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獨將我扶到榻上，我躺下來，頭一挨到枕頭便已昏昏睡，放下簾帳準備就寢，懶懶地吩咐他道：“替孤將燈滅了。”

蕭獨彎腰吹滅燭燈，人卻沒走，在黑暗中徘徊于我榻邊，不知是何意。

我睡意漸濃，勉強撐著眼皮：“還不早些回去，你想留在孤這兒過夜不？”

蕭獨定立不，碧眸微閃爍：“我……等皇叔睡著，再走。”

我隔著簾帳瞧著他綽綽的拔影，只覺他像極了一只耐心蟄伏的小野狼，等待獵放松警惕，便一躍而起，咬住獵咽。這荒謬的覺令我極不舒服，可覺終歸只是覺，我從心底里并不忌憚這半大小子，便兀自闔上了眼皮。可隨睡意一起涌來俱是白日險先辱的形，我渾一抖，便驚醒過來。

“皇叔……做噩夢了？”

蕭獨竟還沒有走。

我頭痛裂，迷迷瞪瞪地瞇起眼。

“你怎麼還沒走？罷了，你且來幫孤按按頭，孤頭疼得很。”

“皇叔，那我上來了？”

我有氣無力道：“嗯。”

窸窸窣窣的一響，蕭獨掀開了簾子，坐到榻上，將我的后頸托起，枕到他一條上，雙手捧住我的頭，熾熱的十指深我的發，按起來。他手指的力度不輕不重，恰到好，指腹上又帶有薄繭，只似一把細沙磨過頭皮，讓我頓覺通舒暢，說不出的愜意，不住發出一聲輕微的喟嘆：“哈……”

蕭獨作一凝：“皇叔，可覺得舒服了些？”

我點點頭，哂道：“想不到你小子還有這麼一手絕活，比起伺候了孤十幾年的人還要熨帖。想想，孤已經好久沒被人這麼伺候過了。”

蕭獨手指微，按的力度重了些許：“皇叔說的，是梁笙？”

我舒服的眼皮子都懶得抬了：“你記倒是好。”

蕭獨“嗯”了一聲，一手至我的后頸，著力一。這一下得正是地方，我時因常戴皇帝的冠冕，頸肩患有疾，時常作痛，每逢春雨時節尤甚。

“多這兒，肩膀也來幾下。”我閉著眼吩咐。

蕭獨拉開我的寢領子，剝到肩頭，雙手左右開弓，只把我僵的骨骼得似面，皮上滲出一層薄汗來，整個人是云里霧里，魂不附。

“皇叔，背上要不要也按按？”

就要睡之際，聽見他這麼一句，我連點頭都懶得點，輕哼一聲算是應允。

子被翻抱過去，榻面嘎吱一聲，我背后一涼，寢被扯到腰際。我的神志如同漂在水里，時浮時沉，被落在背上的雙手進黑暗濃稠的深，脊骨都像化了一般，平日里極力維持的高傲與自矜都卸了下來，只留下這一俗人。

蕭翎，蕭翎啊，你妄圖高高翱翔于天穹，凌駕眾生，可終究是個凡人。

藏在不肯卸掉的帝王面下的，有弱點的之軀呵。

耳襲來潤的氣流，兩片薄上我的鬢角，微微翕，發出喑啞的聲音。

“皇叔……”

一瞬，我的子一輕，似乘著什麼縱而起，躍風中。我睜開眼，竟發現自己趴在一只雄壯矯健的雪狼背上，正被它帶著在草原上疾馳。我著它的狼，心底噴薄出一強烈的征服來，我一臂扼住它的脖頸，一手去襲擊它的雙眼，可它猛然站定，晃了晃碩大的狼頭，便輕易將我甩下背來。我倒在地上滾了幾圈，被它猛撲上來用前爪踩住了背脊，趴在草地上彈不得。它那鋒利的爪子到我的表，卻并沒刺進來，噴著氣的巨大狼掠過我的后頸，卻沒有一口咬碎我的頸骨，而是深嗅了一番，而后用而糙的舌頭舐我的臉頰，卻不像是在下前先嘗嘗我的味道，更像是在雄對雌求。

我掙扎著試圖擺它的爪牙，奈何力量懸殊，須臾之間，一場荒謬的媾在混中開始，又在混中結束。我疲力盡的翻過子，大口氣，逐漸從這個難以啟齒的夢魘中離出來。

“皇叔，你又做噩夢了？”蕭獨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我睜開眼，他的影跪伏在我上方，四肢形了一道桎梏將我籠罩在下方。

“皇叔夢見了什麼，氣得那麼急？是不是害熱了？”

我息著，一時無力說話，我竟然夢見被一只野狼侵犯，并且在這場中獲得了快——我的床單就是不可抵賴的證明。我心下難堪，將被褥往上扯了扯，蕭獨卻毫不識趣的起下榻，點了燈，為我倒了杯茶來。

“皇叔，喝水。”

他托起我的背，我扯被褥，生怕被這小輩窺見下異狀，低頭啜了口茶水，因心神不寧，喝得太急，嗆了一下，蕭獨手替我拭了拭角。被他指骨若有似無的掠過，挲似的。我蹙了蹙眉，斜目瞥去，但見這年人低頭垂眸，眉眼深峻，分明是沒有留意到這無心冒犯之舉，便不暗暗譏嘲自己的多心。

“難為你這麼用心。孤子無礙，你回去罷。”我撥開茶杯，目飄過榻邊銅鏡，見自己雙頰泛紅，發散，竟如縱之后一般，適才一驚，方覺命蕭獨伺候我實在有些不妥。我忙臥進被褥之中，翻朝里，假作再次睡。

“那侄兒，先行倒退。”

燭燈甫地被吹滅，腳步聲朝窗戶走去，簾子“呼啦”一聲，靜便遠去了。

這后半夜，我卻是再沒睡著。

我反復回想這個夢，只覺這是個不詳的預兆。蕭獨這小狼崽子待我，實在太曖昧了。他這曖昧，分寸拿得極好，好像找準時機便爪探上一探，在我立起防備前便及時收回，低眉順眼的變回一只犬，且橫看豎看都是犬，一點爪子尖牙都不，讓我既揪不出錯來，更不便明講，以免壞了我們叔侄倆的分。

我不能肯定他是真不敢，還是故意為之。

若是后者，那他這把刀，恐怕就不那麼稱手了。

得試他一試。

“當——當——當——”

辰時的鐘被敲響了，卻不是平日的鐘聲，而著一凄涼的意味。

這一日，皇后難產而歿。

如我所料，早對大冕西部的夕洲虎視眈眈的鑰國聞訊奪權，與西疆之外的幾個小國一起舉兵侵夕洲，此時南部瀛洲洪災海寇之危未除，可謂禍不單行。

蕭獨與蕭默競相主請纓，蕭瀾遣二子前往瀛洲，命太尉代為監國，親自帶兵出征。奈何路途遙遠，他抵達落日河時，鑰人已將夕洲攻占，渡落日河南下，大舉進攻大冕腹地。雙方久持不下，沿河戰半月之久，蕭瀾漸現敗勢。這是我能預見的，他并不是一個出的用兵之人。我本趁蕭瀾兵敗之際與翡炎合謀，借神寓之名發一場宮變，重奪帝位，卻沒料到，在關鍵時刻，與大冕互為宿敵多年的魑國竟舉兵相援，為蕭瀾扳回了局勢。而我，也由此窺見了更大的危機——魑國，這頭腸轆轆的狼，遠比西邊的小們要危險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