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玉當年到底是沒死，但三魂六魄損了也和死沒多大區別。

嵇清柏憐惜這小姑娘神識，想著等三魂穩了就去找附近的地府，給這孩子尋個好托生，也算為他那佛尊積點善緣，但又一想這麼多年來檀章殺的人數，嵇清柏便覺得眼前一黑，仿佛在給神經病老板屁。

但其實生死都是劫，雖然佛尊超六界，不世間命數所縛，可越是如此隨心所，越是因果反噬，苦難深重。

嵇清柏真是急著想見到檀章，又怕見到檀章，畢竟如今的景帝一個不爽就弄死他的話，回頭還要求白朝那只賤鳥盤新的命盤，誰知道下一次能不能當人呢……

太后留了嵇清柏用晚膳，特意傳了嬤嬤去景帝來。

沒多會兒嬤嬤就回來了，說檀章今日龍不適，就不來儀殿問候了。

人生八苦，五熾盛。

佛尊到了下界，不但神得苦，也得苦，可說是從上到下都是病痛。

嵇清柏又想起神識里看到的那一小朵紅蓮胎記，忍不住皺了皺眉。

太后給他夾菜：“今日見不到你皇帝哥哥有些可惜，不過再過幾日就要立秋宴了，到時候你和你爹一塊兒進宮來，哀家為你補辦笄禮。”

嵇玉十五生辰那日還是個癡兒，自然沒過什麼笄禮，太后提出在立秋宴給他補辦也不過分。

嵇清柏話比較，第一他不怎麼適應這小孩的蘿莉音，第二他一門心思都在想著怎麼退婚，雖說“嫁給”檀章是最容易接近對方的機會，但他真的就是個書，始終堅持努力工作不賣。

再者一旦婚，死不死的倒還是其次，佛尊八苦里有劫，下界親便是姻緣際會，嵇清柏又是上神境界，這佛神兩重雜糅一塊兒渡之苦，憑佛尊修為能扛得下來，嵇清柏可不敢保證自己的元魂方不方得萬全。

他就算是個先進員工，也不能不就讓自己工傷的啊！

臨近秋，夜涼起了些霧，太后恤嵇玉弱，也沒把人留的太晚，吩咐嬤嬤送人回府。

等出了儀殿，嵇清柏就想著今天還沒鍛煉，決定自力更生走到宮門口。

嬤嬤太監們都不放心，但嵇清柏不讓他們跟太近，于是只能遠遠墜著。

回宮門要橫穿過整個金池園，嵇清柏走了一半，就有些吃不消了，他半蹲著氣，只覺得前鼓鼓囊囊，回頭看了一眼遠遠跟著的太監嬤嬤，嵇清柏沒多猶豫，手到衫里，直接把給扯了。

太罪了，嵇清柏抹了把汗，他虛的手都有些抖，呼吸終于是順暢了些。

金池園的假山怪石嶙峋，松柏參天幾乎遮住了云霧，嵇清柏坐在一塊異石上歇息，手里還著，當扇子扇了會兒。

只是沒清凈多久，嵇清柏就聽到后傳來了靜。

這麼個大晚上，這麼大個園子，就算嵇清柏是個神仙，也有些憷，更何況他現在還是凡胎，魂魄不穩，別說仙法了，哪怕就地姑娘家打架，他現在這樣大概也扯不人家頭發。

嵇清柏往后看去，沒見到人，卻聞到了腥味，他心下一驚，以為遇到了刺客，剛想喊人，突然腳踝被人一把握住。

嵇清柏：“……”

一地五六個死太監，是真的死了，的那種。

握著嵇清柏腳踝的也不是什麼刺客，正是他家那位跟鬼一樣的佛尊，檀章。

景帝捂著口，雙目赤紅，發冠凌，嵇清柏不用猜就知道對方這是熾痛，發了魔瘋，幸好殺了一圈人后力不支，提不劍了，只能堪堪撐著病，要不然嵇清柏完全不會懷疑，自己已經回紅蓮盤下和白朝打起來了。

景帝還想著提劍，嵇清柏立馬后退兩步，檀章一氣沒能提上來，直接咳出一口，跌倒在了地上。

嵇清柏又等了一會兒，膽子大了些，上前幾步，踢開了對方手里的劍。

檀章轉過頭，一雙目冷凝凝的盯住他，左眼下紅蓮胎記的比嵇清柏神識里看到的還要深，花瓣跟火燎一樣，著他尾一般的眼。

對方這與無量佛尊一模一樣的容貌令嵇清柏力山大，他想了想，還是挪上前，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了檀章的旁。

在佛境時，每月檀章會從蓮座上下來七天，無量佛尊掌管這天地善惡，自雖然佛法無邊，但也不是完全不影響。

這七天便是嵇清柏最忙的七天。

沒錯，他真是一只食夢貘，專為無量佛尊滋養神海。

現下在凡界，嵇清柏雖然沒有毫神力，化不了真夢，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來緩解檀章的熾之痛。

景帝只察覺到一雙小手捧起了自己的腦袋，他心下驚怒，剛要掙扎，突然眉心一點清涼，嵇清柏的食指輕輕點在了那。

三魂的神力真是孱薄的可憐，嵇清柏只能聚起些氣在指尖，為景帝梳經活絡，他雖然長了雙人的手，但作可沒半分態，這種事對嵇清柏來說就是能生巧，萬年資歷的沉淀，他早已是名頂尖的高級推拿技師！

檀章忽覺眉心好似了一清流，緩緩潤過四肢百骸，平腹之痛，他在黑暗里睜著眼，逡巡過嵇清柏的臉，一瞬也不瞬。

先前就說，嵇清柏這子弱的可憐，他氣聚攏不易，本不能為旁的分心，被檀章看著又忍不住惱他殺人，于是干脆將手里的蓋到了皇帝的臉上，啞著嗓子敷衍道：“得罪了。”

檀章：“……”

嵇清柏想了想，還是有點求生的彌補了一句：“我穿著的，不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