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就寢之后，蕭瀾不期而至。

我假作臥病不起，閉門拒迎，但他是皇帝，沒有人可以攔得了他。我背對著他，靠著墻面，聽見他的底靴踩在地面上由遠及近的聲響，像一條蜿蜒而至的蟒蛇，他的呼吸是他劇毒的紅信，緩緩勒住我的脖頸，一點一點的絞。

“蕭翎，許久不見……你又清減了許多。”蕭瀾的聲音在我的頸側響起，他拾起我的一縷鬢發，俯細嗅了一番，“這段時日朕沒來看你，你一定很寂寞罷？”

我一聲不吭，闔著眼皮，在這一刻卻生出一個念頭。

我希蕭獨那個小狼崽子還在這里。我竟在期冀一個臭未干的孩子來保護我。若我并不害怕蕭瀾，這句話自然是假的，我清楚他有多想折辱我，他為此臥薪嘗膽了那麼多年。這種源自恨意的不會隨著時間消退，只會與日俱增。

蕭瀾的手深我的發間，冰涼的指尖到我的頭皮，輕笑：“蕭翎，你記得不記得，小時候你把朕當馬兒騎，拿著鞭子呼來喝去，朕背著你滿地爬的事？”

我悶聲不語，眼前卻晃著那時蕭瀾懦弱的臉，我從未想過那張臉的背后藏著多怒火與屈辱，以至于十年如一日的把這張臉當了蕭瀾真正的模樣。

“朕從那一刻便從心里起誓，有朝一日朕要穿著龍袍，把你這個最父皇寵、自小便被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騎在下，令你雌伏。你說，我們的父皇會不會氣得從皇陵里跳出來，像以前那樣痛心疾首的指著朕的鼻子大罵？”

他的聲音著骨的念，毫不遮掩。

我攥了枕下的銀簪，指甲刻進里，心里滿是殺意。

我乃一代天子，豈容他為所為，如若他真敢用強，我非跟他拼個魚死網破。

他說：“蕭翎，你很聰明，知道如何保護自己，但你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你應該早一點認命。等有一天朕的耐耗盡了，你只會比現在更慘。”

隨后，蕭瀾來了一個宮。

他就在我的寢居里，我的床榻邊寵幸了。他與宮的媾持續了整整一夜，不堪耳的聲響像一場鞭笞折磨我直到天亮。蕭瀾離去后，我伏在榻邊嘔吐不止。被他玷污不止這個宮還有我的尊嚴。我吐得天昏地暗，而年的宮蜷著赤的子瑟瑟發抖，對這場強暴式的臨幸顯得恐懼而恥。也許我該憐憫這只無辜的羔羊，但我沒有。在還是皇帝時，我就并不仁慈。

我命順德將掐死了，扔進了一口井里。

——如同抹去蕭瀾對我的辱。

這夜之后，冕國下了一場暴雪，而對于我來說，真正的凜冬也到來了。

借著皇城之一次靜不小的暴的契機，蕭瀾開始逐步手將閣換，以查謀逆之罪為由，對幾個忠于我父皇與我的閣大臣們一一下手，他要坐穩他的皇位，就得鏟除有舉足輕重的文臣，第一個便拿大學士楊謹開刀。我遣了暗衛向他們通風報信，與蕭瀾暗中較量。蕭瀾派去的監察史接連撲空了幾回，卻沒有抓到楊謹的任何破綻，而我知道蕭瀾不會罷手，他一定會心羅織一張網，將罪名安到楊謹的上去，然后一個接一個的將閣大臣們推天牢。

閣是我最后的圍墻，若他擊垮了他們，我便了甕中之鱉。

我不會容他得逞。我的幫手已經到來了。在這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停息之時，冕京皇城迎來了一群遠道而來的貴客——我的兩個舅舅與魑國的使者。

他們來的不早不晚，恰逢春祭，盛大的祭典在冕京西山腳下的春旭宮舉行，自然，作為太上皇我亦隨皇族員一同前往。旭日初升之時，我便被隆重的禮服包裹住，然后推上了四匹駿馬拉的馬車。隨行的皇家儀仗隊浩浩，笙簫鼓號此起彼伏，我聽著只覺心煩意，連小憩一會也不，掀開簾子朝外看去。

蕭瀾站在金的冕車上，披絳紅的祭袍，頭戴十二冕旒冠，被他的妃嬪眾星拱月的包圍著，這萬眾矚目的時刻。這景象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移開了目，將視線投向冕車后騎馬隨行皇子們，他們都昂著頭，目視前方。

窄袖立領的青藍蟒袍使今日的的蕭獨格外的英姿颯爽，他一頭濃黑的卷發興許是因不好打理，沒有像其他皇子那樣束發髻，只由一道抹額縛住，顯現出年氣盛的凌厲桀驁與落拓不羈的野，這風采使他從四位皇子中穎而出，吸引了諸多傾慕的目，我注意到那些經過他的宮們無不凝足顧盼。

到底是長大了，鋒芒漸。

我在心里嘆著，見蕭獨微側過臉來看我，便頜一頜首，對他回以微笑。

蕭獨卻立時便將頭轉了過去。這失禮的舉使我有點不悅。

我放下了簾子，轉向了另外一側的車窗，眺遠的城門。

不知，我的兩個舅舅們何時來覲見蕭瀾，他們又是否能助我離困境？

祭典開始時，眾人齊聚于春旭宮前，使得我看見了自己舅舅們以及魑國的使者隊伍。祭典遵照古法進行，儀式莊嚴而肅穆。儀仗隊鳴金擊鼓，弦歌和鳴，在大神誦讀禱詞的聲音中，蕭瀾凈手焚香，親自獻上五谷與牲敬拜羲和，他沿階梯步步走上殿前的丹樨，而我則由宦侍扶著走下馬車，似個垂暮老人。

盛大的宴會在儀式后拉開帷幕，眾人們依次席，蕭瀾沒有像上次家宴一樣讓我坐在臣子之中，而是給我專設了一個太上皇的席位，樣子做得很足。

我冷笑著落座，注視著我的兩個舅舅走大殿。

西北侯白延之面若好，只是長居西北使他的皮黝黑，也便不顯秀氣，軍人的強壯格使他氣宇軒昂，一走進大殿便震懾了在場的文武百。他的后是我那素未謀面的小舅舅白辰，我不驚異于他與我及我生母的相像，相似的修眉目，瓜子臉蛋，如果不是稍深，型更為拔，他足可以假扮我。

我的心里跳了一跳，這個小舅舅，也許將來會有大用。

“參加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白延之與白辰恭恭敬敬在殿中跪下，白延之抬頭時目向我掃來，我們極快的對視了一瞬，心照不宣。

他帶來的貢品貴重而罕有，多是中部見不到的西北特產，蕭瀾按照禮節，當場將它們獻給了我這個太上皇以表敬意，我料想他就會這麼做，自然照單全收。

魑國的使者隊伍在眾臣席后接踵而至，看著這些曾令我無比厭憎的關外蠻夷們載歌載舞的行大殿，我的心里五味雜陳，若在幾年前我仍在皇位時，必會拒絕與他們聯姻，我接過魑人，他們野心，貪婪嗜，不會誠心與冕國好。他們想要的，是實現那個可怕的預言，化天狼，吞噬掉冕國這太。

但蕭瀾不同，他急于攘，不會在此時與鄰居惡。

魁梧壯碩的魑族使者手捧狼頭骨走到近前，向蕭瀾鞠躬，他戴著一張青銅面，掩住了半邊面孔，而我卻意外的從他的一邊肩膀上發現我認得這人。

他的肩頭上，有一猙獰開裂的箭疤。

那是我的杰作。我的食指微微蜷屈，好似用扳指扣住了弓弦。

“錚”的一聲箭響自我的幻覺中響起，而那人好像也聽見了一般抬起頭來，眼睛里綻出一驚。我想他也認出了我，那個曾經重傷他的年天子。

他是魑國狼王烏邪的左膀右臂之一——節度使烏頓。

與幾大箱重禮被烏頓一并獻上的還有他們帶來的一名姿絕倫的人，熱烈奔放的舞姿驚與曼妙的軀驚艷了全場。烏頓著一口生的冕語告訴蕭瀾，那是他們的公主烏珠，烏邪王心的小兒，他愿將遠嫁過來，以示與冕國好的誠心。蕭瀾答應了這樁送上門來的婚事，卻沒有納烏珠為妃的意思，而將目投向了右側的席位，我知道他在考慮把烏珠嫁給哪位皇子。

我瞇了瞇眼，見眾皇子之中，唯有蕭獨側無人相伴，心中生出一番計較，揚聲道：“皇上，五皇子年英武，如今已逾十六，不過幾日便將行人之禮，納妃婚，正好，貴國公主遠道而來，不如便嫁給他，皇上以為如何？”

我既然是太上皇，在公眾場合，說話還是有分量的。

蕭瀾沒料到我會突然開口，又不便在人前拂了我的面子，只好允了下來。

他話音剛落，我就見蕭獨變了臉，烏珠倒似是樂意得很，許是因蕭獨高鼻深目的同族人長相，令在異國他鄉也到了親切。

“獨兒，還不起？”

蕭獨擱在案上的雙手攥拳，僵的站了，臉是我從未見過的戾漠然。

烏珠婀娜多姿的走到他的面前，蕭獨卻面無表，一時空氣幾近凝固。

我舉起酒杯，有意為這不懂事的小狼崽子解圍，笑道：“恭喜五皇子。今日可真是好事雙，孤心里瞧著高興，先敬諸位一杯。”

此言一出，大臣們亦紛紛舉杯道賀，蕭獨與烏珠并排坐了下來，端起一杯酒，仰脖喝下，而后抬眼朝我看來，縱然只是一瞬，他的眼神仍刺得我如鯁在。

怎麼，這小子不謝我，反倒怨起我了？

哧，不知好歹的東西。

這魑國獻上他們的公主，絕不只是聯姻這麼簡單，這小狼崽子也算淌著魑族人的，他與烏珠的婚姻，牽涉到兩國關系，勢必會對他有所助力。

我如此心想，見烏珠對蕭獨十分殷切，他卻只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不言不語。

宴席間，眾人們談笑風生，話語間卻暗藏波流，我知西北侯與蠻族使者的到來必將在朝中引起一場風波，吃得心不在焉。待到夜，宮廷舞樂與民間藝人番上演，殿中歌舞升平，愈發熱鬧，我與白延之對了個暗號，便借著小解的機會從偏門出去，進了春旭宮后方的苑，走到一片林之中，等他的人過來。

等了半晌功夫，我聽見后傳來一串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還未回頭，便覺腰帶一，整個人被向后拖去，繼而眼前一黑，雙目竟被一條皮布縛了住，子被后方人結實的軀撲倒在草地上，按住了雙手，雙也被死死住。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烏頓，他對我懷恨在心，恐怕是想殺了我！

我張想要呼救，下卻被一只熾熱的手猛地住，只發出一聲短促的驚，頭便被扳了過去，一個滾燙的堪堪堵住了我的。一濃烈的酒氣侵齒，我愣了一愣，繼而才反應過來這人竟是在親吻我！我來不及為此震驚，一痛，被這人尖銳的牙齒叼住了，而后他像某種的類初次嘗到味一樣，小心翼翼地過我閉的，舌尖掠過那些干燥破裂的細小破口，似在品嘗我的味，他的呼吸凌而抑，令我意識到他可能是另一個人。

蕭瀾。他不顧皇帝之尊竟在這里對我行此不軌之事！

“唔！”

我力反抗起來，扭頭掙開了那人鉗住下的手，他沒再來親我，可我也不出聲來，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按著我雙手手腕的另一只手松了一松，但沒有放開，自我的臉頰落到我的耳，他高的鼻梁過我的鬢角，探進我高束的領里深嗅了一番，忽而一口咬住了我的耳垂，重重吮吸起來。我打了個激靈，試圖出一串完整的呼救，但溢出間的只有支離破碎的聲音。

“蕭……蕭瀾……你……咳咳……罔顧倫常……不配為人……你是個畜生！”

在我上的人子一僵，充滿酒氣的呼吸也凝固了，手指越收越。

我被他弄得生痛，心里卻生出一種很異樣的覺。

“誰在那兒？”便在這時，一個人細聲細氣的在附近喚道。

那人立時一，將我的眼睛上的皮布一把去，轉瞬消失在了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