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道門都欠我一個人》第2章 如一居士
常伯寧道:“不可。”態度堅決。
“死的是我的未婚妻。”封如故說,“‘封’字收筆,用的是我未婚妻的頭顱。這事就算不是我干的,也與我不了干系。”
“聘書已還。”
“天下不知。”
常伯寧:“既是如此,你更不能下山。這是有人刻意你出山。”
“我的好師兄。”封如故把朱砂筆掛回筆架,拿指尖撥弄了一下筆架上高懸的狼毫筆,“道門中明的人有不,或早或晚,總會有人發覺殺人者是沖著我來的。有頭有臉的各道門、寒山寺、靈寶剎,都有修士死難。我不早些下山,給出個代,怕是要被各家集打上風陵、討要說法了。”
封如故談論人命時過分輕佻的模樣,底下來報信的青年羅浮春微微皺了眉。
他不得不打斷了他們:“師父,文家來人……”
無需他多言,文家使者去而復返的影已經出現在了青竹殿外的雨影之中。
當然,他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文家人還沉浸在喪的悲痛之中,沒心思去解這個殺人字謎。
封如故與文慎兒雖無真實分,且聘書在幾個時辰前方才退還,但文家人悲痛間,第一想到的還是要讓風陵替他們撐腰做主。
等安完使者、說定風陵會給文始門一個代時,夜已深,雨未停。
封如故說要回“靜水流深”休息,常伯寧代羅浮春,定要照顧好他。
羅浮春道了聲是,打著傘,從旁護送師父回家。
師弟離開后,常伯寧沉半晌,攤開一紙,撰寫書信。
常年養花,淡淡的杜鵑花香早已浸他的骨中,落筆時,書頁也沾了些許清香。
若不是有人設計,師弟又執意下山,常伯寧也并不想用這層關系。
但是……
唉。
一封信畢,常伯寧將信件折起,橫指一抹,紙張便化為鶴形流,鉆出青竹殿。
一團白沐雨而行,消失在夜之中。
“靜水流深”位于風陵后山,清凈遠人。孟夏之時,草木日夕漸長,草香怡人,清影拂。
如果沒有這場惱人的大雨,以及不合時宜的案,此時正是賞月的好時間。
羅浮春問:“師父,您要傳書把桑師弟回來嗎。”
封如故:“你傳吧。”
……他就知道。
他家師父連提筆都懶,怎麼可能下山。
羅浮春習以為常地詢問:“師弟回來還需些時日,我是下山去尋師弟,還是等師弟回山來,再和師弟一同出發?”
……本沒把封如故算在同出人員之列。
封如故拿眼角掃搭他一眼,眉眼帶出的笑意能輕易人心魂一:“浮春定吧。”
羅浮春對這個師父縱使有百般的不滿,瞧見他這張面皮,氣也就散了大半,道了聲夜安,便拂袖而去。
他在回廊轉角站定,著進臥房中的封如故,蹙眉輕嘆一聲。
羅浮春本名并不羅浮春,是一新興道門的蕭姓二公子。
十年前,封如故救的人里有他的兄長蕭讓。
羅浮春念恩德,又仰慕封如故,方才來風陵求藝,三拜九叩才得山門,又磨泡多時,才得了封如故首肯,收為徒弟,了“靜水流深”。
門第一日,他滿心惴惴,可拜倒在封如故腳下時,他什麼都顧不得了,欣喜得膝蓋發,周一陣陣打哆嗦。
在他面前的,是道門中最年輕的劍魁,十二歲便以風陵劍法為基礎,自創歸墟劍法;十四歲私開風陵劍爐,以靈力鍛劍,得兩把絕世奇兵;十八歲陷殘余魔道聚集的“世”之中,護百余弟子八十九日……
一件件,一樁樁,都是能讓年們熱沸騰的英雄事跡。
他聽到封如故問他:“你什麼名字?”
他的指尖都在抖:“蕭然。”
封如故握著小酒壺,喝了一口酒,隨便掃他一眼:“唔。那從今日起,你改羅浮春。”
蕭然:“……”
那時候,封如故壺中的酒就“羅浮春”。
連名帶姓地改他的名字,還改得如此草率……
蕭然跪在地上,寒意從心臟爬到了指尖。
在“靜水流深”里住下后,對封如故越是了解,羅浮春越是心寒。
封如故為人懶散、外熱冷、品味惡劣,好奢侈之……
因為封如故從十年前起就沒下過山,羅浮春甚至要有償下山除妖降魔,換取銀兩,來供養師父的日常起居。
更重要的是,羅浮春十年間沒有見過他劍出鞘哪怕一刻,因此,他連半式歸墟劍法都沒能學著。
目前,他在劍法上的所有進益,都是他賺錢養師父的時候自己悟出來的。
期越大,失越大。
無奈之下,羅浮春只得安自己:罷了罷了,誰他是死乞白賴上來的呢。
在他門三年后,小師弟才門,結果剛門也被改了名姓,得了個“桑落久”的名號,這才讓羅浮春有了許扭曲的安。
回到房間,羅浮春給出遠門打工掙錢養師父的桑落久桑師弟寫了封信,簡要說清了山中況,要他速速回山。
擱筆時,他心中仍堵得慌。
師父找道這件事本就蹊蹺,如今他親自選的道喪命,師父看上去也并無什麼悲痛或是不舍之。
……那麼,和他收自己和落久為徒一樣,果真又是一次心來,把想要的玩要到手便不喜歡了麼?
羅浮春攥筆端,臉越發難看。
……
合上門后,封如故從整理得清爽的桌案上拿起一冊婚書。
婚書自是各持一份的。
文家的那份退回來了,封如故這份還在他的手上。
他著婚書,在滅了燈的屋中發了半個時辰的呆。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文三小姐頭七時,封如故在自家臥房里點了個火盆。
他一手拿著聘書,一手拿著自己折好的紙元寶,比照聘書上的生辰八字,一邊默念,一邊將金銀元寶喂進火焰中。
銀灰卷到他的肩上和發上,宛如千堆雪,他也沒去拂。
做這件事時,他的表仍然是淡的,沒什麼悲痛,也沒什麼不舍。
窗外站著羅浮春,和方才歸山的桑落久。
與羅浮春英氣奕奕的長相不同,桑落久是個俊俏雪白的小青年,后負著一把鐵劍,量與羅浮春仿佛,著一的長袍,因為風塵仆仆,上頭不免多了幾層皺褶,不過看起來仍是斯文艷。
他很是擔心:“這幾日來,師父就一直把自己關在屋中?”
看不見那張臉,羅浮春總算能痛快地發泄不滿了:“許是在睡覺呢。”
桑落久不贊地瞄他一眼:“……師兄。”
“他向來不就是這樣。”羅浮春哼了一聲,“面上看著跟誰都能好,實則冷心冷,游戲人間。這世上千萬人,我不信有人能在他心上過過。”
桑落久無奈:“師兄,別這樣說師父。”
羅浮春嗤了一聲,正要轉,便見那扇門開了。
封如故從門走出,掃去肩上浮灰:“浮春,落久,收拾一下東西,我們明日啟程。”
羅浮春反應不過來,有點結:“去,去哪兒?”
“先去文始門。”封如故手里仍托著他的竹煙槍,抿了一口,吐出些煙霧來,“煙、榻、我用慣的筆墨紙硯,都帶上。”
說著,他便要往外走。
羅浮春怎麼也想不到封如故是真的要下山,想到有可能見到師父英姿,一時間歡喜不已,朝封如故的背影追了幾步:“師父,你現在要去哪里?”莫不是要去取那一雙曠世奇兵?
封如故端著煙槍:“我去青竹殿前曬太啊。”
羅浮春:“……”
封如故背過:“你們快些收拾啊。”
不理會羅浮春的失落,桑落久抱拳跪地,恭敬道:“是,師父!”
封如故又跑來青竹殿前曬太了。
青竹殿前的著實不錯,他吸了幾口煙霧,鼻息里都是淡淡竹香,以至于照在上的都變得清涼起來。
封如故做了個淺夢。
夢里,有人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技巧實在不高明。
封如故哭笑不得地將那人從暗逮出來:“不是你在客棧里頭好好待著等我嗎?”
小小的白年梳著高馬尾,段已有了幾分風流意氣,但仍是粘他,抬手握住他的腰帶,一語不發。
“我又不是要扔下你。客棧的錢我都付了,等我……”封如故一自己的臉,言又止,拍了拍他的后腦勺,“等我結束了東皇祭禮,就讓我二師弟接你上山。”
握住他腰帶的手了。
“要我接?”
手松了一點,算是認同。
“好。我來接。”年笑起來的時候,眉眼瀲滟多,“不過,到時候,你可別不認識我了。”
年卻一下張起來。
他總把封如故的每一句話當真。
為著這個永遠不安的孩子放心,封如故思忖片刻,一指點上了自己的心脈。
心頭猛然刺痛,仿佛被鋒利的針頭挑中。
好在不過是一瞬間。
他割了自己一點心頭,托在指尖,抹一道紅線,把年握住自己腰帶的左手拉起,將那紅線系在他的尾指上。
年把尾指到耳邊,只聞心跳聲聲,清晰耳。
封如故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聽著這個,就當我還在你邊陪你,晚上能睡個好覺。只要我還活著,就定來接你。到時候再把這個給你解開。”
“義父……”
封如故拿食指輕敲了敲他的:“以后了風陵,記得改口師父。”
淺睡中的封如故約聽到了腳步聲。
這腳步聲有些不尋常,不似修煉風陵功法的弟子,于是封如故睜開了眼。
率先映眼簾的是素白的佛履,和刻有蓮花浮紋的白金僧袍。
來人后背一把黑木長劍,其上鏤滿了佛偈,左手虎口懸著一串橄欖核持珠,上雕怒目金剛,須發俱全。佛珠澤深紅,更襯得他手指潔凈修長。
他左手尾指上系著一線紅,初看像是紅線,但細看又是融皮里的,不知是胎記,還是傷口。
除此之外,來人上一無其他贅余裝飾,周氣度既艷且冷,唯有右耳垂的一粒天生紅痣,憑空又為他添了幾分。
若是燕江南在,定會嘆,如此貌,為何要去做大和尚。
封如故倏地坐起了半個子,一時不知是否在夢中。
來人卻像是認得他,對他禮了一禮:“云中君。”
封如故張口:“你……”
未等他說完,來人便掠過了他,走了。
封如故低頭,發現自己睡得襟領大開,或許在佛門中人看來格外辣眼。
不過他懶得拉扯,便隨手把手枕在腦后,轉頭去看來人背影。
這一開一,原本半遮半掩的鎖骨已是無所遁形。
與來人隨行的還有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小佛修,目送著人進青竹殿,自知份不足,留在殿外,這余一瞟,便被這男子坦、冠不整的畫面驚了一下,默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才敢開口問:“敢問,您便是云中君?”
封如故銜著煙槍,笑而不答。
小佛修也是識禮數的人,知道這人輩份不低,忙拜了。
“小和尚。”來人不敢搭話,封如故反倒親切起來,托著煙槍笑瞇瞇的,“你什麼名字?”
青竹殿。
往常在室不會戴眼紗的常伯寧,破天荒地在室把一雙眼擋得嚴嚴實實。
見到來人,他客氣地招呼:“如一居士。”
二十三四歲的青年已經修煉出古石般的沉穩之氣,面上靜靜,沒有多表,欠一拜,將禮節做到了十足十:“端容君。”
常伯寧遞上花茶一盞:“麻煩如一居士跑這一趟了。在下的請求,信上已經寫明:我師弟封如故要下山調查唐刀殺人之事,他與魔道早年結仇,仇家甚多,只帶兩名弟子下山,恐力有不逮。為防萬一,煩請如一居士在旁照顧。”
“寒山寺亦有佛修被殺。”如一說話腔調是悅耳的清冷,“貧僧為護寺之僧,同樣要前往文始門調查殺人之事。若端容君信任貧僧,貧僧自會將云中君照顧妥當。”
“多謝。”
“客氣了。”如一微微抬眸,清冷目里在一瞬間里有了些溫度,“義父托我的任何事,我都不會拒絕。”
剛端起茶盞的常伯寧嗆了一口水。
他抿了抿,勉強道:“不必……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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