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蹌了兩步才勉強站穩，后的那位小宦忙走上前來將我扶住。

“皇上！”

聽見這久違的稱呼，我不由一怔，回頭瞧了瞧他，只見斑駁月下現出一張酷似梁笙的臉來。我當下一驚，愣愣看了他一會，隨即才反應過來，這小宦是梁笙的弟弟梁然，原本與梁笙一起伺候我，后來被我的淑妃要了去，宮變時下落不明，我還以為他與梁笙一起燒死在了苑里，原來竟還活著，想來是一直躲在春旭宮這邊。因著寵梁笙，我過去也對梁然不薄，常常賞賜他，還許他與宮對食。因此，梁然定是顧念舊恩的。

“是西北候你來的？”我勻了氣，輕聲問道。

梁然看了看四下，點點頭：“西北候托奴才將這個給皇上。”說著，他從袖子里取出一封信箋，“以火灼烤，字跡方可顯現，皇上看完，切記要將信毀啊。”

我點點頭，將信收進袖。

“方才……奴才見有人襲擊皇上，皇上可有傷？”

我搖搖頭，除了后頸有些疼外，其他倒無大礙，卻還心有余悸，蕭瀾若是心急到了這種地步，我的境可就越來越不妙了。

梁然扶著我往春旭宮走：“皇上，早些回宴席上罷，這里不大安全。”

我取帕了破了皮的：“行了，你先下去罷，有空多來幽思庭走走，你哥哥伺候朕多年，朕不會薄待了你。”

“是，皇上，奴才記得你對奴才的好。”梁然誠惶誠恐地答，而后退了下去。

我回到春旭宮，一眼瞧見蕭瀾坐在龍椅上，正與烏頓舉杯談笑，不像方才出去過的樣子，心中不升起一疑云，仔細想想，蕭瀾也不會拋下別國使臣不管出去對我行不軌之事。若不是蕭瀾，那會是誰？

我坐席中，巡視了一番四周，并未發現什麼人缺席，不過好些大臣邊都已坐了蠻族替他們斟酒玩樂，一派聲犬馬的景象，這必然是經過蕭瀾應允的。我料來他不是什麼明君，如此抑數十年，如今坐了皇位，便漸漸放縱起來。如此想著，我目不經意地飄到了蕭獨那兒，與這小狼崽子的視線猝不及防撞在了一，但見他醉醺醺的斂了眼皮，恰時他旁的烏珠遞給他的一杯酒，他竟手當眾一把將烏珠摟在懷里，攥住的纖纖玉手，低頭啜飲，姿態可謂放肆至極，好似一瞬間便了個大男人，惹得大臣與其他皇子頭接耳。

我哂笑一聲，這小狼崽子，倒是從善如流，看來是沒生我的氣，這念頭甫一冒出來，我卻想起方才襲擊我那人里濃重的酒氣，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轉瞬又覺荒唐。自然……不會是這小狼崽子，我可是他的皇叔，他瘋了傻了才敢。

罷了，多半是哪個喝醉的大臣誤闖那林中，將我誤會了宮。

我暗暗自嘲，如今子居然都弱了這般程度。

此時烏頓站了起來，向蕭瀾敬過酒后，又回朝我看來，舉起手中的夜杯，朗聲笑道：“想當年狼牙關那一戰，太上皇一箭重傷于我，我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為太上皇的英武驍勇而震駭哪。如今二國好，我也敬太上皇一杯，一醉泯恩仇如何？”

“好，好個一醉泯恩仇！”我皮笑不笑地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剩下一杯倒在了地上，以敬我那些死在烏頓刀下的將士的亡魂。烏頓是經常打仗的人，對我的意思心領神會，臉微微一變，仍是強笑一下，將酒仰脖飲下。

若我還是皇帝，他說這話恐怕能勉強討我歡心，可如今，怎麼聽都像諷刺。

“太上皇虛弱，莫要貪杯才是。”大抵是見我面不善，蕭瀾立刻打了個圓場，我記起那夜被他灌鹿酒之事，心中生惡，只當場將酒杯砸落在地。

烏頓轉向幾位皇子，一一向他們敬酒。為向鄰國一展冕國王嗣的風采，蕭瀾便命諸位皇子表演才藝，我心知這雖是表演，但關系到冊立太子之事，便看了一眼翡炎，與他對了個眼后，又將目投向了蕭獨，卻見他仍舊懷抱烏珠，一副浪不羈的姿態，旁若無人似的，不由心下生出幾分擔憂。

大皇子表演的是“破陣鼓舞”，將戰鼓打得是驚天地，震耳聾，眾臣們連聲喝彩，紛紛贊大皇子氣魄了得，只差沒說他有王者之氣。

立嫡長子為儲君乃是自古以來的傳統，即使大皇子是曾經為侍妾的儷妃所生，也無疑是最強有力的競爭者。不過，只怕他心中期愈高，摔得愈很；大皇子尚武，二皇子蕭璟卻是一文人氣息，當眾演奏了一曲《舒月》，亦是惹來口稱贊，只是不如蕭煜那般反響熱烈。我到這時才留意起蕭瀾這個兒子，他不像蕭煜那樣芒外，平日就沉迷琴樂歌舞，生得一雙桃花眼，風流。不過有蕭瀾的前車之鑒，他越是如此，我越是心有疑慮。

三皇子倒是平平無奇，他素來沉默寡言，便為蕭瀾作了一幅畫，算得上是行云流水，比蕭獨的畫技好了太多，令蕭瀾大悅不已。

可到蕭獨上場之時，他借著醉意取了侍衛的佩刀在殿上舞了一番，卻未像上次騎大典那般鋒芒畢，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收斂了不，一抬手，一轉，頗有點兒重劍無鋒的意思，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醉得狠了，心不在焉。不過這樣也好，蕭瀾原本就不會打算立他為太子，懂得趨利避害方能磨利爪牙。

舞罷，蕭獨向蕭瀾半跪行禮，低頭的一瞬，頭上的抹額忽然下來，落在地上，我掃了一眼那鑲了夜明珠的麂皮抹額一眼，想起方才那人用來縛住我眼睛的布條，也似乎是的皮質，眼皮子一陣兒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