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道門都欠我一個人》第4章 如此人緣
說好第二日辰時出行,但午時時分,五人才。
原因自然是封如故又睡過頭了。
常伯寧拉過正在打呵欠的封如故,在他本就沉重的行囊里又添了一把傘:“即將夏,太總是烈的。”
封如故嘟囔:“只有師兄你會覺得太過烈。”
常伯寧:“帶上。”
封如故:“哦。”
如一已做完早課,早在青竹殿外閉目等候,聞言睜開眼睛,凝師兄弟二人,眼中不免映出幾道舊事影跡。
他重新閉上眼,收斂心神,不去多想。
鮮出殿的常伯寧一路送他們到了劍石,放輕了聲音細細叮嚀:“……花開三朵,莫要耽擱,一定回來。”
封如故帶著沒睡醒的鼻音嘀咕道:“慈母手中線,游子……”
詩還沒能完,封如故就被打了一下腦袋。
常伯寧這話被耳力卓群的海凈聽了去。
他畢竟年輕,心未定,和寡言語的如一居士同行許久,早就憋得不輕,便去詢問看起來和他同齡的桑落久:“敢問,常道長所說的‘花開三朵’,是什麼花?”
“……嗯?”
桑落久正在第三遍清點乾坤袋中的件,初聽時一頭霧水,等海凈原話轉達,才抱歉一笑:“在下才拜師三年,對師父了解并不很深。小道友心中有疑,不妨去問羅師兄。”
但羅浮春也是全然不知:“花?何花?”
見這個問題的答案無人知曉,小和尚愈發對封如故此人好奇起來:“那,敢問,云中君背上雙劍是何?”
提到這雙名劍,羅浮春一張板著的臉終于出了點笑意,耐心解答:“是師父的佩劍。螺青鞘的‘昨日’;白玉鞘的‘今朝’。當初師父就是憑這劍,斬殺妖邪,護百余道友于危境之中……”
正在羅浮春口若懸河之際,封如故背著劍,空著雙手慢慢踱了過來。
他環視一周:“誰的劍之最好,帶封二一程吧。”
羅浮春:“……”又來了!!
封如故又打了個哈欠:“我昨夜一夜夢,不得安睡,怕劍有失啊。”
海凈聽得鼻孔一起放大。
他小聲問羅浮春:“云中君這等修為,也會擔心‘劍有失’這類下等弟子方會犯下的過錯嗎?”
羅浮春咬牙低聲道:“屁。他就是懶的!”
桑落久卻主請纓:“師父,我來罷。”
“我來。”
如一略冷的聲音,攔過了桑落久的話,話音中帶著一點不容置疑。
桑落久不吭聲了。
佛門傳世已久,“如”字佛名,按理說與桑落久這代修士乃是同輩,但如一居士的聲名斐然,桑落久自知與他難以相比。
況且,他既主提出要載師父,出于禮節,也不能駁了他的面子。
封如故倒也不客氣,抬上了他的劍,隨手一攬,便抱住了他的腰:“有勞啦。”
如一子微,詫異地低頭看向他自然環來的胳臂,似是不能理解此人為何會如此厚臉皮。
封如故且不管他心中如何想,回頭同常伯寧招呼:“師兄,我想吃葵花子了。你在后殿多種一些。”
常伯寧失笑:“是是是。我種上一頃葵花田,等你回來。”
五人離開了風陵山。
最新一名害者是文始門人,若要找尋線索,他們第一個自然是要前往文始門。
“落久,你別總慣著師父。師伯慣著他,你也慣著他。”路上,遠遠跟著封如故與如一的羅浮春,擺出師兄的架子訓斥桑落久,“他如今這般懶散,都是被你們慣出來的。”
桑落久也小聲道:“師兄,師父念了小半年的那個金劍穗,不也是你攢錢買的。”
“買了有什麼用?”羅浮春氣道,“不過是擺來好看!”
語罷,他一抬頭,便與前面劍上的封如故遙遙對了眼。
封如故未語先笑,沖他眨了眨眼。
今日他未戴單片眼鏡,之下,他的右眼比左眼稍淡,看起來頗有風。
羅浮春一張臉轟地一下紅了。
封如故還想再逗弄逗弄這個獨他臉的徒兒,便聽得一聲命令自前傳來:“莫要。”
封如故回頭,看著比自己高了半頭的青年,笑說:“抱歉,我分了你的心嗎。”
明明是正常的一句話,卻被他說得多至極。
如一一頓:“不會。”
封如故笑道:“啊,真是冷淡。”
許是不想同封如故談太多,如一直接道:“云中君從無真心。既無真心,又有何能力心?”
無端被懟了一臉的封如故好奇歪頭:“你這麼說,想必是跟我很了?”
“并不悉。”如一道,“貧僧只知,端容君為云中君百般擔憂。云中君若念同門之,理當把這樁事務速速了結,而不是將時間浪費在無謂之事上。”
話說到這份上,封如故卻也不生氣,連抱住他腰的手都不松一下,道:“說得真好。是我師兄你義父當年教你的?”
如一不言。
當年之事,他將其視為珠玉珍寶,從不對外人提,但義父寵封如故,世人皆知,對他細說,也是正常。
封如故:“不過,我師兄可曾教你,莫要妄斷人心?”
如一方要開口,便被封如故打斷:“啊,到了。”
文始門東面也有劍石,兩側有弟子,專負責迎來送往。
那些小弟子見是風陵來人,又聽了云中君的名號,毫不敢怠慢,一個跑去通傳文門主,兩個在前引路,往正殿而去。
誰想行到一半,便從路前殺來一個左手提鞭,右手執劍的年,雙目赤紅,一道鞭鋒掃開一個面大變、匆匆上去相迎的文始門弟子。
另一名慌張道:“二公子,使不得!這是風陵云中君——”
“我殺的就是他風陵封如故!”
他一把甩掉劍鞘,一點寒芒直奪封如故命門:“姓封的,還我三妹命來!!”
聽了這聲呼喝,羅浮春與桑落久率先仗劍迎上前去,卻因為是他們是客,沒有傷主的道理,而文二公子文憫又是懷著死志前來,狀似瘋魔,二人手下都不知該留多分寸,一個不小心,便文憫找了個空子,挑開劍鋒,持劍直沖到封如故面前。
封如故卻在原地站著,也未。
文憫一劍刺去,寒雪似的劍星,眼見已落到封如故右眼——
一只尾指上系著細細紅線的手掌輕描淡寫地攔在了封如故面前。
文憫使盡全氣力,然而劍尖懸停在那掌心三寸之前,無法再近分毫。
眼見文憫著了魘似的,如一也不與他多糾纏,屈手指,一把抓碎了劍芒,劍刃從劍尖開始,寸寸碎裂,直到劍中方止。
羅浮春瞧出這小公子是當真瘋了,不敢再留手,和桑落久一起制住了他的手腳。
封如故自始至終站在原地。
果真,道門里明人多,蠢人,字謎之事,瞞不過世人。
“令妹之死,封某深表憾。”封如故淡淡道,“但文公子或該將這一劍藝,用在殺害令妹之人的上。”
“是因你而死!”眼見殺不了封如故,文憫雙目含淚,吼得聲嘶力竭,“若不是你云中君要找道,怎會死?!”
封如故:“錯了。不遇上歹人,才不會死。”
文憫想的是,以封如故的地位,定會乖乖道歉,可萬沒想到他會這般詭辯。
文憫一噎,而后更是滔天怒火:“你怎麼還能這般云淡風輕、麻木不仁地推卸責任?!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又錯了。”封如故道,“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是反思,不是要求。”
文憫張口結舌。
封如故:“知錯了?”
文憫:“……”
封如故:“那你需得為你方才的污蔑向我道歉。”
文憫差點被這人當場氣哭。
這下,連羅浮春都覺得他可憐起來:“師父,說兩句吧。”
文潤津這時方姍姍來遲,眼見這場景,瞠目裂,罵了兩句逆子,又去迎封如故:“云中君,莫要與小孩子計較,他不曉事的。”
文憫這下是真被氣哭了。
他與文三小姐是雙胞之子,妹妹無端橫死,他卻連仇都報不得。
他何嘗不知妹妹是死于歹人之手,但那以十六條命構的“封”字,讓他覺得妹妹真是冤枉至極。
文憫用仇恨的眼神著封如故,眼看父親滿面諂跟在他側,似乎毫不知兒之死與這人息息相關,拾起裂了的劍和鞭子,抹了抹發紅的眼眶,悄悄跟上去,想再尋個機會,殺他一劍。
文潤津仍在道歉連連。
封如故說:“小孩子不知好歹再正常不過,總要有人教導。”
文潤津圓道:“是,是。”
“……不過,在外人面前,就算孩子犯了天大的錯,父母也該回護兩句。不然,做個獨君子就是了,做什麼父母呢。”
這話就是在當面罵人了,也文潤津面僵了幾分。
悄悄尾隨著他們的文憫突地一愣,沒想到封如故會為自己說話,一時間心五味雜陳,也不跟了,只提著劍呆呆站在樹后。
“文道長,不必作陪。”封如故不顧文潤津臉,道,“我是來看一看文三小姐陳尸之的。”
封如故這張是到哪里都不說人話,得罪人的水準一流,往日,兩個徒弟都不知他明明救了那麼多人,為何在外的名聲人緣還會如此之差,今日一見,算是知道真相了。
文潤津也是個強人,話說到這份上,還問幾人要不要留宿。
但封如故居然一口答應了下來。
等文潤津下去籌備待客事宜,羅浮春立即面難:“師父,文家上下怕是都要恨上你了,又何必留在這里呢?”
封如故卻答:“聽說此溫泉水乃是一絕。師父晚上帶你們沐浴。”
羅浮春:“……”就知道此人毫無正形!
在文始門門人帶領下,他們到了文三小姐懸顱的樹下。
封如故問那門人:“你家小姐的尸呢。”
門人答:“只得頭顱,子不翼而飛了。”
封如故唔了一聲,也不驚訝,四走一走,看一看,不像是來調查,倒像來觀的。
路過如一邊時,從剛才起便一言未發的如一突然問他:“為何不躲?”
封如故偏頭看他。
如一說:“方才那劍,你可以躲。”
封如故粲然一笑:“這不是等你嗎。”
如一說:“我若不救呢。”
若不救他,一旦被劍氣襲,封如故最輕也得廢上一目。
若不是對此人為人早有耳聞,如一可能會以為,他是想以一只眼,還了這一報。
封如故注視他片刻,眉眼皆含了不正經的笑意:“你若不救我,我常師兄可饒不了你。”
如一:“……”
說完,封如故大步走開,從懷里出水晶單鏡,戴在眼上,再四下張一陣,突然俯,從泥里刨出了一片葉子來。
這葉子爛了一大半,看樣子是被這幾日來的山風埋泥土中的。
因著天氣溫暖,又下了幾場雨,是以葉子爛得極快。
封如故把爛葉湊在鼻端輕嗅了嗅,揚聲道:“勞駕,請問,文始山上下,可有種櫸樹的地方嗎?”
“櫸樹?”
“老櫸,油樹,榆。”封如故一口氣列了幾個別稱,“櫸樹。有嗎?”
那弟子被問得懵了:“文始山是有名的松海……文道長也獨松樹,以彰顯高潔品行,是以闔山上下,只準栽種松樹……”
“……櫸樹。”如一開了口,“寒山寺弟子陳尸的米脂山,其上盡是櫸樹。”
“如此說來……”封如故興趣地挑起了眉,“兇手是在給我們指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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