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禪》第1章 前塵
“你看見了什麼?”
“尸山海。”
“你為何而來?”
“殺人而至。”
“凈霖。”真佛悲憫地垂目,“回頭是岸。”
凈霖仰起頭,發散一。他目冷漠,擺被浸泡,劍鋒垂劃于地面。周遭是無海,頭頂是無數神佛。
他輕輕地說:“晚了。”
凈霖踏上階,云間三千甲一齊退后。他每走一步,三千甲便退一步。所有人面對著他噤若寒蟬,他分明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卻這天地間的諸神如臨大敵。他走得這樣慢,好似尋常來往,好似他仍舊是那個眾人知的臨松君。
梵壇蓮池泛起漣漪,被滴答的珠攪得渾濁。云間三千甲的統將黎嶸跪面蓮池,撐著長槍,啞聲喊道,“凈霖……你何必如此!今日一過,你便再無容之所。你究竟是何等的恨,何等的怨!他即便有所過錯,也該由九天境置。你為何不開口,你為何從不開口。你永遠這樣一意孤行,你偏要落得眾叛親離。凈霖——!”
黎嶸竟嘔出來,他雙目赤紅,渾抖,失聲哽咽。
“——你不要活了嗎?”
凈霖已然踏上了最后一階,他似乎已將溫離在了別,余下的只有砭骨寒冷。梵壇真佛拈花面對著他,背后眾僧齊聲誦經,遮天蔽日的都是人,卻沒有一個與他并肩。他的劍鋒輕磕在地面,終于停下了腳步。
一口金芒大棺橫躺于佛前,沒有棺蓋。三重加印的梵鏈層層落鎖,出里邊閉目的男人,正神態安詳,似如沉睡。
“你已犯下滔天大罪,還要固執己見。”真佛面容慈悲,注視著凈霖,“君父在前,你仍然不愿放下屠刀。你要將一生功德盡毀于此,做到弒父殺友才肯罷休?”
凈霖恍若未聞,咽泉劍翻手橫掃,一線青芒倏忽大亮。眾僧的頌聲戛然而止,接著狂風自青芒間咆哮而出,一時間眾人全都掩面搖晃,唯獨真佛屹立不倒。
“凈霖。”真佛仁慈地說,“俯首聽命,皈依梵壇。放下屠刀,立地佛。”
四下蓮花怒放,佛普照,誦經聲再起。云間三千甲齊聲暴喝,殺涌而來。遠九天臺上的長鳴鐘鐘聲幽遠,笙樂神狀似垂淚。卻見凈霖不退反進,青绦融于鏗鏘銀甲間,殷紅花一并開。云端鋪就一層紅霞,咽泉劍如流汞閃現。腥攪眾人心神,諸神之間有人掩著口鼻連連后退,又驚又恐地著凈霖,不知往日疏于結的臨松君,怎麼就突然變作了此等殺戮之神。
凈霖所經之,淌臺階。他聽不見旁人的勸阻,他眼里心里是那口金棺。真佛似在嘆息,可于他而言卻仿佛遠在天邊。當他與黎嶸肩而過時,黎嶸抬臂相阻,卻只有指尖過了凈霖的擺,在那金芒與紅霞錯的瞬間,兩個人從此為殊途異路。
“凈霖——!”黎嶸驟然涌上悲慟,他踉蹌爬起,探手追。可他鎧甲,已負重傷。只見凈霖的背影沒金芒,真佛垂指,咽泉劍青起,天地間被強風張狂橫躥,咽泉劍已經穿過梵鏈取走棺中男人的項上人頭。下一刻,無海驚濤拍浪,九天四君一齊下印,云端似如被重砸一擊,九天境劇烈震。
星輝齊聚,梵文旋轉,金芒形颶風。眾僧誦聲加快,凈霖被包圍其中。他已了心愿,將手中人頭拋扔下階,緩慢回首。黎嶸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在這須臾之間,看得凈霖對他答了一句話。
你不要活了嗎?
生已至此,不必了。
電石火間,黎嶸便見凈霖碎于包抄之中,就連那青螢也一同泯滅。從此天上地下,再沒有臨松君。他的前塵舊故盡數隨風而逝,甚至無土掩埋,便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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