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帝翎》第21章 尋花
反了這小子!問的什麼問題!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答話,這小子見我如此,倒得寸進尺的湊得更近了些:“皇叔現在不答,以后想好了再答也行。”
約從他這話里察覺到一執拗的意味,我面沉冷,語調波瀾不驚:“孤覺得你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臣民覺得你如何。你雖被封了皇太子,切莫以為日后便可高枕無憂了,還需謹言慎行才是。”
我態度十分正經,當有如一盆冷水將他兜頭潑醒,蕭獨卻挨著我坐下了。
“皇叔以為,我該如何謹言慎行?”他側著臉,離我離得太近,的呼吸都吹到我耳眼里,令我打了個哆嗦。蕭獨用手背探了探我額頭,我斜目掃他一眼,誰料還未說話,卻鼻子一,真的打了個噴嚏。蕭獨起走到鋪了服的石頭邊,挑了其中烤干了的一件:“皇叔,你把了,穿我的。”
我猶豫了一下,接過他的衫,揭開幾乎黏在上的衫,蕭獨背過去,容我將的盡數掉,裹上他的袍。這小子骨初長,形已比我壯碩不,袍也寬大得多,不僅袖子長了一截,便連下擺也沒過了腳踝,且一上,我才發現這是件罩在禮服外穿的紗袍,輕薄得幾若明,本不宜單穿。
“換好了麼,皇叔?”
聽見蕭獨發問,我心下不有些尷尬,想阻止已來不及,但見他回過頭來,看著我當下一愣,耳著火般蔓延開一片紅暈,卻沒像以前那般回避,反倒目灼灼地盯著我看了起來。待我將怒未怒,幾斥責他之際,他才收斂目,拾起一件中,低著頭,畢恭畢敬地雙手遞來:“我未注意,皇叔…息怒。”
我接過那件袍披到上,只覺被蕭獨這半大小子給調戲了一番,可礙于長輩之尊,自然不便表,不得不強恥意,云淡風輕地吐出二字:“無妨。”
大抵見我很是不悅,蕭獨沒敢再放肆,坐下來穿上,悶聲不語了半晌,才又開口:“皇叔可知曉那些混在宮廷衛里的是哪路人馬?”
我搖了搖頭,沒有回他,對這個問題卻已有一番猜測。能將自己人安在隨船的宮廷衛里,必是有資格上船的皇親國戚,應該便是我那七弟蕭舜。
他還不知我的子弱了什麼樣,才會派這麼多好手來追殺我。
我正如此想著,卻聽蕭獨低道:“那些人,是沖我來的。”
我微愕抬眼,但見蕭獨指間一閃,竟夾著一顆鋒利的銅釘:“這是我從方才那人顱上拔出來的。這種頭顱上釘有銅釘的人,我在瀛洲也遇見過,險先被傷。”
我接過那銅釘,一看之下,便明了這些人是何人。他們俱是父皇在登基前養得一批死士,原本全是些死囚,因手頗好,故被選中,父皇駕崩后,他們都被我嫡母孟后收麾下,孟后被我毒殺后,這些死士也不知所蹤,如今竟然……
還一直為孟家所用?
瀛洲……與蕭獨同去的瀛洲,不正是為孟后侄子的蕭默?
的確,他太有機殺蕭獨了。
我搖了搖頭,嘆:“會咬人的狗不,倒真如此。看來你日后需得小心些。”
“皇叔放心,這些手段,我早有領教。”蕭獨說著,語氣一凜,抬手一指,“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皇叔你看那邊。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該往城中避避。”
我順著他手指所指遙河岸,果然見淺灘附近火閃爍,不由臨時起了意——蕭瀾在打了勝仗后坐穩了皇位,魑國又虎視眈眈,我留在皇宮中布局總歸束手束腳,不如干脆趁這個機會逃走,投奔我那舅舅西北侯,日后起兵殺回來。
思畢,我道:“我們去花街。”
蕭獨將我扶起,聞言腳步一滯,疑道:“花街?”
白延之留在冕京的白衛大部分藏在花街柳巷之中,為防蕭獨壞我的事,我自然不能告知他我有何打算,哂道:“怎麼,沒去過?孤帶你去開開眼。”
蕭獨卻沒多問,背過蹲下去:“皇叔,我背你。”頓了一頓,“這樣快些。”
我傾環住他脖頸,蕭獨將我雙托起,站起來時,我一瞬只覺好似騎上了夢中那只雪狼的背,心猛地一,像懸到空中,有種不由己的忐忑之,我本能地松開手臂,想下地自己行走,誰料蕭獨卻一把了腰帶,將我腰縛,又在我雙手手腕上纏了一道,才直腰背,一連串作利索得我反應不及。
我掙扎了幾下,奈何雙手腰俱被綁住,彈不得:“你……”
“皇叔不肯抱我,我只好如此。”蕭獨側過臉來,冷不丁地到我的額頭,眼神促狹,“皇叔…好像比上次更輕了些,應當好好補補子。”
是你這小子力氣變大了罷。我蹙了蹙眉,懶得與他計較,低聲催促他快走。
往林深走了半柱香功夫,便抵達了冕京的城墻外。
我四年未出皇宮,竟覺城墻變得如此之高,像不可逾越的高山,想來是我曾站在高看慣了足下之城,一覽眾山小,后來從高墜落深淵,心境已大大不同。
蕭獨背著我一個年男子,手卻仍極為矯健,雙手上纏了些布料便徒手攀著城墻外的凸起,只如飛檐走壁般迅猛,幾下便翻過了城墻,進了冕京城。
這段時日正值夏祭,城中在舉行一年一度“驅旱魃”的夏祭盛會,人們戴著各式各樣的面,手捧水罐,扮演神魔鬼怪,在大街小巷載歌載舞,好不熱鬧。
此時城道上已被得水泄不通,人們或三五群,或雙結對,主道上尚且已是寸步難行,別提窄一點街巷是什麼盛況,蕭獨背著我簡直在洪流中跋涉。
我想要下地,這小子卻不肯解綁,背著我穿過了人山人海的主道。剛剛走進些的一道窄巷之中,我便聽一串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扭頭一,便見一隊青紅襟的宮廷衛縱馬而來,沖開城道上的人群,左右四顧,搜尋著什麼。
這般明正大,那不應是蕭默派來暗殺蕭獨的人,而應是真正的宮廷衛。
是逢蕭瀾之命來找蕭獨,還有我的。不能讓他們找到。
聽見后靜,蕭獨加快步伐,背著我左穿右拐,很快就遠離了城道,我卻心知,宮廷衛若搜不到人,城中的林軍就會有所行,到時候便不好走了。
正在我思考著逃生路線之時,蕭獨忽然停下了腳步。
“皇叔,前面好像就是花街。”
我抬眼去,只見前方的街巷上方花燈滿天,兩側酒樓林立,窗欄倩影綽約,婀娜多姿,各花瓣紛紛揚揚灑下來,落在泛亮的青磚石街道上,一位盛裝打扮的花魁正坐在鮮花點綴的人拉木輦上,徐徐行進,撥彈箜篌輕淺唱。
蕭獨站在原地,面朝著那花魁,仿佛是看得呆了,一不。
我心里暗喜,想來這小狼崽子并非真執念于我,還是喜歡子的。現下我又急于將他支開,便慫恿道:“獨兒,你若是喜歡,便買下一夜,未嘗不可。”
蕭獨這才醒過神來,卻仍不肯我解綁,見旁邊路過一架花車,便走上前去,那上頭的兩名當我們是尋花問柳的,搔首弄姿地出手來攬客,蕭獨跳上車去,隨手賞給們一顆服上的瑪瑙紐扣,便將二人一把推了下去,而后放下簾子,這才將我系住我腰的腰帶解開,將我扶抱到車榻上,卻不解我雙手。
“你這小子反了…”
話未說話,便被他屈起指骨不輕不重地抵住。他低下頭,小聲耳語:“別,皇叔。我瞧見有獵艷的貴族馬隊來了,有認得你我的人在。”
我聽見果然有馬蹄聲近,心下一驚,將簾子起一腳,窺見一隊著華麗的公子哥兒縱馬而來,有幾個戴著面的,為首的一個卻沒有,不是別人,卻正是蕭瀾的侄,太尉越淵的長子越旒,確是見過認得我與蕭獨的。這一伙人是出名的紈绔,沿路從街邊的花車上挑選子,越旒亦不偏不倚朝我們而來,眼看便要手用馬鞭來挑車簾之際,蕭獨忽將我攔腰一摟,抱到上,一只手捉住我腳踝置于腰間,又偏頭叼起那落下的一朵百日紅,湊到我鬢邊。
“皇叔,得罪。”
他隔著花瓣,隨著頭顱轉,若有似無地到我耳鬢,仿佛真的親吻,他手掌懸空拂過我皮,雖本未挨著,溫卻如炭火,要灼了我的骨。方才我本就服了榲肭,被如此撥,不由渾冒汗,通僵,此時,我余瞥見一馬鞭自簾探,將簾子掀了開來。
“嚯!這兒有人了!”
見著里形,越旒當下一愣。可他這人素來好,回過神來,反倒饒有興味地觀賞起來。我見他遲遲不走,正心焦如焚,便覺腰間竟被蕭獨掐了一把,趁我子一,他便用膝蓋一下下頂撞起車榻來,里更是悶哼聲聲,震得馬車吱呀搖晃。
勢所迫,我便也只好配合這小子演戲,仰起脖子,發出陣陣子般的,此此景只如在顛鸞倒,共赴巫山,可越旒非但不知避諱,反倒一只手進來,住我一邊肩頭:“你,給我讓開!本公子要瞧瞧這雪白的人兒模樣如何。”
蕭獨將我摟,出手如電,一把扣住他手腕,側過臉去,碧眸寒凜凜。
那越旒當即嚇得面如土,險先摔下馬去,聲道:“太,太子殿下。”
蕭獨大拇指上那戴著烏金鑲綠貓眼石的扳指著他腕骨,手指稍稍收,越旒的臉都扭曲起來。這人雖冒犯了我,我卻無意與他糾纏,便輕哼一聲,提醒蕭獨適可而止,這才見他收回了手,對越旒冷冷擲出一字:“滾。”
越旒連忙躬退馬,蕭獨又將他馬鞭一抓:“若你敢說本王在此,后果自負。”
“不敢,不敢,小人絕不敢說,小人得罪了太子,還請太子爺切勿怪罪。”
說罷,他便忙不迭的溜了。
從簾窺見越旒一行人走遠,我才松了口氣,所幸越旒并未參加船上的宴會,也沒有看見我的臉,否則不知會鬧出什麼子來。一場鬧劇雖已結束,蕭獨這小子竟還摟著我不放,在我鬢邊磨來蹭去,似意猶未盡,什麼東西隔著我上輕薄的紗不住鉻著我。
膽大包天!
我狠踹了他一腳,聲俱厲:“還不快給孤解綁?你要胡鬧到什麼時候去?”
蕭獨這才起,屈膝半跪,小心解開我雙手,眼眸低垂,毫沒有不敬之。
“方才勢急,冒犯了皇叔,請皇叔莫怪。”
變臉變得倒快!我朝下掃了一眼,以袖擺掩住腹下,坐直子,整了整有些凌的衫,好容易才繃住臉。蕭獨拾起越旒落下的面,一掰兩半,一半自己戴上,一半遞到我手里,跳下馬車,朝我出一只手來:“皇叔,請。”
我掩上那另一半面,指了指前方燈火輝煌的荻花樓:“你載我去那兒,不過,我們先去換服。”
從館出來,馬車在荻花樓前停下,我前腳剛下車,后腳衛便進了花街。
一見我與蕭獨二人進門,鴇母便殷勤地迎上前來,上下將我們打量了一番,我們進來前已去附近的館換過一,都是質地不錯的,自然堆上一臉笑容,將我們迎上二樓的雅間。待我們坐下,鴇母便雙手呈上花名冊來:“二位客,今夜想要點哪位姑娘?”
我自小到大,什麼人沒見過,當皇帝時牌子都翻膩了,自然懶得看上一眼,啜了口酒,指名道姓地點了白家安在這兒的白氏子,白厲之妹白姬。
見我點了,鴇母面難,只道賣藝不賣,難以應付我二人,我一聽便笑了,瞥見蕭獨這小子心不在焉的瞧著窗外,便指了一指那款步走來的花魁。我急著將蕭獨支開,好與白姬商量如何逃走,便指了指。
“那再加上。”我放下杯子,手搭上蕭獨的肩,低聲音,“我這位侄子,不大通曉男床笫間事,你這位花魁不會人失罷?”
誰料蕭獨臉一變,還未等鴇母答話:“皇……叔父,我不要。”
我哂道:“我這侄子臉皮薄,媽媽你就快些去罷。”
鴇母盯著他大拇指上的貓眼石扳指,眼睛都直了,忙不迭的點頭退下:“哎呀,都來了這兒了,客就別裝正經人了,我這就去,這就去……”
“我說了,不要。”蕭獨揚高聲音,眼神銳利似箭,直刺得那鴇母一個哆嗦,不知所措地看向了我。我不便說些什麼,只道讓帶白姬來,揮揮手讓下去了。
待鴇母走后,我才問他:“方才你在街上,不是看了那花魁半天麼?怎麼這會兒又不要了?怕孤笑話你不?”
蕭獨臉仍不大好看,別開頭看著窗外,放在桌上的手指蜷拳頭,下頜發:“我瞧那子,是因為想到母親。聽說,以前,也在這兒當過花魁。”
我不微怔,這才想起他生母乃是個低卑的舞姬,我這是刺到他痛了。
我從不擅安人,自只好避其鋒芒:“罷了,不要便不要。聽聽小曲如何?”
蕭獨點了點頭,斟上一杯酒,喝了一口,臉稍霽,狹眸半斂著瞥了我一眼:“皇叔方才說的事,我懂,不用人教。若皇叔不信,可以親自……一試。”
“啊?”我一時未反應過來,待會過了意,差點一口酒便嗆了出來,又生生咽了下去,辣得猛咳了一陣,蕭獨卻“善解人意”的起來為我拍背順氣。
“皇叔,喝慢著點,瞧你,臉都嗆紅了。”
我閉上眼睛,心道,若日后殺回皇城,我連著這放肆的小子也要一塊狠狠整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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