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帝翎》第23章 大更合一

遠遠看見我與蕭獨歸來, 碼頭周圍的宮廷衛都迎上來, 將我們二人迎上天舟。

回船后,我便借口不適在船艙休息,卻是輾轉反側,放心不下白衛。

我出逃不,驚林軍, 白厲與其他白衛短時間是回不了冕京了, 如果真如蕭獨所言, 落日河畔有重兵把守, 白延之也遠水解不了近,我在冕京可以依傍之人,除了翡炎那一脈效忠于我的幾個老臣,也就是皇太子蕭獨了。

這是我自退位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覺到自己的勢力在分崩離析。

因著睡不著,我索披了服,出去觀賞日出。

此時船已沿護城河順流而下,駛至了下游的夕江中, 兩岸山脈綿延, 是歷來皇家狩獵之地。見天舟徐徐泊于江岸邊, 我不由想起蕭瀾的話,正想回艙房借病不去參加圍獵,迎面便撞見蕭瀾一行人,可謂狹路相逢,躲都沒地方躲。

恰時, 船晃起來,我踉蹌一下,被蕭瀾上前一步堪堪攙住:“太上皇小心些,別又落了水。雖是夏夜,也容易著涼。”說著,沒容我找理由推,他便笑著吩咐左右兩個宦侍將我扶住,“太上皇想是暈船了,快將太上皇扶下去。”

眾人下了船后,侍衛們便牽了數匹駿馬來供我們上山,我力有限,不便騎馬疾行,礙于面子,仍是挑了一匹脾溫順的銀駒。我踩著侍衛的背,被人扶著爬上馬背之時,蕭瀾已輕盈地一躍上馬,沖我微微一笑,烏邪王則出了疑的神,顯然奇怪我為何作如此遲緩。他若是知道當年打敗他的那個年天子,如今已了一個騎馬都會氣的病秧子,想必會大失所

蕭瀾我前來,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話麼?

我咬咬牙,抓韁繩,一夾馬腹,不甘落后,只聽后一串風流的笑聲響起,蕭璟揚手一鞭,一陣風似的率先沖了出去,蕭默隨其后,二人你追我趕,鮮怒馬,年英姿,引得侍們發出陣陣贊嘆。相比之下,我真像在步垂暮之年,心中生出一陣難以言喻的滋味。蕭舜卻在這時緩緩接近了我側。

“六哥,看著這些侄兒侄,我都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七弟說笑了,你尚剛及弱冠,便老了,那孤算什麼?”我勒了勒韁繩,與他并肩而行,榲肭的事,我雖耿耿于懷,卻不愿與我這七弟翻臉。他既然想毒死蕭瀾,我就有可能將他拉攏為盟友,“你在瀛洲這幾年,可還與五姐有來往?”

我那溫的五姐長歌公主是蕭舜永遠的肋,他臉稍變:“寥寥書信幾封罷了。你怎麼突然關心起我與五姐來了?”

我搖了搖頭:“當年未來得及攔住蕭瀾,孤一直心中有憾,只是未與你提及。”

蕭舜笑了一笑:“難道當年不是六哥你給他的麼?”

我發出一聲輕輕的喟嘆:“七弟,你當真如此想我?”

“六哥,這句話我早想問你。你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我譏誚的一哂。

原來蕭舜是看我殺了大哥二哥三哥,心里料定我也會對他下狠手,便將當年他與五姐私導致二人被遠逐兩地的罪名算到了我頭上。且我登基之后,只想肅清威脅,也未將他二人召回冕京,他對我難免心懷怨意。怨到愿看我去死。

“你與五姐之事,孤未曾泄過一口風,且還為你二人求過,你可相信?”

蕭舜獨眼閃爍:“六哥如此心冷之人,竟會為我與五姐求?”

“若非如此,五姐定會被送去霖國和親。你難道不記得,當年被送去霖國的子,是原本將為太子妃的孟氏小姐麼?為和親人選,是孤私下舉薦。”

蕭舜蹙了蹙眉,將信將疑的定定瞧了我好一陣,也未開口。

我知他心固執,一時半會怕是難以接,便將話鋒一轉:“不過,五姐避得了上次,這次卻是逃不掉了。”

蕭舜呼吸一:“此話怎講?”

我不急不緩,徐徐道來:“五姐早到了適婚之齡,卻尚未出閣,又份尊貴,他日若誕下子嗣,便都是蕭氏皇嗣,會為危及皇位的患,而如今烏邪王將圣嫁過來,冕國難道不應回以同禮?這普天之下,還有誰比五姐更適合嫁給烏邪王的人選?七弟,我們來賭一賭,你說,蕭瀾會不會命五姐遠嫁?”

我此番一言,可謂刀刀見,分析得有理有據。

沉默良久,蕭舜才道:“我不與你賭。六哥,你說得的確有理。”他頓了一頓,笑了,“再說,自小到大,我與你打得賭,就沒一把贏過。”

我的眼前匆匆掠過時歲月,那時五姐與我二人常在花園舞風弄月,詩作畫,好不快活。而今那些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為一場虛幻的夢。我無聲笑笑,點到即止,今日只要令他先分清敵友,以后再進一步也不遲。

攻心,不可之過急。

我一扯韁繩,有意加快速度,漸漸與蕭舜拉開一段距離。

忽然,前方發出一陣喧嘩,有人此起彼伏的大喊:“皇上,是麒麟鹿!吉兆!吉兆!”

我抬眼一,但見一道金紅的影子飛快的竄進林間,引得前頭的人馬紛紛追趕,蕭獨自然也在其中,且還是沖得最快的那一個,眨眼功夫就甩遠了本來沖在前面的蕭璟與蕭默——到底是爭強好勝的年心,也不知讓讓他父皇。

再看蕭瀾在后面不急不慢,烏邪王倒被激起了興致,大吼一聲,縱馬直追,誰料他聲如洪鐘,響徹山野,驚飛一片山雀。馬隊起來,連我下這匹溫和的母馬也驚尥蹄,險先將我從馬背上掀下。我連忙勒它韁繩,去捂它雙眼,卻已來不及,被它帶著朝半山腰的林間狂奔而去。

我俯馬背,樹葉如刀片刮過我皮,寸剮一般。

馬跑得極快,將皇家狩獵的馬隊甩得不見蹤影了,我好容易才將韁繩勒住,已是累得頭暈眼花。左右張一番,不知跑了多遠,竟辨不著路。聽見有人遠遠在喚,我跳下馬,伏下子朝聲源相反的方向行進——這是個逃走的好機會。

可機會是好機會,我力不支,行了沒多遠便已走不,扶著一顆樹干,氣吁吁。我這才真切的意識到,若無人相助,我這本走不出冕京。我不是吃不得苦,當年率兵親征時也與士兵們出生死,可如今卻弱不風得很。

耳聞馬蹄聲自四面而來,我不敢彈,可犬吠之聲卻越越近。

自知躲不過獵犬的鼻子,未免太顯狼狽,我索自己從林間走了出來,幾個侍衛連忙上前將我扶住,我見蕭瀾也在,站起子,道:“孤并無大礙。”

“太上皇驚了。”蕭瀾騎馬來到近前,猝不及防地彎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拽上馬背,“此路不好走,太上皇子不好,便先與朕同騎罷。”

說罷,他便揚手一鞭,帶我朝山上的營地行去。

我側坐在他前,姿勢仿如依偎著他,心下頓生屈辱之意。蕭瀾雙臂繞過我,拉弓放出一箭,將一只飛鳥倏然落,命侍衛撿來給我瞧。

那是一只紅羽白喙的朱鷺,漂亮至極。

住它的尾翎,將他拎到我眼皮底下。

朱鷺還活著,不住撲騰著翅膀,漆黑的眼眸出凄滄的芒。

“看,像不像你,六弟?”

我垂眸不答,聽他輕笑一聲,將朱鷺扔給侍衛:“莫讓它死了,朕要養著。再高傲的天上之,關在籠子里養上幾年,也該變乖巧可人的寵了。”

字字刺耳。

“寵就該有個寵的樣子,莫要以為被供在高閣,眼里就沒有自己的主人。若是得意忘形,從高閣淪為階下囚,也只是一夕之間的事。”

這樣的暗示與威脅,我怎會不懂?

他立了軍功,有了聲,想將我這廢主從太上皇的位子上貶下來,輕而易舉。

“若寵知道討寵,自然便能保有表面的尊嚴,否則……”一只手托起我的下,手指挲著我的。我扭開頭,卻聽一串馬蹄聲由遠及近,余瞥見一人縱馬從林間行來,斑駁日照得他騎裝上點綴的蛇鱗冷凜凜,是蕭獨。

不是這小子阻攔,我怕是早在白衛護送下過了落日河。

即便有重兵駐守,冒險了些,也比留在宮里強。

我心生一念,攥蕭瀾袖擺,故意朝他肩頭一靠:“四哥……”

蕭獨當場滯住。我靠在蕭瀾肩頭,看也不看那小子,只覺蕭瀾的手沿我脊背而上,扣住我的頭顱。他的手指如此冰冷,與蕭獨宛如不相容的兩極。我要在這父子而人之間扇扇風,讓蕭獨這火燒得更旺些,令蕭瀾早日被他燒毀。

“六弟,朕今晚想與你騎馬夜游,如何?”他語氣十分溫,仿佛是在臨幸自己的妃子。我一陣惡寒,正想推拒,只聽一陣響,蕭獨已然下馬,走了過來。

“兒臣拜見父皇。”他單膝跪下,斑駁樹影中,那俊的臉布,抬眼看了我一瞬,就垂下了眼皮,斂去眼底的刀劍影,“……拜見皇叔。”

蕭瀾道:“平。”頓了一頓,笑道,“獨兒獵到了那麒麟鹿?”

“不錯,兒臣正想來獻給父皇。”蕭獨立即站起來,從后高大的夜騅背上割下那通金紅的雄鹿鹿角,呈到蕭瀾面前。濃烈的腥味撲面而來,激得我一陣咳嗽,有些頭暈反胃。蕭瀾抬手,以袖擺替我掩住口鼻,作極是曖昧。

“甚好,今夜便可用這對麒麟鹿角作占卜,看看有何吉兆。”

蕭獨面無表的將鹿角給侍衛,翻上馬,抬眼看來:“父皇,烏邪王方才對眾人說,想與父皇賽上一場,他正在后山那邊,等候父皇許久了。皇叔似乎子不適,父皇既要與烏邪王賽馬,不如皇叔便由兒臣護送,父皇以為如何?”

蕭瀾斂了笑容,不置可否,卻未像上次不顧蕭獨勸阻將我強行帶走,而是凝目看著他這個兒子。我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蕭獨如今舉足輕重,即便他有心廢太子,也不是易事。蕭獨直視著他,眼里毫無懼意,甚至暗藏咄咄人的意味。

殺機在這父子二人間彌漫開,令周遭線都驟然暗沉下來。

恰時,一個侍衛牽著一匹銀駒走來,我驚呼:“呀,那可不是孤的馬麼?”

說罷,我趁機掙蕭瀾雙臂的挾制,下馬走到那銀駒旁,了一番它鬃:“方才在林間與它走散,孤還以為見不到它了。皇上將這馬賜給孤如何?”

蕭瀾半晌才開口:“我們是一家人,六弟何必如此客氣。”他松松韁繩,往山下走去,吩咐左右侍衛護送我去獵場。他雖沒允蕭獨,卻明顯不如之前強勢了。

這是個好兆頭。

翻過一個山頭,后山被群山環繞的盆地便是皇家賽馬場。在烏邪王到來前,蕭瀾已走了一番安排,排場之隆重,比一年一度的騎大典還要更盛一籌。

林軍著輕甲,整齊列陣的步賽馬場,吼聲震天地,不似要參加比賽,倒像準備迎戰殺敵——這是意味明顯的示威,為了震懾虎視眈眈的烏邪王。

為大冕曾經的君主,我的心復雜而矛盾,既希烏邪王能迎難而上,與我合作除掉蕭瀾,又期他會懾于冕國軍威,日后不要太過貪心。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道理我再清楚不過。我若要登上魑國這座橋,便須知該如何拆橋。

如此想著,蕭瀾側過臉來,我不及收回聚于烏邪王上的目,被他正巧捉住,他笑了一笑,濃黑的眼里泛出些許戲謔之意:“烏邪王對朕說,太上皇當年與他戰于狼牙關,以勝多,驍勇非常,令他們的勇士十分震駭,今日都想一睹太上皇的風采,邀太上皇賽上一場。不知太上皇可否賞朕與烏邪王一個薄面?”

我扯了扯角,這點薄面,如今卻令我是不堪重負。

不待我拒絕,一位侍衛已將弓箭與騎裝呈上前來。

我環顧四周,眾將校齊齊著我,當中還有我悉的面孔,是隨我親征的老兵。

眾目睽睽之下,我自再不能推拒,回營帳更

換上一輕巧的皮甲騎裝,我卻覺似作繭自縛,被勒得不上氣來。

命侍衛們退下,我獨自凝立于鏡鑒前,閉著雙眼,泫然泣。

我自小是天之驕子,眾人仰視擁戴,自懂事以來,極緒曝于人前,為帝王之后,更是鮮有真的機會。人道我冷而決斷,卻不知喜怒哀怨盡皆藏于我高貴而威嚴的面之后,繁冗而厚重的龍袍之下,為得是無懈可擊。

我無懈可擊,我的統治才無懈可擊。君主背負多,尋常百姓自不能窺見。

當我走下神壇,將這幅病呈現在軍士之前,我心維持的一切也就從此愧毀。

從此我不再是他們曾經仰慕的天子,而徹底了一個令人惋惜的病秧子廢主。

失去了軍士們的尊重,我若要重臨帝位,便更難上加難。

我握著弓弦,雙手發抖,昨夜在困境中激發出的氣力已然無存,竟無法將弦拉開半分。卻在此時,背后傳來兩下靴子碾著地面的聲響,我雙手猝不及防地被另一雙手攏住。我睜開眼,便從銅鏡中看見一對銳利而深邃的碧眸子。

我才發現在自己在蕭獨前顯得如此瘦小,被他偉岸如壁壘的軀圍困懷中。

他掌心熾熱如炭,似將我的手熔鑄在鐵質的弓弦上,緩緩拉開。他力拔千鈞,一下便將弓弦拉得飽圓,明明無箭在弦上,卻令我聽見鳴鏑錚錚,破風而去。

“皇叔,你拉得開這弓的。我傷口,今日還在流,這一箭,扎得很深。”

“要是你在賽場上,也這般兇狠,定當大懾眾人。”

這話似一激流注管,令我神一振,雙手奇跡一般停止了抖。蕭獨一的松開手指,而我一點一點凝聚著手勁握弓弦,似個初學箭之人。

到他完全松手之時,我已勉強撐住了弓弦,深吸一口氣,抬起胳膊。

蕭獨一手將一箭矢置于我的弦上,一手將自己的貓眼石扳指戴上我拇指。

“皇叔。”他附于我耳際,“信我。”

“錚”地一聲,箭矢破鏡而過,鏡中那脆弱無助的我,猝然潰散。

………

了口氣,不可置信地看著一地碎鏡,攥雙拳,卻覺指間一片黏稠,低頭一瞧,竟是滿手鮮。蕭獨退開一步,我才回過神來,扭頭見他雙手滲,肩頭亦有一片暗漬,這才意識到什麼,抬手去襟,卻被一把擒住了手腕。

我蹙起眉頭:“孤瞧瞧。”

蕭獨挑起眉,一手將襟扯開了些,出肩頭上那合過又裂開的窟窿。

我略微一驚,這箭傷如此嚴重,他今日卻還參加狩獵,不怕疼不

“皇叔……關心我?”

“你……”我甩開他的手,“無禮!”

蕭獨冷哼一聲,面無表:“皇叔喊我父皇四哥的時候,倒不覺自己無禮。”

我見他這神態,便只想再激他一激,讓他日后更上進些,于是漫不經心地一笑:“我與你父皇的事,現在還不到你管。你什麼時候有權管了,再來責問孤。”

蕭獨臉一變,扯起襟,因牽了傷口,又沁出一片,扎眼得很。

見他扭頭要往外走,我鬼使神差地把他拽住,口而出:“你就這樣出去?”

蕭獨步伐一凝,我想收已來不及,只得著頭皮順水推舟:“孤幫你上藥。”

蕭獨依然別著臉,冷冷出二字:“不必。”

我幾時被人忤逆過,哪得了他這般態度?當下沉了臉:“坐下。”

蕭獨僵立了一會兒,不不愿地在帳中毯子上坐下,我命侍從取了杯酒來,親自給他上藥包扎。我作極不輕,蕭獨卻一聲不吭,默默著。

什麼時候起,這小狼崽子一點也不聽我的話了?

他若是吃不吃,我是不是應該待他更溫和些?

我放輕了手勁,抬起眼皮,猝然撞進蕭獨凝視著我的眼眸。他離我離得那麼近,眼底那麼深,睫羽黑的,像廣袤無際的森林,藏匿著無數危險而的野,從這種距離看,我才發現他的瞳仁原來這麼濃麗,這麼攝人心魄。

“你……”

“皇叔還要看我,看多久啊?”

耳畔響起蕭獨沙啞的聲音,我才如夢初醒,頓時到有失面。

“你自個來罷。”將的帕子往他上一扔,我便提著弓弦走了出去。

許是蕭獨上似乎有某種蠻人的神力,又許是他的言語真的激勵到我,我竟在揮起馬鞭的一刻好像回到了當年,我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高高躍起,拉弓上箭,雖只曇花一現便傾盡全力,卻已震懾了在場眾人,引來滿場喝彩。

遙遠天穹之中,似有一個聲音大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一如當年。

怒馬,踏雪凱旋。

時間似在這刻變得緩慢,熾烈的太在上方化作燃燒的金烏,朝我直墜而下。

我手一松,一箭放出,正中上方展翅高飛的紙鳶,子被反彈得向后跌去。

我不能倒,我不能倒。我蕭翎,是天穹上的帝王。

出雙手,猛地攥韁繩,令自己俯在馬背上,才咳出一口淤

“六弟,朕倒真沒想到……你這看似剛極易折的子,有如此韌。”

失去意識前,我聽見蕭瀾輕笑著道。

醒來之時,已然天黑。

隔著帳子,亦可看見外頭火灼灼,人影憧憧。我恍然想起宮變那夜令我失去一切的大火,渾冒出冷汗,手一掀簾子,瞧見外頭景象,才清醒過來。

只見不遠生了篝火,眾人按次序落座于篝火周圍的席位上,晚宴正要開始。

很快,便有侍從前來請我。

晚膳的主菜便是蕭獨獵來的鹿,佐以烏邪王從魑國帶來的香料,鮮。可我昨日才服過榲肭,自不敢再鹿這種燥助火之,便只食佐餐的水果。

“太上皇在賽馬場上英勇非凡,食量卻不大,不知酒量如何?”

我聞言抬起眼皮,見烏邪王敬過蕭瀾,轉過來,朝我舉杯而笑。

這酒亦是鹿酒,我哪敢沾杯,正開口解釋,蕭獨卻道:“太上皇近日來大病初愈,子不適,不宜沾酒,烏邪王莫怪。小王代太上皇飲十杯。”

“五弟好生豪爽。聽說,這麒麟鹿是大補之,酒勁也烈,有醉生夢死之效。”蕭璟笑嘆一聲,也拿起一杯,卻被蕭默奪去,一飲而盡,極是霸道。

烏邪王大笑:“這酒醉生夢死,冕國的人也令吾醉生夢死!”說著,這蠻人的王毫不避諱地盯著四公主蕭媛,“不知,吾有沒有運氣娶到冕國的公主?”

烏邪王主開口求親,而非蕭瀾先提出聯姻之事,我倒沒有料到。但蕭媛已與霖國皇子訂了婚約,蕭瀾是絕不可能將嫁給烏邪王的。我斜目看向蕭瀾,等待著他的回答,良久,才聽他笑了起來:“小已有婚約,不過,我蕭氏還有一位份尊貴的公主,能配得起烏邪王如此勇武之人,不過年紀稍長……”

眼看向七弟,他低頭喝酒,一語不發,手背青筋凸起,骨節泛白。

我皇家之人,從來命不由己。雖自一生出,命運卻南轅北轍,背道而馳。

傾城傾國的長歌公主,不能與人相守也便罷了,連自愿獨守青燈也無法做到。

我心里涌起一悲哀,既是因七弟與五姐,也是因如今的自己。

我覆住他冰冷的手,稍稍收,七弟放下酒杯。

一滴紅的酒落在我的手背上,宛如他那只泣出淚的盲眼。

悲哀過后,我又到喜悅,因為七弟如今比我更想殺了蕭瀾。

宴畢,便是每次狩獵之后按例舉行的祭祀。

披著斗篷徐徐走到篝火前的卻不是翡炎,而是個我未曾見過的年輕神,這意味著蕭瀾將他的親信安進了我最牢固的壁壘,要將它連撬起。

我盯著篝火中被灼烤的鹿角,心中不詳一如那些裂痕蔓延開來。神將鹿角浸水中,著倏然騰起的青煙看了好一會,忽道:“皇上……大兇之兆。”

周圍俱是一靜。蕭瀾走近了些,不知是從那霧氣中看見了什麼,似是緒大變,再無興致與烏邪王飲酒閑聊,遣了幾名人伺候他,自己則進了營帳。

我白日睡過,夜里自是難以眠。

逃走既了空想,我便決意去會一會烏邪王。走到他的營帳附近,我卻聽見里頭聲浪語,不由嘆蠻人果然龍虎猛,風俗開放,在異國仍是如此。

烏邪王既在帳中,我自然不便打擾,只好獨自去散步。剛走進林間,我就瞥見一個人也從帳中出來,服在月下閃著鱗鱗的,心不一跳。

蕭獨?這小狼崽子這麼晚出來做什麼?

我伏下子,見蕭獨影一閃,縱躍進林間,便悄悄跟了過去,遠遠又見一人從樹上跳下,在他面前匍伏跪下。借著月,我瞧見那人發淺金,背上縛著一把彎刀,頓時意識到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烏邪王邊那員猛將,烏沙。

我屏息凝神,只聽烏沙發出極低的聲音,用得是魑語。我不大通曉蠻人古老而晦的字音,只能從他的語氣中判斷,他對蕭獨的態度很是恭敬。

要知蠻人禮儀不似我們這般繁冗嚴謹,只有對地位極高之人,才會匍伏下跪。

烏沙有必要向別國的皇太子行如此重禮麼?

烏沙,烏邪王……與蕭獨之間難道有什麼特殊的聯系?

我心下疑云重重,卻見烏沙站起來,放眼四,似乎察覺了有人在窺視,忙將子伏得更低,但聽一串窸窸窣窣的靜迅速近,突然,手腕襲來一陣針扎似的刺痛。我立時舉起手臂,只見草叢間一只蝎子閃過,當下心覺不妙。

一瞬,我的子已經麻了,彈不得。

“呼”地一聲,烏沙捉刀飛來,落在我面前,一把扣住我脖頸,將我整個人提得離地而起,看清是我,當場愣住。蕭獨在后邊低聲喝道:“快將他放下!”

烏沙松了手,我倒在地上,咳嗽了幾下,蝎子毒發作起來,使我呼吸困難。

蕭獨疾步走上前來,將我扶起,一眼發現我臂上滲的傷口,正要低頭去吮,烏沙卻急忙抓住他肩膀,說了一句什麼。蕭獨呼吸一滯,將他一把推了開來,烏沙還想阻止,卻聽蕭獨一聲低喝,他便伏跪在地,不敢再輕舉妄

“孤……孤怎麼了?”我聲問道,口愈發滯悶。

“皇叔,你忍忍。”蕭獨將襟扯開來,出肩頭上由我包扎好的傷,一腥味撲面而來,不知為何,我竟到一陣焦不自地咽了口唾沫。不待他撕開繃帶,我就迫不及待地湊近他傷嗅了一嗅,立刻被自己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我竟想喝這小子的

我忍了又忍,咬住牙關,見蕭獨指在傷一按,將指尖探到我畔。

“皇叔,這是蠻疆毒蟲,需得用男之制。”

我蹙了蹙眉,疑道:“你還是男?你不是被賜了侍妾……”

蕭獨垂眸:“我……沒。”

我忍無可忍,一口含住他指尖,吮進些許鮮,卻覺不夠解:“還要。”

蕭獨刀劃破手臂,喂到我邊,我抱著他胳膊狼吞虎咽了一陣,才覺呼吸順暢了許多,小臂上的傷口也漸漸愈合,卻留下了一個朱砂痣般的小點。

“這是什麼毒?怎的如此邪門?”

“是魑族的巫蠱之,皇叔莫要驚慌,此蠱對并無大礙。只是……”

“如何?”

“以后需定期飲我的,待蠱蟲衰亡之后便可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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