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

當晚我把側殿搞得一通，又聽了皇上的話不能走了，自個兒看著那糟糟的心里就膈應起來，探頭到廊上去差太監那小宮兒來給我拾掇，悉些。

那時候沒當值的宮兒都睡了，當值中幾個曉事兒的正去伺候太子爺寬沐浴，沒空。

小太監問我能不能另。

我說不能。爺我講究，另幾個不曉事兒的來給我拾掇了我也不樂意。

且憑什麼要放掉這麼好個折騰那倒霉宮兒的機會？可是扔了我餞兒啊，沈山山送我的餞兒。

我將那小太監連連往外推，怒道：“我今晚還就要，你趕給我來，快！”

“清爺……”小太監了，轉了圈兒眼睛，小心翼翼扭頭問我：“這，這事兒……太子爺知道麼？”

拾掇個屋子那麼幾天都拾掇過來了皇上還看笑話，我瞪那太監：“這有什麼不知道的？”

小太監被我瞪得一，這才跑去人，還一步三回頭地看了看我。

應是我的臉哭花貓了，他看笑話。我趕抬手揩了兩把。

過會兒小宮兒來了，時候晚，然進殿的時候卻面頰飄紅。

不知是不是擾了休息的緣故，給我打禮的時候聲兒都是的，局促，估計是心里暗暗不滿我。

我還不滿呢，只惡聲惡氣讓趕收，收完趕給爺打水洗澡。

“啊？打水洗澡？”一聽，臉都氣紅了。

我就納了悶兒，不打水怎麼的，爺一還著呢。我一拍桌子：“那難不你讓爺這麼就睡了？”

小宮兒被我這麼一嗆，臉氣得更紅了，好像燒著了似的，偏偏倒倒地悶了聲去給我收拾立柜兒了。

我瞧臉不自在，心想這丫頭什麼德行，我服臟了又不讓洗，至于麼。

我把的外袍了扔邊兒上，自蹲去羅漢榻上，恨恨瞧著那宮兒后背。

我又想起了我的餞兒和沈山山，現下還多了個皇上親我的事兒，心里更是漿糊粘了腔子悶得慌，連連催趕收拾了我好睡覺。

結果越被我這麼催就越收得慢慢吞吞，我都瞌睡了還沒理完。

“你今日怎同往日不大一樣啊？” 爺我有點兒生氣，平時可不這麼慢，哼著小曲兒麻溜。

小宮兒背脊一震，回眸對我笑了笑：“清爺，奴婢今日只是略施了薄……”

我被方才皇上那一親搞得腦袋還著，聽了這話，思索很久略施薄和拾掇我東西有什麼關系。

我覺得沒什麼關系。

好不容易東西拾掇好了，我從羅漢床上跳起來推趕出去給我打水去。

誰知那倒霉宮兒在我前頭走著走著一歪子就往我懷里倒。

我差點被撞到地上去，氣得吼道：“你這是做什麼！”

那宮兒答答沒說話，竟回就在我臉上可勁兒咬了一口。

這嚇得我一魂裂作了倆，把一推就跳開去，跌跌撞撞跑到殿外去扯了嚨人。

小太監大概還以為我這兒殺豬了，來得慌慌張張卻莫名快。且不止我這側殿管事的小太監來了，我遠遠著回廊頭子上皇上竟也披著個袍子趿了鞋跑來，怕是還沒來得及沐浴聽見我鬼了。

小宮兒也看見皇上了，一張飄紅的臉頓時嚇白，跪在地上不住給我磕頭：“清清清爺——饒命清爺！奴婢伺候不周整您同奴婢說，饒了奴婢罷！”

“你伺候我拾掇東西都好的你做什麼咬人啊！”我氣急了，指著后腦勺罵：“你丫頭扔我東西我也沒說打你一頓啊！”

“稹清，怎麼了？”皇上這時已匆忙跑來，上只穿了個中，頭發也披著。

我指著那跪在地上的宮兒氣急敗壞：“我讓這丫頭來拾掇東西給我打水，倒好，不就是時候晚了點兒麼，竟咬我！”

那宮兒慌慌要解釋，剛嚎出來一嗓子“奴婢”就被方才去的那小太監兒給捂了拖開。

小太監青了臉慌喝：“貴人面前兒也是你嚷的！”

小宮兒頓時在他雙臂間死命掙，口鼻被捂嗚嗚著，眼睛直直盯著我，里頭是全然的害怕驚恐。

皇上垂眸瞧了這一遭，忽地眉心一跳，看了看我，又回同他邊兒的大太監對了個眼神兒，竟似嚴峻的模樣。

我一時愣了愣，那瞬好似忽然明白了什麼。

……那小宮兒，方才應當不是要咬我報復——我想起了飄紅的臉蛋兒和答的神。

我定是被皇上那親搞得魔怔了，竟不知這宮兒原也是想親我！

時候這麼晚，大約以為我是來陪我瞌睡的。

或是那小太監誤會了我，去同說國公府的小公子要你陪瞌睡——難怪要問我太子爺知不知曉此事，我竟還說怎麼不知。

然后這丫頭妝扮了一番要來伺候我，多半還以為是太子爺首肯了的。

一說破了如此便是引穢的罪名，這丫頭豈能有命在？

——爺我真是糊涂！

我背脊涼了涼，還沒來得及說話，皇上已經涼涼抬了抬手，旁邊兒大太監吩咐周邊跟來的侍衛：“把這倆奴才都帶下去。”

我連忙戰戰兢兢：“別別別，算了吧。”

宮里一句帶下去，還能帶去個什麼地方。

可皇上只是瞥了我一眼，“稹清你回屋去。”

“別啊！誤會了誤會了！”我急得連忙拉他袖子，也怪我沒說清楚話，哪能就枉了人姑娘一條命去。

下瞬我胳膊肘一就被皇上拽進了側殿，他月白的中廣袖一揚就關上了大門，外面一聲悲呼一聲饒命喊得倉皇，沒出下一句就被堵了。

我直愣愣站在殿覺我手腳都是冰涼的，一流的不是而是霜：“太子爺你這是要我害死……”

“別說話。”皇上神容冷峻地一把捂住我，郁地往窗紗外看了一眼。

我驚得盯住他，那刻竟覺他手指也是涼的，還有些。

“稹清你這傻子，”他轉過頭來目深深看著我，“你還不明白麼，是他們要害死你。”

【陸壹】

我活到現在都還不醒事兒，更別說當初。

我懂不得宮里哪宮皇子哪宮娘娘那細線穿兒的害人功夫，可皇上的話我擔驚怕了一晚上。

那夜里東宮出了小宮兒的事務，闔宮上下收拾了一場，我在側殿里瞧著窗紗外頭一列火把來一列火把去，匆匆卻靜謐無聲。

皇上坐在羅漢榻上同我對著面兒守了我大半夜，那大太監來過幾回兒在他耳邊敘事兒，絮絮叨叨沉沉碎碎，他只點頭或搖頭。

我聽不見他們說什麼，皇上也不同我講，我便只能那麼瞪眼干耗著。我瞪得眼睛都得痛了，心神里卻被金線吊著，不僅毫無困意，肩背還著發兒。

也許是怕的，也許是冷的。

一裳在我周，我盯著桌上的蠟燭燒了良久，心里暗道我確然個糊涂的。

也不知是誰盯上了我同那宮兒，竟能謀劃這麼一出，現下想起來我還心驚。

那宮兒許會被冠上引穢，可反過來說，我亦許能被害上穢后宮的罪。到時候那小太監說太子爺是知的，這將把東宮上下害個什麼模樣？

我腦瓜子笨，想不出，也不敢想。

還好還好皇上來得快。

等外頭大半理順當了我上服已快干了，皇上從羅漢榻上站起來，吩咐人去給我打水。

側殿的門打開，外頭雨早停了，整個東宮靜悄悄兒的聽不見一點兒響，同我宮后的每夜里都一樣，可大風灌進來卻比從前每個晚上都冷。

冷得刺骨。

皇上抬手拍了拍我腦袋輕巧道：“得了，稹清，別怕了。”

我抬眼兒木呆呆地盯著他：“我是不是……差點兒將你害了？”

皇上擱我頭上的手頓了頓，片刻后收回去，簡短道：“沒有，恰相反。”

大太監走進來給他送來袍子披上，他臨出門前又扭頭看了我一眼，“稹清，睡罷，別尋思多了。”

我“哎”一聲應了，愣著神看他帶人走出門去回寢殿了，宮人給我送來熱水，我也不知是怎麼收拾了睡的。

第二天一早醒來我就病了。

迷沉沉地我聽見小太監喚我起床，然我一起來又昏昏倒回床上，腦袋疼鼻子也堵，口里悶了塊兒石頭，滿眼床帳子瞎轉悠。

我聽見皇上的聲音人去太醫來，后頭那大太監的聲音又絮絮叨叨，幾人晃來看了我的病，過了好一會兒，說要送我出宮回府。

“他這模樣怎麼送回去？”皇上聲音威嚴里鎮著怒。

大太監輕輕兒道：“太子爺，東宮里頭留不得病氣，這規矩您也知道，還是國公爺來領了小公子回府將養一陣兒罷，瞧著這幾日風頭，許如此還安生些。”

【陸貳】

來接我的車確然是我爹帶來的，然我爹只由著徐順兒帶我回府，徑自卻下車要進宮。

我裹著厚裳昏沉窩在我家那馬車里，下擱窗框上啞著嗓子我爹，問他去哪兒。

爹我別管，然后沉著一張臉沖徐順兒揮了揮手。

徐順兒抖了韁繩，馬車就噠噠啟了。

我昏沉倒回車壁上，睜眼閉眼腦子里卻想起出東宮的時候皇上說的話。

他那時候看著我出東宮深赭的門檻兒，忽沉聲問我，“稹清，這回你去了，還會再來麼？”

原來他竟也料到這問。

我實則怕了，我心想回去編個由頭說我這病落下了子，讓我爹重新給太子折騰個侍讀也好。

可我昨夜才害了他一場，現下頭昏腦漲瞅著他神沉頓，又說不出這混賬的話兒來。

于是我慫得沒出聲兒。

這在皇上瞧來大約是個絕然的不字兒。

可前一夜里他還不準我溜，這時候他卻點了點頭。

“你若不再來，也好。”

然后他招呼了人，囑咐我句好生將養，便往勤學館那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