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無》第19章 山有無

【陸柒】

好書后來也有過,雖非本本都是西山雜話。

那會兒距了現下好多年,這些年中買書尋書我與沈山山顧過不書局,后頭也不知為什麼,大半看的竟還是出自崇文。

年初的時候崇文書局鬧了場事故,還是場雙殺命案,如今想起來也似場戲。

崇文書局一度捧紅過不名筆,當中有個最紅的蘭草生,專寫俠客故事。可那蘭草生實則是個空簍子,真正的拿筆是個小書生。小書生替蘭草生寫的不書里,章臺柳夢傳和大溪落寇我年時還熱火朝天地追過一陣兒。

那兩書可俏得離奇啊,首印都不見能搶得著,多達顯貴買來送禮,買書得排隊。

我那時候十六七歲,雖也是國公的兒子太子的侍讀,可拿我爹的名頭去隊兒怕我爹知道了揍我,拿東宮的名頭去要書又怕有心之人說太子下不利招惹麻煩,而沈山山是崇文的大戶,可他要考學了被他爹關在屋里溫書,我也沒好意思麻煩他,故好歹排落了兩回,在東宮里日看不見新書撓腸掛肚食不知味,日日去勤學館兩眼天自己在腦子里編后話,課業自然寫得七八糟。

這惹得先生終于到我爹跟前兒說我恩科臨近也無心學業,于是避無可避地,我爹終于還是揍了我。

我晚上回東宮時臉上正像如今似的旌旗飄飄,皇上看著生氣,問我這幾日究竟怎麼回事兒,我這才絮絮叨叨說這般那般沒看上大溪落寇那般這般。

估計當時皇上氣得就差能吐口,“就為了本兒書?”

我以為皇上會笑話兒我,已準備經他嘲哂,可隔了會兒,他卻似地拍了拍我腦袋,安然笑著說:“如今清爺還知道不給東宮惹麻煩,懂事兒了,這我得賞你。”

雖他這模樣好似將爺當做了他的小狗兒,可爺我不在意,只因這賞之一字我仿若看見了黎明刺破天邊兒魚肚白的那種曙

我想我就要有書看了,興得連腳趾頭都是勁,恨不能繞著東宮跑上三圈兒半,高呼幾聲太子爺千歲。

果不其然,那書比我想象中來得更快。皇上都沒等天亮,夜就點了個人出宮,也不知從哪兒給我找來了全套大溪落寇,更兼一本兒才印好還沒上售的終話,這可解了我燃眉之急。

那書忒新鮮忒好看,爺挑燈夜讀兩宿,深人生圓滿,而皇上終于能見著我這草包收了心安心溫書,也算是遭人間奇事兒,大約他也是圓滿的。

連我對大溪落寇都有這勁頭,別人也該是一樣的。估那幾部書給崇文書局賺了不老銀子,然大把銀子自然都給了蘭草生,呼聲名頭兒也都是蘭草生的。小書生一點兒沒得著好,忍了好幾年,到今年年初終于狠心說要自個兒立名,結果崇文書局拒了他,說他自己立名兒可賣不出去,立名兒之后蘭草生這路子也斷了,不能行。

書局文契綁著小書生他去不了別的地兒,于是小書生氣紅了眼怒蒙了心,大半心里都是他自個兒寫的七俠五義,一時惡向膽邊生,將崇文書局的掌柜給捅了,二柜驚怒之下與之廝打起來,又將小書生給捅了。

于是二柜畏罪跑了路,崇文書局一時大

此事出了,擱到我爹治下的刑部查了老久,沈山山他們京兆司也要管管那書局的幾幢樓盤子,二司聯袂,沒想到查來查去又查出了書局稅銀的案子,除了封館再無他話。

這麼著,風了幾十年的崇文書局說垮就垮了。

真怪可惜的。

我可惜著崇文書局,不由再回想當年那大溪落寇是個什麼故事,可那故事卻早與我腦瓜子里頭所有的俠客故事融為一,再分不出哪個是哪個,就連角兒啊景兒啊都蒙混一鍋粥,是菜是理不清楚。

崇文書局那落跑的二柜我也再沒機會問沈山山是抓著了還是沒抓著。

因為自一月里頭我跟他鬧卯了至今三月過去,還是他喜宴上我二人才頭一回兒面。

【陸捌】

夜里我應該是在皇上肩頭哭著哭著又睡過去的,醒來上被子裳俱規整,起走到外頭天已大亮。

曬了一院子青磚,扎得我眼窩子疼,我招呼徐順兒問皇上走了麼。

徐順兒給我擺了一桌菜,訥訥唧唧說皇上是一早走的。

然一早走一晚走于我倒沒什麼,總歸他是回宮去了。我端起碗吃飯,嚼著青菜直覺腮幫子腫得疼,“皇上早膳用了麼?”

“沒,”徐順兒撓了撓頭,想了會兒道:“皇上臨走,說來不及了,又說,但也不是沒吃……”

“……他這麼說的?”我聽了這話也不臉紅,更頓覺腮幫子都不疼了,突然就有了興頭要喝兩碗湯,連忙招呼徐順兒他趕給我盛。

徐順兒不曉得我在高興什麼,卻也喜得給我盛湯,盛好了立在邊兒上看我笑,卻幾次三番言又止。

實則平日里不該說的他也一句沒提,眼下也不知矜持個什麼勁兒,我讓他趕有說就說沒說就滾。

徐順兒踟躕會兒,終于還是道:“爺,今兒二十,馬場開的。”

見我愣了愣,他補道:“爺你這三個月都沒去了,我也就提提罷了……”他看了看我的臉,好似在勸:“爺若今兒想去,我現下拾掇拾掇才好走。”

原來這木楞小子也想勸我出門兒散散心,難得懂事兒一回,新鮮。

我實則不大想拒絕他,然想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端起湯來,“今兒我青著臉怎麼去,下回兒開了再說罷。”

“哎,。”徐順兒得了令,外頭有丫鬟招呼他去指點我搬來的件兒他正要出去,可走兩步又折回來:“爺,沈小侯爺那兒的回禮估今日得送到國公府去,您看這……”

瞧瞧,爺說什麼了,這不該提的還不是提了,果真是靈不了三刻鐘。

我才被皇上那話挑起的好興頭頓時就被打落了,飯碗兒一擱就吼他:“你覺著該怎麼辦?爺現下是能賴著臉皮去國公府拿回來還是能好意思去沈府請他們另送這兒來啊?你是想讓爺再被哪邊兒打一次?你說!”

徐順兒說什麼說,他嚇得慌慌告罪請退,奔去院兒里再不煩我。

然這飯碗我是擱下了,再端起來又沒了興致,吃進去也咽不下。

想那徐順兒話里的話,我真覺得頗煩,心里一合計,這日子閑著休沐東想西想,還不如去部院里混點兒差做做好度日,遂從箱里撿了皺的補褂穿上,由一張臉青著紅著,拾了名牌授印就往史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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