了一跳，那蹴鞠竟飛去在他膝上撞開，骨碌碌滾到場外的玄德門柱腳才停下。

侍小太監一道去拾蹴鞠，我張回頭去瞧皇上他沒踢到蹴鞠生氣了沒有，卻見他竟立在墻邊沖沈山山笑。

侍正巧端了盞茶奉給他，他隨手接過來，好整以暇問沈山山：“稹清這球傳得不錯，你教的？”

【廿叁】

皇上見我垂眼看著水池里的錦鯉不說話，便握著我手指了，另起個話頭：“聽說你昨日吃酒喝多了，回去你爹沒打你？”

“你上回同他教訓過了，他還怎麼敢打我。”我也沒問他是從何聽說的這事，早習慣了。

我嘆口氣來坐他邊，抓著他的袖子滿心都是愁事，“哎，我家南院兒還鬧騰著，我一宿沒睡好，聽我大嫂罵姨娘兒子去了。”

皇上我的手一頓，挑起眉梢看過來，神中有柳暗花明，“那你還住得下去麼？”

竟像我在家住不下去他就高興似的。

他慣常想說的話掩上一層說，人聽出話里意思來求他。一想到數月前他點了宅子要賜我我竟拒了他的景，我頓時只覺大春日里臉上好似被花蝶蜂子蜇了又撒了幾層辣，活活被運道扇了幾個大，又燙又。

我提溜轉眼腆著臉同他打馬虎，想循循導他再開次口：“搬吧？我真在家里住不下去了，那東城宅子合該不是我的，我大哥要……便隨他要去，你說呢？”

撇眼卻見他兀自端著架子，看我的神是風清月明恍若澄鏡，卻滿臉明知故問：“那你搬了住何？”

這麼啞謎打來來去不知要打到何時去，眼見他是不會再輕易賜我個宅子了，我干脆把脖子一梗，“干脆我賴在你宮里得了。”

他聽了終于笑起來，抬手將侍宮揮退出殿去，拎過我前襟便將我抵在柱上纏吻起來。

我想他這應當是個答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