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第六十章 銀鞍白馬度春風(四)

“別扯頭發別扯頭發,扯禿了。”李苑蹲下來,從袖里拿出兩個白玉雕的小風鈴,花紋中心鑲嵌著品相上好的紅寶石,一手托著一個,“禮。”

兩個小孩眼睛都亮了,手要拿,李苑攥起拳頭挑眉問:“小叔叔好不好?”

“好好好!小叔叔最好了。”

“拿去玩吧。”

太子妃微微欠微笑:“世子破費了。”

李苑重新束了束被小孩子扯的長發,揚起眼睫:“堂嫂太客氣了。”

鎮南王妃著肚子坐在椅里,朝李苑招手:“苑兒,一直等著你來給我們寶兒起個名字呢。”

李苑笑笑:“太子爺不在呢嘛,我哪敢在堂兄面前舞文弄墨的。”

太子爺搖搖頭,捻開折扇淡淡道:“你來想個,誰讓你和小孩子親,我兩個兒子,玄和翊的名字不都是你起的。”

鎮南王妃眨眨小鹿似的眼睛:“好聽。”

楚威將軍憐王妃嘟嘟的臉蛋,向李苑哈哈一笑:“我是人,起不出什麼好名字,別給我兒子耽誤了。”

鎮南王妃皺起眉:“萬一是兒呢。”

楚威將軍趕改口哄:“閨更好啊。”

這一對能鴛鴦眷著實出人意料,本是圣上賜婚,沒經楚將軍過問,便把嚴丞相的小兒嫁進了鎮南王府,是一場沒有可言的貴族聯姻。

楚威將軍一度以為這是位監視自己的細作,起初本沒給小姑娘好臉看,不同過夜,也不同說話。

一日回府,路過王妃住,嚴婉凝不知從哪弄來一架小紡車,正哼著歌兒織錦緞,時不時跟旁丫頭聊天。

楚威冷冷看著室中的小王妃,心中不屑,人的討好手段也就只有這些了,憑這些就能打自己?

丫鬟在一旁給嚴婉凝捋線,一邊打趣道:“這下來福又有新裳穿了,王妃您手真巧。”

來福?護院的那條大黃狗?

楚威當即覺得心口絞痛,哼了一聲走了。

丫鬟回頭看了一眼:“哎,將軍回來了?好像有點不高興,王妃您去看看吧。”

嚴婉凝托著乎乎的圓臉蛋想了想:“他太兇了,我不敢去。我怕他打我,你說,萬一他打我了,我能撓他嗎?”

丫鬟笑出聲。

過幾日楚威再回府,王妃居然又跑去庭院種葵花了。

這小姑娘不像別的孩當丈夫是天,沒有夫君疼照樣玩得開心,漸漸地,楚威將軍便開始留意這個嘟嘟的小妻子。

日子就這麼過著,楚威理完了軍務,想到今日似乎是王妃的生辰,上次自己生辰的時候,王妃送了自己一只青蛙。

就是下雨天后院逮的,沒有毫特別之,除了上綁著一花的綢帶。

楚威將軍實在費解,終于同王妃說了大婚后的第一句話。

“為何送我一只青蛙。”

小王妃眨著小鹿似的眼睛,又有點難堪:“我沒有銀子給你買生辰禮,我的嫁妝在你府邸庫房里,仆人們欺負我,不給我拿。我想給你做點心,想了想你肯定覺得有毒,又倒掉不肯吃,浪費糧食。”

楚威才知道仆人們慣常趨炎附勢,其實小王妃因為不寵,在府里過得不輕松。即便如此,似乎也從來沒想過跟自己夫君要銀子。

有一日李苑來京城,順道先來鎮南王府找楚大哥聊聊邊境局勢,正趕上當晚楚威跟王妃大吵了一架,因為同王妃青梅竹馬長大的二皇子來府上做客,送了王妃一只海外進貢來的的掌大的小黑犬。

王妃很喜歡,從早抱到晚,楚威心中憤懣,第二日從軍營里牽回來一頭張比臉盆子都大的藏獒回來送給王妃。

……后來兩人就吵起來了。

楚威摔門離開,外邊天寒,王妃抱著厚裳想給楚威送去,想了半天還是給李苑,咬著小聲說:“苑兒,幫我把這個給他去……”

李苑覺得好笑:“小嫂子自己去不好嗎?”

王妃皺眉:“明明就是他小心眼了,我不給他道歉。”

李苑還沒見過這麼有趣的小嫂子,接了裳去了。

楚將軍佇立在涼亭里,肩頭落著雪花。

李苑把裳扔過去:“大哥,小嫂子給你拿的裳。”

楚威愣了愣,冷眼看著裳,低沉冷漠道:“就這麼不待見我?看都不想看見我?”

李苑坐在凳上嫌涼,手一撐坐在涼亭欄桿上:“大哥就不能低個頭嘛。媳婦……可不就是拿來寵著的,再說了,哪有小姑娘會養藏獒,大哥也真是死心眼啊。”

楚威哼了一聲:“那你說送什麼?”

李苑想了想:“首飾,零食,反正就是每回別空手回家。小嫂子嫁了你,就是跟自己家一刀兩斷了,你不疼誰疼。”

楚將軍深思,覺得在理。

王妃生辰那日,楚威回府途中看見一家銀樓,想起李苑的話,便順便去挑了個鐲子。

回了府,王妃正趴在床頭蹺著小腳丫看話本,楚威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走進去,把剛買的銀鐲扔給

楚威將軍打仗在行,哄姑娘不在行,憋了半天才說了句:“拿著。”

嚴婉凝愣了好一會,拿起來戴在手腕上,喜歡得不得了,連連跟楚威說謝謝。

楚威開始這個小姑娘驚訝激再變得幸福的小表,于是每次回府都給帶些小禮

小王妃越來越喜歡去門口接楚威,因為不管楚威何時回來,有時帶貴重的首飾,有時帶清甜的果子,還有時候帶一個軍營里的小箭頭,甚至有時候就只有一朵花,但總會帶些東西給王妃。

不管帶的是什麼,王妃都一樣的興高采烈,的就只是能得到一個驚喜。

楚威很久之后才發覺自己喜歡上這個嘟嘟的小王妃了,嫁給自己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如今已經是個端莊的姑娘,從前的可活潑半分未減。

還有了自己的孩子,都七個來月了,一直瞞著自己,直到今日從軍營歸來方才說破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楚將軍回府這段日子說不定就能親眼瞧見自己孩子出生了。

楚威將軍珍惜這個小妻子超過了自己,寵溺無度,連帶著給孩子起名都猶豫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李苑思索許久:“楚談。‘談笑靜胡沙’的談。”

誰似東山老,談笑靜胡沙。

太子眼瞼微抬,用一種審視的目看著李苑。

有時候,眼界也是能看一個人的訊息。“誰能像東晉謝安一般,談笑間撲滅胡人軍馬踏起的塵沙。”李苑能隨意想到這句話,就證明著他心里一定思考過類似的事。

他既是親王之子又是將門之后,若說甘心沉淪偏安一隅,太子其實是不相信的,可李苑裝得天,他又不得不相信。

太子眼神微沉:“楚談,好名字。”

鎮南王妃高興不已,對這名字滿意得不得了,楚威將軍寵妻過火,自然是妻子喜歡的他都一萬個喜歡。

李苑敲了敲紺碧扇骨:“大哥不嫌棄苑兒賣弄就好。”

其實李苑能覺到太子堂兄微妙的眼神變化,裝作沒發覺。

太子妃和鎮南王妃被扶去了室中休息,眾人閑談品茶,楚威嚴肅道:“嶺南戰又起,南越余孽死灰復燃,嶺南王兵力不足,過幾日我還得重回軍營,領兵支援嶺南邊關。”

太子神凝重:“不錯,將軍此去必能震懾南越余孽。”

李苑呷了口茶:“李沫兒又要跟著楚大哥上戰場了吧,那小子神氣著呢。”

楚威語帶欣賞:“李沫殿下確實是個將才,假以時日必定,苑兒,你也該去磨煉磨煉,別整日里紙醉金迷,走正道。”

李苑只是笑,并不搭話。

廳堂外,影七一直在對面的飛檐上護衛世子殿下,眼前忽然略過一道黑影,影七起看了一眼,便立刻明了方位,突然一躍而起,凌空翻從層疊飛檐里抓住了一個人。

“是你。”影七眉頭皺,手中暗刀抵在暗喜嚨口。

是嶺南王世子邊的暗衛。

暗喜沒打算襲,躺在影七下,做了個鬼臉:“別殺我,我可是暗衛,殺了我咱們兩家殿下就得撕破臉。原來你是影衛,之前我們主子折騰你的時候你怎麼不逃不反抗?”

影七收了暗刀,回百刃帶中。

“小哥,這麼俊,蒙著面可惜了。”暗喜手去摘影七的遮面黑緞,被影七按住手腕,向后一掰。

“呀,疼。”暗喜瞇眼嘻笑,另一只手蹭了蹭影七腰側,“放開我,小七哥。”

影七覺得自己上起了一層皮疙瘩,扔開暗喜的手:“離我遠點。”

暗喜又黏上去:“別這麼冷淡,我們是同行,我暗喜。”

影七眉頭微皺:“誰管你什麼。”

突然,暗喜輕笑了一聲,指尖一翻,一金針刺在影七手腕脈搏上,影七眼前忽然發黑,力涌漸弱,緩緩跪在琉璃瓦上。

暗喜接下渾的影七,扶著他緩緩坐下,低聲笑道:“我是不敢妄李苑殿下的影衛,你就在這兒睡一會兒吧,哈哈。”

影七掙扎著用力攥右拳,息匯聚于手腕之,一極其寡淡的輕煙順著腕上針孔排出

耳側傳來一陣細微風聲,影七一把抓住暗喜的脖頸,把人按在墻上,回頭看了一眼異出現的方向,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卻仍被影七訓練有素的眼睛捕捉到了蹤跡。

影七回頭問他:“你家主子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暗喜驚訝于這個影衛的自愈力和強橫的息,居然能把骨散從筋脈中強行出來。

暗喜被攥著脖頸幾乎不過氣,艱難反問:“你先說說……你家主子……存的什麼心思?”

“滾。”影七扔下暗喜,循著黑影匿跡之追蹤而去。

暗喜著影七即刻遠去的背影的懊惱敲了敲拳頭:“這麼敏銳……該死。”

影七覺得自己看見的是嶺南王世子的另一個暗衛暗悲,追至蹤跡消失之,走出來的竟然是嶺南王世子本人。

李沫從庫房里出來,一眼瞧見影七,眼神微變,揚起一邊角,戲謔道:“這不是我苑哥的小心肝兒嘛,來找我?”

影七退了兩步,頷首道:“拜見世子殿下。”

第三卷 負盡狂名十五年【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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