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歡》第236章 相見歡番外·武獨·年游

武獨曾經很討厭桃花。

桃花有什麼好?哪怕開得再郁郁蔥蔥,繁華燦爛,目所及的景仿佛全在襯托他的落拓。猶記得那年他第一次下山來江州去找師叔,那會兒師叔寄人籬下,深宅大院,院里便種滿了桃花樹,無他,不過老爺與夫人喜歡。

那天午后,武獨剛過十五歲沒幾個月,一麻布武服,雖滌得干凈,卻早已褪了,像是走江湖賣藝討生活的,被來府上讓人尋開心,至不濟也是個走投無路的武教頭。站在那桃花樹下,自己都覺得自己與這典雅氣象格格不,間或還聽見府里下人的取笑。

“你師叔不在府上。”家丁說,“回吧。”

“去哪兒了?”武獨還保留了最基本的涵養。

“不知道,快走。”家丁趕人了,武獨出得門來,聽到背后來了句“野小子”。只得忍住火氣,數了數懷中銀兩,轉而投奔尋春。中原一片花花世界,但這盛景只是給有錢人看的,日子也是給有錢人過的。

別人在酒樓里吃一頓能花掉武獨一年的口糧銀,搭船北上更是分了三六九等,武獨到哪兒都沒錢,只得付一半船金,余下的錢幫工還,白天協助船工拉帆,晚上在后艙洗碗,忙完后坐在船尾,掏出笛子,吹首相見歡。

在白虎堂的日子清貧慣了,師娘教了他一武功,了不得的醫與毒,甚至還教了他怎麼給孕婦接生,偏偏就沒教他怎麼在人間過日子。

幸而接生終歸有用,武獨坐船時救了個孕婦,母平安,得了一兩謝銀,總算能充當路費。到得安南時,尋春開了家樂坊,武獨捉襟見肘的,恰好路費全花個清,夏夜站在庭院里,在井邊等尋春見他,邊盡是來喝酒作樂的達貴人、一擲千金的商賈大戶。

路過的人不時打量武獨,樂坊門房來問了一聲,武獨便正道:“我是尋春小姐的師弟。”

“師弟?正忙著吶。”門房說,“你要麼自己找地方先住著,明兒再來,要麼等著,等多久嘛,可不好說。”

“行。”武獨下山一路,已看了不人的臉,既不能揍個門房,又不好罵他失了份,便一抖襟,在旁坐了下來。

門房又道:“別在這兒坐,上別的地方坐去。”

武獨心里有火,卻客客氣氣道:“這服怎麼了?”

他在安南特地買了件藏青的武服,心想這總不至于招人白眼了,沒想到還要被嫌棄。

“坊中打手不能到前院來。”門房耐心地解釋道。

武獨只得點頭說:“行,行。”起隨手一拍那門房肩膀,起到角落里去,蹺著腳坐下。

一炷香時分后,尋春臉十分不好看。

“你通傳就通傳,”尋春道,“毒這家門房做什麼?樂坊又不是我開的,你到底有沒有半點白虎堂傳人的尊嚴,和一個門房過不去?”

武獨在偏廳中喝著茶,沒說話。

片刻后尋春消了氣,又道:“師娘有什麼說的?”

武獨道:“沒有說的,下得山來沒地方去,只好投奔你了。”

尋春有時對這師弟實在是又又恨,說:“投奔我,想謀份生計?”

“不知道,全聽師姐安排罷。”武獨如是說。

尋春倚在榻上,一時竟不知如何與武獨分說,這師弟向來清楚得很,師娘一手帶大,學得一武功,十四歲已臻造化之境。使毒更是獨步天下,兩項絕活在手,一技藝再無人能敵,可就這麼來投奔,讓如何安排?

“你想做甚麼?”尋春問。

“我不知道。”武獨重復道,泰然自若,提了壺給自己斟茶。

尋春道:“行醫?師姐這兒還有點余錢,給你先開間醫館找份活計做著。”

“不做。”武獨答道,“我不是來當大夫的。”

尋春說:“引薦你往韓將軍府上當個教頭?”

“不想給家耍猴。”武獨又說。

尋春:“……”

“那你想做什麼?”尋春快要失去耐心了,眼高手低。

武獨說:“白虎堂傳人,該做什麼,我就做什麼。聽師姐的安排。”

尋春道:“你倒是自己說?如今江湖中人,能做得了什麼?”

“治世,平天下……”

武獨待要回答,尋春卻先是開了口:“你當真以為這世道,是師娘口中世道?刺客命是最賤,你想殺人,天底下也沒有這麼多人讓你殺……”

“我不想殺人。”武獨正道,“我帶著烈劍下山來,承白虎堂武志,為了……”

尋春冷冷道:“為了輔助人間帝君,就經天緯地之業。”

武獨“嗯”了聲,尋春道:“本不想來打擊你,中原天子,一百年間早就用不著江湖人了。”

“總有用得著的時候。”武獨答道。

尋春答道:“你等不到那個時候,自謀生路罷,難不你還想當太尉?”

武獨又說:“以本門的地位,當太尉不是不可以,但總得帝君來請,才能出山,是不?”

尋春:“你……”當即氣極反笑:“做你的春秋大夢!這麼多年,朝廷何曾又正眼看過師父一眼?”

師姐弟二人,聊了這麼半天,最后不歡而散,但武獨終究是來投奔的,尋春也沒法讓他走,只得派了他個照料花草的差事,在燕舞坊里暫且住了下來。讓他去應試當個侍衛,他不去,這師弟一表人才,堂堂正正,眉眼間帶著一銳氣,讓他去當迎客的門房,也不去。

尋春只得養著他,派他去跑送個信,又不去。偶爾去看看武獨,只見他在房中讀兵書,對兵書倒是有興趣。時隔半年,與大遼戰事日漸吃,燕舞坊快開不下去了,尋春正預備北上前往,找武獨談了次。

武獨卻認認真真,拿出了一份萬字的長書,說:“能替我想個辦法,遞進里去給皇帝老兒不?”

尋春本想說點什麼,而后無奈,只得接過,說:“我盡量罷。”想也知道,不可能有人聽武獨的。

武獨又收拾細,說:“皇帝若想找我,告訴他,我在白虎堂。”

“你這就回去了?”尋春皺眉道。

“回去一段日子,看況再下山罷。”武獨說,“山里沒人照料,總得三不五時有人回去看眼。”

說畢武獨便朝尋春告辭,說:“叨擾你了,花了你不錢。”

尋春本想住武獨,卻轉念一想,由得他去罷,這世之中,武獨似乎從來沒有清醒過,抑或說來,眾生皆在一場浮生大夢里,只有這師弟仍然醒著。

不久后,中原加劇,大陳領土淪陷的消息接二連三傳來,武獨只得第二次下山,卻發現此時人間,早已非自己所見的人間了。

“你師娘,去得太可惜了。”趙奎道。

武獨說:“聽說走之前,留下了一封信。”

趙奎答道:“未曾給我,也不知在誰手中,罷了,我替你慢慢找來罷。”

武獨不再言語。

“白虎堂與人間天子平分天下,是否有此一說?”

“是。”武獨簡略答道。

趙奎:“為何不去投奔帝君?”

武獨答道:“皇帝看不上我。”

“傳說誰手執鎮山河,你們就聽誰的,是否有此一說?”趙奎氣定神閑道。

“是。”武獨答道。

趙奎笑道:“可我手中并無此劍,你會不會在我背后,捅我一刀?”

“不會。”武獨說,“白虎堂心懷天下,你若愿意輔佐帝君,結束這世,救天下人于水火,我自當奉你為主。”

趙奎淡淡道:“行罷,你這年輕人,也是個不好惹的主。”

武獨抬起頭,雙眸依舊清亮,閃爍著一點星

“收劍。”

“……”

面前信箋飛來,落地,唯有兩行字。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詬。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佇乎吾將反。回朕車以復路兮,及行迷之未遠。”

“收劍。”李漸鴻平靜地說。

歸鞘,聲震山河。

深夜大雨瓢潑,山間嶺下,滔滔河水匯為河流,沖過軍營低地,雨聲中,李漸鴻攤開信紙,在武獨注視下,提筆寫下寥寥數行“君問歸期未有期,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山夜雨時”。

“把火漆取來。”李漸鴻吩咐道,武獨便去取了火漆烤開。

“給我兒的信。”李漸鴻見武獨注視空白的信封,便解釋道,“他仍在上京。”

武獨沒有回答,李漸鴻又道:“你這一生,有過牽掛不曾?”

武獨答道:“沒有。”

跟了李漸鴻寥寥數日,李漸鴻從不將武獨視作臣子,朝他頤指氣使,這正合了武獨脾,一問一答,如同門師兄弟般自然。

李漸鴻又說:“刺客向來是不許有牽掛的,正如烏侯穆。”

武獨手持火漆印,蓋上,李漸鴻道:“但你不是刺客,也不能僅僅當一名刺客。”

武獨答道:“是。”

“都說心無旁鶩,方能將武道修至巔峰之境。”李漸鴻又說,“仿佛無牽無掛的武者,摒絕七,方能為武圣。可依我看來,大不為然。”

武獨沉片刻,將信放好,認真答道:“不是不想有牽掛,而是自我十五歲下山伊始,便未曾因誰而過心。”

李漸鴻眉頭微微一揚,瞥向武獨。

“難得聽見從你口中說出一句真心話。”李漸鴻淡淡道,“沒有牽掛,孑然一,你又如何知道,自己在守護些什麼呢?”

武獨自然知道,李漸鴻這一生的牽掛,是遠在北方的太子。

武獨說:“懷著牽掛的人,自當有懷著牽掛的念想;不懷牽掛的人,也有不懷牽掛的自在。”

李漸鴻難得地笑了,又說:“你終會立業、家,有人喚你一聲‘夫君’抑或‘老爺’,又有人喚你‘爹’,你便將有一勇氣,許多事,哪怕赴湯蹈火,你也會勇往無前。”

“我立過誓,不能家。”

武獨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李淅鴻便道:“去罷。”

“不是為了家國大義,平步青云,也不是為了蒼生福祉。”李漸鴻在武獨轉而去時,又出神地說,“那些理由都不再是理由,不過是為了牽掛著的人。”

武獨不明白,他覺得自己這輩子,也許永遠不會明白。

湍流飛葉中,李漸鴻手持鎮山河,武獨手持烈劍,兩人在飛瀑下練劍。李漸鴻走得十招,武獨只還得兩招便已難支,不對李漸鴻心服口服。

“你的劍式重攻不重守。”李漸鴻收了劍,沉聲道,“每一式都豁了命,正是你贏不得我的原因。”

武獨自出山以來,幾乎從未遭過如此屈辱,簡直被李漸鴻打擊得信心全無,窩火道:“說什麼都無用,輸了就是輸了。”

“收回去。”李漸鴻緩緩道。

“收不回去。”武獨無可奈何道,“我輸得起。”

李漸鴻隨口道:“假以時日,自當有人在背后看著你,你便收得回去了。”

武獨眉頭擰著,李漸鴻道:“到得那時,你才知道,無關輸得起與輸不起,是‘輸不得’。”

兩人同時歸劍于鞘,李漸鴻正視武獨,沉聲道:“武獨,答應我一件事。”

武獨頓時心生不祥預,馬上答道:“陛下,您……”

李漸鴻抬手,止住武獨話頭,左手凌空一拈,指間如有無形之,朝著武獨輕彈,武獨不明所以,注視李漸鴻。

“我將這線托付予你。”李漸鴻左手繞過武獨手腕,做了個“系繩”的作,道,“乃是我兒,我大陳江山,中原大地的氣數,若這次我有不測,你當照拂我兒,出劍時,視他為牽掛,如我一般。”

武獨馬上躬行禮。

明月千里,大軍列隊,待天明時便將開拔,武獨站在營帳外,跳明月,取出笛子,吹起一首相見歡。

七夕夜,上京城破。

“人呢?!”武獨終于沖進了城中,城兵荒馬,他四尋找著可能的年面孔,抓住一個便著急地問,“你是不是……是不是段嶺?!”

瓊花院外滿是尸,武獨肩上中箭,拖著踉蹌腳步,卻在長街上發現了李漸鴻的尸,他跪在李漸鴻尸前,發出一聲悲愴的大喊,抬手去臉上的雨水、水,來不及哀慟,轉瓊花院。

滿城的廝殺聲仿佛遠去,武獨提著鎮山河,空有一武力,眼中卻充滿了茫然,他既沒有救回李漸鴻,也沒有完他的托付。那一刻,所有支撐著他走到如今的力量都離開了他,隨之而去的還有希、信念……無數令他決意重新開始,站在下生活的念頭。

“啊——啊——”武獨近乎瘋狂地吼了起來,他抓著鎮山河,又離開了瓊花院,看見一名元軍便揮劍將人砍死,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只是有如行尸走般,為了那似烽煙中的一殺戮機

不多時,巷,李漸鴻尸周遭躺滿了尸,陳國軍匆忙趕來,武獨終于扔了鎮山河,重重跪在了李漸鴻邊。

“對不起——陛下。”武獨哽咽道,“對不起……”

西川,秋來香晚。

聽見太子歸朝的消息那天黃昏,武獨猶如遭到了萬頃狂雷與閃電貫頂,他正從囚牢被帶出來,聽見宮侍議論太子歸朝,當即再顧不得別的,推開監衛,著腳就朝書房跑,到得書房前,外頭已等著無數大臣,鬧哄哄的,侍衛攔住了武獨,武獨焦急地說:“讓我進去!!放開我!”

武獨隔著侍衛朝里看,急促息,怒吼道:“放我進去!武獨求見!陛下!武獨求見!”

“讓他進來。”李衍秋的聲音冷靜道。

門打開了,武獨一落魄,站在門外,與太子對視。

“他武獨。”李衍秋朝太子說,“你爹出征時,乃是他隨行在側。”

太子頓時發起抖,雙目通紅,那淚水幾乎控制不住,當即滿溢而出。

“是你。”武獨驀然記起了,那年冬天,懷揣梅花糕的蔡閆,“是你……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你!”

氣氛驟然變得張起來,蔡閆一手的,仿佛想抓住什麼東西,滿臉通紅。

“你爹將你托付予我。”武獨掙開侍衛,單膝跪地,抬頭朝蔡閆,他已在那震驚、張等諸多緒的沖擊下,近乎失去了理智。

“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你,我這一生,我將、我將……若殿下不嫌棄我帶罪之,赦我、我將我這一輩子……”

郎俊俠一瞥武獨,再看蔡閆,眼里現出復雜神

“為什麼!”蔡閆哽咽道,“我爹他,他竟然……”

武獨急促息,說:“是我沒用,殿下,先帝說過,若他遭不測……”

蔡閆發瘋般地大喊道:“我不想看到他!把他帶走!治他死罪!他害死了我爹!”

武獨話未完,驀然一怔,雙目中最后的一點神采渙散,侍衛上前,架著他的胳膊,復又將他拖走。

這一次,武獨沒有掙扎,猶如一般被帶回了牢房。

監牢的天暗了又亮,天窗白了又黑。武獨只覺得自己的魂魄在那短短的一瞬間倏然回來,又被倏然走了,足足數月,他朝著噩夢與鮮懺悔,突然那黑暗里跳出來個聲音,毫無征兆地原諒了他,這原諒卻又毫不是他想要的。

背負在肩上的包袱一直以來重逾千斤,卻是他活著的證明,如今一拿走,空空,孑然一,卻猶如同時拿走了他活著的最后一點希

牧曠達走進牢房,站在鐵柵外,注視武獨。

“你的心愿已了了。”牧曠達道。

武獨笑了起來,接著發出了一陣近乎瘋狂的笑聲,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宿命,嘲笑著這莫名其妙的玩笑,他猶記得自己離開白虎堂,第一天下山時的心境。

“別是瘋了罷。”昌流君懷疑地說。

牧曠達道:“他沒有瘋,武獨,如今你如何作想?”

“造化弄人。”武獨止住笑聲,眉眼間帶著茫然,答道,“我早該死了。”

“也不盡然。”牧曠達打開牢門說,“出來罷,良禽擇木而棲,何必就此吊死在一棵樹上?”

武獨苦笑,每當在丞相府拭烈劍時,他總會想起李漸鴻說過的話。

“到得那時,你才知道,無關輸得起與輸不起,是‘輸不得’。”

可事到如今,輸贏又有多大的意義?他曾以為自己走進了白晝,但不到寥寥數日,便又退回了長夜。

直到那道發出巨響,照進了他的世界,將天地照得一片白亮。

“沒有牽掛,孑然一,你又如何知道,自己在守護些什麼呢?”

“山兒——!”

七月初七,潼關前,武獨策馬疾沖,抬起左手,亮出指虎,以山河掌法接下了斬馬劍那天崩一式!

“你便將有一勇氣,許多事,哪怕赴湯路火,你也會勇往無前……”

“隨我沖鋒!”

七月初七,鄴城外,烽燧猶如銀河天路,武獨率領大軍,沖過那漫天飛掠的火箭,一鎧甲倒映著天際流星般墜落的金,渡過那生與死的宏大河流。

“你為誰而戰?”

“不是為了家國大義,平步青云,也不是為了蒼生福祉。那些理由都不再是理由,不過是為了牽掛著的人。”

“我這一生,從未相信過天意,可如今不得不信。”

七月初七,玉衡山帝陵。武獨手持鎮山河,披黑鎧,陵寢大門開,萬點星照亮了前路,他迎著暴雨般的流劍,逆流而上。

“這是我的……老爺。”段嶺笑起來時,眉眼間帶著連他自己也察覺不到的意,武獨卻聽懂了,心中隨之一

楓林中,帶著那眉眼、那笑容的段嶺,斷斷續續地打起了山河掌法,有時忘了,便撓撓頭,挽了個作勉強過去,又繼續。楓葉不斷落下,時而遮擋了他的容,武獨發著抖,出手,追尋著宿命中那飄在手腕上的無形的線,極力想握住什麼。

那個夜里,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喜歡桃花。

笛聲停,靜夜中桃花飄飛。

“選一個你最喜歡的地方,哪里都可以,天涯也可以,海角也可以,只要你喜歡,我都陪你去……”

他接過了武獨的手串,側頭吻在他的上。

春風吹起漫山遍野的桃花,吹醒了那空寥的夜、沉睡的山,一夜間漫山桃花從白虎星君面前飛過,灼灼其華,輝燦爛,盡化作那萬丈紅塵中斬不斷、理還的宿命之線,這頭牽掛著一生,那頭系起了一世——

——地久天長。

——相見歡番外·武獨·年游·完——

第237章 2020中秋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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