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無》第17章 山有無

【陸叁】

那場風寒來勢洶洶,我連著兩日渾燒得好似打落個生蛋都能烙了。

沉頓中一個個人影在我床邊兒晃,我娘坐在方凳上心疼我抹眼淚,大哥二哥行匆匆來了又走班兒換,可我卻一次也沒瞧見我爹。

那時候每日皇上都從宮里支太醫來瞧我,同太醫一道兒來的侍還日日給我帶來東宮里我吃的幾樣兒糕點,想來都是皇上的意思。不過我病下了不怎能吃得,全我大哥給吃了干凈,給我慪怨了好些天,心里是著東宮究竟如何了,旁敲側擊好幾回,偏我大哥傻得同我也差不多,只一問三不知,每日吃完糕拍拍屁就走,忒不會來事兒。

我很煩他。

我稍好些后就逮著那送糕的侍問東宮是什麼狀,心想我畢竟不是個人,那小宮兒的事務說要害我實則目標當是要害東宮,如此也不知皇上他會不會有事。

侍神肅穆,只說太子爺讓小公子別擔心,安心養了病就是。

然我卻關心一個問題:“太子爺可說我何時回去?”

侍還是那句話,說太子爺讓小公子安心養病就是,其他事兒不用作想。

但這又怎可能,我那幾日一閉上眼睛就是皇上危坐在側殿羅漢榻上守著我的模樣,還夢見那小宮兒小太監抱著我直慘,雖驚醒了發現只是我大哥冷了上我榻來跟我著我了,可我卻依舊心魂不定的,故守在家里見著二哥整日沉著臉進出,老爹在部院宮里日日耗著不著家,總料想外邊兒是不是有什麼大事兒正在疾風驟雨,只我這傻蛋兒不知道。

我之所以覺得有大事兒,是因為這都過去了七八日了,還有一個人竟也沒來瞧我。

當然是沈山山。

我同沈山山慣常要好,若我生病了他有事兒了兩府下人都會相互告知,是不消差人去他來看我的。從前上如今的事兒他定會當日就趕來我國公府里,還給我帶吃的帶雜書帶蛐蛐兒來玩兒,晚上就留府里一道兒吃了飯他給我講講課業溫溫書,不至日價在勤學館被人笑話。

可這回那麼多天他都沒來,我心里就不對味兒了。

沈山山總不至于因那蹴鞠的事兒就能和我慪氣,這狀下不來瞧我,從前也有過一回,就是他爹當年在關外同蠻子打仗的時候。當時形勢不大好,宮里大約怕他爹臨陣倒戈,就支了些人去將定安侯府給困了,沈山山兩個月都沒能出來,我也進不去,每日只能寫了字條兒塞蹴鞠里頭從后院兒墻上給他扔進去,饒是如此都常常還被里頭的大兵蛋子給扔出來,若不瞧見我是國公家的娃娃,估還能揍我一頓。

后來沈山山他爹打了勝仗捷報傳回來,侯府解了,沈山山一出來就奔來尋我,說可把他悶壞了,他屋里的山墻都能被他看穿嘍,爺趕帶他去聽戲臺子賭馬看雜耍。

當然,爺沒錢,他得自己掏腰包,還得把爺這份兒一起出了。

我現下倒不是稀罕沈山山請我出去孟浪,我是擔心他不來正因為外頭出了事兒,他爹有兵權,或然又被宮里給圈了。

然徐順兒回來告訴我沒有,侯府門房只說小侯爺不在家,學監里沈山山也沒去。

這麼又過了三四日,下午我正一個人瞌睡,突然有人跑進我屋嗷嗷:“稹清稹清!我來了!”

我一聽連忙從床上滾起來,一見來人終于松口氣兒:“沈山山你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家又被圈了呢!”

沈山山沒理我這句,他手里拿著兩個布包包放在我桌上,笑嘻嘻坐過床邊兒來問我:“聽說你病下了,現下大好沒?”

“老早好了,快快快我們出去玩兒。”我習慣抓了他手膀子就要下床。

沈山山突然了手倒嘶口氣兒。

這景狀我太悉,驚道:“你爹打你了?”

沈山山抱著膀子哼哼了一聲。

我跳下床來要撈他袖子看他淤了沒,沈山山避開我笑:“看什麼看,你嫌你爹現下沒空揍你你心啊?”

他說這個我就想起來了,連忙拉著他在桌邊坐下低聲兒問:“沈山山,外面是不是出啥事兒了?我爹老久沒回家了。”

沈山山瞥我一眼,“廢話,不然我爹能不讓我出府麼?就為了爬墻出來瞧你我前天兒才被打的。”

“你爹不讓你來我這兒?”這我一時想著我老爹這兩日不著家的事兒,心里沉沉一涼:“難道是我爹他已經要——”

“不不不是,你別瞎想。”沈山山慌慌打斷我,他往門外頭看了看沒人,這才湊近些氣聲兒道:“稹清,你在太子爺邊兒都沒聽說麼?今上年前兒害了頭風至今沒見好,你出宮那天就在尚書房暈過去了,現下都還養著呢,不然你能瞧不見你爹麼?你爹眼下在衡元閣理事兒大約都快忙活轉陀螺了。”

我這才知道,怪不得我爹當時我別問趕走自己卻進宮,想來是被召去輔政了。

我直嘆自己果真是個傻貨,又茫然問沈山山:“那這同你爹不準你來瞧我有啥關系?”

沈山山恨鐵不鋼地看著我搖頭:“稹小公子,你在勤學館都是白混日子吧,多簡單的事兒啊你想想,現今皇上沒法理政,自然要讓太子爺代理朝政,然太子爺理政這政卻還不是太子爺的,故皇上要謹防太子爺親兵事。我爹手里是兵事,你爹太傅大人守著太子爺,你說說我爹怎能答應我出來瞧你?他同我只說這幾日都別出門找你玩兒了,得挨過這陣兒就好。”

沈山山果真比我聰明多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皇上開始代政,難怪有人要對東宮下手,我爹進宮估就是去輔他理事兒的。

外頭已是這麼個狀,而我明明離事兒那麼近,竟也全然不知。

哎,沈山山架著他家這險局竟也能來瞧我,待我是真好,我聽著他這話,忽而反想想自己那晚上在東宮里頭被皇上親了又被那小宮兒啃了一口的事兒,心里莫名其妙覺得有些愧對他,且我那侍讀做了小一年了,要說出了東宮就能撂開東宮不管了也不可能,暗地里還是極為擔心皇上在東宮好不好的,這幾日都沒怎麼作想沈山山他家這境狀了,他卻一直想著我。

如此我對著面前沈山山,竟跟戲文里頭媳婦兒背著丈夫了漢子似的,愧得一排山一倒海的,手不自拉去了他帶來擱桌上的布包包,心虛得要死,想吃點點兒東西填填。

誰知沈山山這時候竟好死不死抬手按在布包包上睨我,森森道:“你就沒什麼要同我代的麼?”

我頓時手都不知道怎麼放了,“代什麼?”

沈山山瞇起眼睛來看我:“前幾天兒——”

我心虛:“前幾天怎麼了?”完了完了外面是不是傳起來什麼風言風語了!

沈山山一拍桌子咬牙道:“前幾天兒在崇文書局買西山雜話那孤本的是不是你!你說!我今天去都沒了!”

“……”

哎喲沈山山這倒霉蛋兒快把我膽兒都快嚇咸的了,我大大松下口氣,“是是是,是我。”

沈山山有點兒氣,他站起來瞪我:“之前賭馬的時候你就說了不同我搶的,你怎又耍賴了,上回兒恩怨俠客我都讓給你了。”

我僵手僵腳去書架子上把西山雜話和恩怨俠客的套盒兒都捧下來往他跟前兒一遞:“一開始你不來我還以為你因蹴鞠的事兒慪我氣了,原想著買了給你賠罪來著,又不是要跟你搶,我倆誰買不一樣啊。”

沈山山立時高興地收過書盒兒去打開,瞧了會兒,沖我眨眨眼睛道:“也是,稹清,我倆總歸都是在一起的,誰買都一樣兒。”

我坐在旁邊兒觀察他臉上神許久,竟見他說這話也高風亮節,忽覺得自己心窩上好似被誰了一錐子,泡泡咕嘟嘟往外冒。

我心里想的在一起,同沈山山說的在一起,確確是兩回事兒。

沈山山他不知道。

皇上說得對,定安侯府就沈山山這麼一個兒子。

我同沈山山之間是不能夠的,他得親生子傳宗接代,不能同恩怨俠客里頭那樣跟我這草包浪跡天涯。

況沈山山多好的做苗子,也不能被我這破落玩意兒糟蹋了。

哎,若能就像沈山山說的那種在一起,能總歸都是在一起的,那我也能愿意。

沈山山也能一直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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