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第七十八章 大雪滿弓刀(十)

談蒼云剛領了飯食過來,兜里揣著一把椒鹽兒炒的辣瓜子,磕完了的瓜子殼兒也得扔里咂滋味,再呸一聲吐了。

剛走過來就看見這麼一大場面,一向風度優雅的世子殿下拎著自己護衛的一只手,把人從刑帳里一路拖出來,那護衛也就是個十七八的男孩兒,細瘦的腰肢拖在砂石礫子上,指定被刮出了道子,俊冷的臉都痛苦得扭曲了。

影七沉默地側靠在營帳邊上,脯的黑勾著年輕有力的,兩條筆直修長的上也落了幾道痕,掛著兩圈飛刀皮帶,腰間纏繞著刺繡牡丹的武帶,勾勒出細窄勁瘦的腰,像只傷的小野貓,沉靜而危險。

小野貓微抬眼睫看他。他眉宇里永遠含著半分憂郁,這是他表現得再順從乖巧也掩飾不住的本

影七眼神警惕,見來人是談蒼云,沒什麼威脅,又垂了眼。

談蒼云一路觀察了世子殿下邊的七個護衛,一半平易近人溫幽默,另一半冷暴桀驁沉默寡言,影七顯然就屬于后者行列。

但這七個護衛又顯得格外和諧搭對,這些人站在一起時讓人莫名覺得這個隊伍只能加人不能人,了任何一個都不完

談蒼云心里笑了笑,看見影七的時候莫名想起了軍營招兵時的鼓詞兒,一見這麼英武冷酷的風度,便煽著他人想要有一天跟他們站在一起。

“喂,那藏在糧草車里的小孩是個郎中吧?我瞧他拿著藥箱。”談蒼云吐了瓜子皮兒,扶著影七的胳膊吃力地把人拽起來。

日哦,這小哥哥看著瘦,也不高大,胳膊上的幾乎,再加上上掛著數不過來的武,沉得要死。

影七現在已和喪家犬無二,沒了主人的庇護,人人都能來踩上一腳,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第一個人沒有落井下石,影七便更加警惕,把手臂挎在談蒼云脖頸上,緩緩跟著他走了。

談蒼云現在是傳令兵,住的營帳也今非昔比,寬敞了不,和幾個傳令兵住一塊。

那幾個傳令兵都是見著今日世子殿下發火兒的,沒一個敢給談蒼云搭把手,有的好事者煞有介事提醒:“蒼云,別管了別管了,沒聽見李苑殿下吩咐嗎,誰照顧他誰倒霉!”

“蒼云,你怎麼三天兩頭撿人回來啊?”

談蒼云憨憨一笑:“我自己照顧,哥哥們替小弟保啊。”

幾個傳令兵平日得了談蒼云的好,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說話了。

談蒼云扶著影七進了里面一個暫時搭出來的隔間,一個小年趴在里面拿藥杵咣咣懟藥,邊放了個小泥爐,熬著一小鍋漿糊。

魏澄聽見有人進來,揚起明亮的眼睛:“蒼云哥回來啦?”

著實沒料到一眼撞上影七,影七微微皺眉,隨手摘下百刃帶扔到魏澄頭上:“墻頭草。”

“小七哥?”魏澄見影七遍鱗傷被扶回來,立馬有眼力見兒地提著藥箱過來給影七敷藥療傷,他也是世子殿下手下用慣的人,即便年紀小,看著影七一傷痕無可歸,便猜出了一二。

于是也沒多問,安安靜靜給影七敷藥。

談蒼云一看炕上也沒自己地方,只能蹲地上玩玩魏澄的小藥爐子,好奇地聞了聞:“小澄子,這就是那個雪蘭花熬的糊糊?能吃不?香咪咪的。那個,小七兄弟,這小孩兒一路采野花,全給熬了,真會玩。”

影七看了一眼魏澄:“你在干什麼。”

魏澄一邊給影七上藥一邊嘀咕:“這種雪蘭花有短時激發氣力的功效,如若提純,說不定能長時間激發氣力,聽說這種花在嶺南遍地都是,我想,如果能大量采集提煉來供應軍隊,那我們的軍隊就必然所向披靡戰無不勝了。”

影七不覺得這個構想現實,敷衍地嗯了一聲。

魏澄覺得影七緒不太好,輕輕拍了拍他肩膀:“哥哥,還好吧?”

影七點頭。

他又問談蒼云:“你為何來嘯狼營?”

談蒼云撓撓頭,這人說話一點也不懂委婉迂回,想知道什麼就問的很直。

“我來找我弟弟平川。我們一塊兒從蜀來的,約好了如果走丟了就去投奔最近的軍營,總會再遇見,世道,中途遇了劫道的就跑散了,你們見過沒?跟我長得有點像。”

兩人搖頭。偌大軍營,即便見過也記不住,更何況他也不一定在這里面。

魏澄眨眨眼睛:“想法子讓殿下幫你問問?”

談蒼云嗤笑:“哈哈哈我哪有那麼大面子,殿下肯賞我一半職我都恩戴德了,還幫我找人,我是嫌命長啊?”

影七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狡猾的,從一開始違背裴副將,想方設法去給素未謀面的世子殿下通風報信,他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了等一個機會讓殿下替他找人,他至今還沒提不過是因為恩惠還不到那種地步而已。

但既然他的本意是討好世子殿下,影七對他的敵意就了很多。

一連數日行軍,世子殿下都沒再過問影七,影七在底層的小兵行列里做些燒炭劈柴的活計,時不時些冷嘲熱諷,欺凌倒不至于,小兵們也都聽說這曾是世子殿下的護衛,武功應該不低。

影七沉默寡言,很說話,只是默默干活。魏澄起初還勸一勸,后來也就專心去研究提純雪蘭花,時不時跑著給傷患病的兵將診病,也就漸漸忘了影七。

談蒼云就更顧不上這個被撿回來的冰人,日里串營聊,短短幾個月快把大軍都給認全了。

苦行數日,眼看著已經見了藏龍七嶺的冰雪剪影,再走走就能進嶺南境了。

影七干完了一天的活計,洗了手去偏僻林子里乘涼,找了棵枝椏繁的樹,踮腳一躍掠上樹枝,窩進枝椏里倚靠著休息。

越到嶺南,天還有些余熱,想不出藏龍七嶺的雪是如何在酷暑中留下的。

他從領口里,順著頸上的紅線把掛在前的翡翠環拿出來,世子殿下賞的指環他不敢戴,只敢放在上,掛在自己頸前,著心口放著。

影七把指環放在邊吻了吻,平的戒面如同世子殿下溫潤的和指尖,輕輕搔著五臟六腑,如同有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攥著影七的心臟,用指尖撥心臟最的那一

右手不自覺地到底下,到恥骨上的牡丹烙印,讓影七一陣痙攣,伴著濃烈的遐想和占有,給自己紓解著脹痛的思念。

從前這副如同幽谷寒梅一般無法浸染,如今被世子殿下親手訓了一只熱/辣發/的小野貓。

“啊……”影七低低地了口氣,腦海里一片空白,靠在枝椏里疲憊地彈不得。

過了許久,叼著水袋的塞子拔開,洗了洗手。

有只羽漂亮的碧小鳥落在影七邊,聲短促尖銳,仿佛在催促。

影七默默聽著。

那翠小鳥又振翅飛走,與林融為一

影七忽然又變得煩躁。

了上,拔開水袋,給自己澆了一涼水。

年輕野晾在斑駁樹影中,水滴順著清晰漂亮的鎖骨前,再垂落到實排列的八塊腹棱中,翹起的睫上掛著水珠,影七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狠狠把水袋扔到樹底下。

這次的刺客反咬一口,潑了影七一臟水,卻沒讓影七在李苑心中的地位搖多,影七心里明白,師父覺得自己進度緩慢,開始施迫了。

他又收到了新的命令。

師父是想警告自己,有很多辦法離間他和世子殿下,有無數手段讓影七失寵,再也得不到世子殿下的信任。

可這次出征意義非凡,影七不會讓世子殿下的前途和到任何威脅,這是他最初的原則和承諾。

況且他現在還負著殿下的任務。

影七回神過來,影四已經在底下站了好一會了。

“統領?”影七拿了裳飛快穿整齊,翻落地,落在影四面前,揚起眼睛微揚下頦看他,“殿下有吩咐了?”

影四漠然看著他,反問:“你這邊如何。”

影七搖頭:“還沒靜。恐怕還在觀。”

談話間,影四的手已經環過影七側腰,扶在他腰窩上,低頭靠近影七耳側,冰涼薄在影七耳廓上,冷漠的眼神卻與看著一棵樹無二。

影七被這明顯的曖/昧調/退了一步,后背猛地靠在樹干上,警惕地看著影四:“干什麼。”

兩人一進一退,影四制住他雙手,低垂著涼薄的眼皮,毫無地看著他。

遠觀這景,高大冷峻的影衛長把如同絕的影衛年圈在自己控制范圍,輕輕抬起他下頦,糙殘破卻無法掙的大手在他脊背弧線上游走

暴躁的小野貓頃刻間炸了,與自己的上司大打出手,最終被影四按在地上制服,面無表拖進林里。

半晌,影七衫凌步履蹣跚從林深走出來,臉得像一潭死水,與給裴副將送飯的小兵撞了個滿懷,便暴躁地抓住小兵的脖頸,狠狠把人甩到地上:“滾!”

影四也從同一個方向走出來,整了整領,把腰間百刃帶重新掛上,深深看了一眼影七凄楚委屈的背影,眼神饗足,意猶未盡。

影五追上影四,把人拽進了一無人的角落里,小聲質問:“哥!你你你你你!你下流!趁人之危,你無恥啊你!小七剛被殿下罰過,殿下也沒說不要他啊,你就算喜歡他你也不能搶殿下的人啊,我真他媽看錯你了……哥,你是不是我哥啊……”

眼看著小五要眼睛,影四漠然嘆了口氣,掀起一片自己掌心,然后雙手按住影五肩頭,深沉著他:“別瞎想。”

心道自己居然了小五以外的男人,嘔。

這附近都是裴副將的管轄營地,很快,世子殿下的前護衛影七被影衛長拖進林深強行用的消息,就被那個送飯的小兵傳進了裴副將耳朵里。

裴盈笑了兩聲,蹺在案上,敲了敲桌面:“有靠山的時候是爺,沒了靠山啊,不任人欺凌,從前的同僚也敢對自己肆意妄為,這就是人心啊。”

“去給影七找個住,送一床被褥過去。這種骨頭的死士啊,錦上添花是沒用的,除非在他們最無助的時候雪中送炭,方才能讓他記住恩惠。”

小兵點點頭:“是。”

影七一個人瑟在角落里,小兵抱著被褥繞了不時候才找著。

驕傲冷淡的年見人過來,眼神有一厭惡和躲閃,盡力提起領口,遮擋著其實并不存在的吻痕。

小兵把被褥遞給影七,看他不大敢接,于是道:“兄弟,裴副將不忍見英雄落魄,特命我帶你去裴副將管轄之尋個住。”

影七怔然半晌,雙手巍巍接過被褥,冷淡地道了一聲謝。

為了避嫌,裴副將把影七安頓在了離自己營帳很遠的偏僻角落里。

不多時還有小兵送來了吃食,這些日子影七吃的都是冷食,還沒怎麼喝上過熱粥。

影七端了碗粥,輕輕嗅嗅,喝了一口。

也不過是喝了一口而已。

他大多數時候都只會坐在帳簾下著夜空的冷月。

已經有兩個月沒見過世子殿下了,因為影七干的是最下等的活計,又在隊伍末尾,整整兩個月都未曾見過世子殿下的臉。

只能聽聽邊角的消息,聽說世子殿下的威信已經在軍中立起來了。影七與有榮焉,也覺得欣

只是覺得世子殿下快要忘了自己了。

邊那麼多可靠的護衛,軍營事務又忙,夜深時可曾會想起自己嗎。

他微微抬起修長蒼白的手指,自百刃帶上出一細針,摘下墨云錦的手套,右手持針,緩緩刺進左臂,直至針尖及骨面,然后緩緩攪,如同在骨面上刻字。

很疼,但影七習慣了。

忽然停了手,他聽見腳步聲,又一個小兵躡手躡腳過來,把手里端的食盒悄悄放在影七邊,一言不發地走了。

影七詫異看著他,挲著拆開食盒,都是些細點心,還有醬香味的食,看著這只塞得滿滿騰騰的食盒,影七都能想象到世子殿下把所有庫存的零食都想方設法填塞進一只小食盒里,還抿著抱怨食盒太小的模樣。

他從食盒里揀了一塊云片糕放進里,含著甜香。

然后把食盒藏起來,趁著夜躍上樹梢,急速前行,朝著定國驍騎衛駐扎之地潛行,法之飄渺以至穿梭之中不落任何一片樹葉。

手中握著薄如蟲翼的蜻蜓雙劍,緩緩靠近李沫的營帳。

他的目標是李沫。

他原本可以在戰場中無聲無息地解決這位天潢貴胄,可皇帝卻偏偏下了這道旨,若李苑、李沫其中一位于南越戰中不幸殞命,另一人將得不到任何功勛獎賞,且今后不可再領兵,以作懲罰。

也許影七能殺了李沫,代價是賠上世子殿下的前途,若世子殿下不可再領兵,齊王府已至遲暮,氣數便真的盡了。屆時覆巢之下無有完卵,鎮南王府、沉沙世家、梁家傾頹,齊王府式微,世子殿下獨木難支,會永無翻之日。

里還有云片糕的甜味,影七還是猶豫了。

想起從前與殿下不相時,初次值,殿下喂了他一塊云片糕。

喂,你

那時候,世子殿下就那麼頑劣地笑著托腮問他。

影七微微揚了揚角,收了劍回住,坐在帳簾下,用細針重新進左臂骨面之上,憑著覺緩緩刻下幾個字:再等時機。

細小的銀針在皮上只會留下一個小到讓人看不見的紅點,幾日也就掉了。

影七愧疚地笑了,角微微揚起來,他是如何以一個復雜的份,放縱沉淪在世子殿下一腔意中,著他的寵呵護,偶爾在夜深人靜時用銀針骨語把一個個消息傳回逍遙山麓。

他本就對李苑一往深,師命不可違,主子的信任也不能負,以至于在夾之中戲太深,無法背叛,不可辜負。

影七在帳中待了一日,直到拔營行軍,影七無可去,便只能跟在裴副將邊。裴副將待他極好,有意將影七收到自己邊。

影七始終都是淡淡的態度,后來略微溫和了一些,讓裴副將覺得這事兒有門兒。

裴副將與影七閑談:“我們許久不在城中,也不知道關于世子殿下那些風言風語是真是假?”

影七冷淡反問:“花花公子還是頑劣惡霸的流言?”

裴副將訕訕一笑,鼻子。

影七繼續道:“真的。”

裴副將笑了笑:“你對殿下頗有見啊。”

影七面無表:“就連我們這些護衛也是他強行訓出來的,關在籠里廝殺相斗,最后活著出來的才能得到一口飯吃,時常不明理由地毒打,為下屬只得忍。”

裴副將惋惜道:“年紀不大,委屈了。”

影七閉了閉眼:“過去了。”

裴副將道:“放心,我這離世子殿下很遠,不必擔心被殿下懲罰。”

傳令兵騎馬揚旗傳信:“已至嶺南地界!”

眾兵士也神了不

平原靜臥,河流織,白得發藍的野花覆蓋了大多數土地,遍地雪蘭香。

平川草木與天相接,只聽一聲遙遠的猛的吼,驚得戰馬馬蹄踏地,嘶鳴混,揚起無數塵沙。

一頭巨大的黃金豹自天地相接之一躍而出,朝著大軍急速沖過來。

速度堪比雷電,幾乎看不清那黃金豹的影子。

“沫兒,有猛襲。”李苑舉弓搭弦,瞄準了那頭足以稱豹王的黃金豹。

李沫突然急眼,一腳踹偏李苑手中的弓:“滾!去你媽的!傷著它我跟你沒完。”

黃金豹急速奔跑,離大軍越來越近,一時間戰馬,本能地懼怕想要往后退,被人強行拉住。

那黃金豹一躍而起,朝著李沫撲過去。

李苑夾了夾馬腹,趕撤遠點,這豹子一口能咬掉李沫的頭。

李沫卻飛快翻下馬,被那黃金豹撲倒在地上,周圍兵將都嚇得面如土,想救又不敢救。

黃金豹卻垂下圓圓的耳朵,茸茸的腦袋在李沫前蹭蹭,湛藍的眼睛含著眼淚,極其思念又委屈地在李沫上撒,像只足有三人大的大貓。

李沫坐在地上笑起來,低頭親了親黃金豹的腦袋,摟著他脖頸問:“寶貝出來接我啦?”

黃金豹咕嚕著小鼻子在李沫上嗅嗅嗅,好久沒聞到主人的氣味了,好好聞聞。

李苑僵在馬上:“你不說你養了個小豹子嗎。”

李沫站起來拍了拍土,啵嘰親了一口小豹子的腦門,了一眼李苑:“不小嗎?他還是個寶寶。漂亮吧?”

李苑微笑贊:“漂亮,看這皮還是難得一見的高貴品種。不枉你整日炫耀。”

兩位世子分頭調遣兵馬,按照擬定的路線和作戰方式分配了支援人數。

李苑雖為主將,卻沒有實戰經驗,嘯狼營的幾位老副將也未曾與李苑磨合過,李苑只能隨著李沫的定國驍騎衛進嶺南城中,暫作觀

安副將和裴副將分別領幾隊兵馬,除進犯十座小城鎮的賊寇,李苑要他們一月歸來復命。

嘯狼營大軍有一半匯了嶺南的定國驍騎營。

嶺南王在營帳中接見李苑。

李苑披一襲薄甲,長發束馬尾,腰腹細窄形干練,一雙含著五分溫五分戾氣的眼睛,結合了他父母的所有優點,看似溫和優雅,里則是集詭計和殺戮于一的蛇。

上次見這個小世子還是七年前京城集會,那時候才不過是個十三四的娃娃,如今已經了能憑手段領兵來嶺南的狠角了。

李苑恭敬倒茶:“皇叔。”

嶺南王指尖在桌上叩了一下,示意回禮,哼笑了一聲:“膽子不小,昔日紈绔也上了戰場了。”

李苑微笑:“苑兒初來乍到,對戰場之事一無所知,還請皇叔多多提攜指點,苑兒盡量不給諸位添麻煩就是。”

跟嶺南王和幾位老將略略談了幾句戰事,李苑識相地告辭,出了主帳,去安排的住歇歇。

到了嶺南,想真正拿到領兵上戰場的機會不容易,嶺南王必然只想讓他兒子立戰功,至于這個齊王世子,只會以觀為由安排在帳里無聊度日,最終無功而返罷了。

李苑笑笑,抬腳走了。

路過李沫的營帳,臨近出戰,李沫還在逗弄他那頭黃金豹。

李沫穿著一銀甲,單膝蹲在黃金豹面前,捧著茸茸的腦袋哄他:“寶貝,你聽話回府里待著,我得去打仗,不能帶你。”

“你聽不聽話?再不走我打你了。”

“好寶貝,回家吧,我沒事,回去給你帶鵝肝吃。”

黃金豹用收了指甲的爪爪著李沫,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撒要抱抱。

李沫著它墊,耐心哄它:“我死不了,你別黏我了,我有正事做。”

黃金豹委屈地看著李沫,自己爬到角落里臥下,失地趴在地上,圓耳朵垂著。

李沫又無奈跟過去哄它,呼嚕著小豹子的頭:“別生氣啊寶貝。”

李苑借著帳簾的隙看著這一出百年難遇的好戲,咬著才忍住沒笑出聲兒來,揚了揚角走了。

原來李沫也是有肋的。

這才公平。

回了住往被褥里一躺,李苑了口氣,影五進來。

影五落在地上,單膝跪地等著吩咐。

李苑拿了個食盒,把零食干往里猛塞,一點手指隙都要撕一塊干填滿,沉甸甸的食盒到影五手上,囑咐說:“小七在裴盈邊肯定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的,你把這個給他。哦對了,不然把我的床褥也給他拿去,啊,干脆把我的枕頭也帶去吧。”

影五愁眉,把食盒推回李苑手邊:“您是恐怕裴副將不知道影七是您派去的人吧。”

李苑指尖挑著食盒托腮發愁:“可我想他了。”

影五趕勸著殿下別瞎找事:“小別勝新婚啊殿下,就別在意這一天兩天的了。”

李苑托腮一笑,撕了一塊干扔里:“行吧。”

影五小聲問:“殿下,您把屬下查出的那些本就與定國驍騎營有勾結的兵士都調到裴副將手下,就不怕他們不好好打仗,鎩羽而歸嗎。再說了,裴副將就是個吃里外的貨,您怎麼還能重用他呢,屬下替您把他干掉吧。”

李苑順手把一條干塞進影五里:“說話,聽見沒。”

影五嚼著香香的干,頓時忘了剛剛想說啥。

李苑道:“讓影焱給我把輕甲找出來。”

影五含糊問:“又不讓您上戰場您要輕甲干什麼。”

李苑抬手打:“你廢話怎麼這麼多?”

“是是是!”影五落荒而逃。

裴副將已領兵到達平城,進城駐守。

平城熱,草木蟲蛇眾多,住都是高架在離地一尺高的木房子,免得被蛇蟲鼠蟻侵犯。

裴副將部署了作戰計劃,過來看一眼影七。影七坐在門口的高架上默默看著遠,眼神冷淡。

裴副將拿了一壺烈酒過來,給影七斟了一杯。

影七眉頭微皺:“大戰在即,不可飲酒。”

裴副將大笑:“驅的,這兒太,像我這種好的不怕,就怕上有舊傷的,太熱就會渾疼。”

影七微微有些驚訝,垂眼道:“難怪上不舒服。”

裴副將問:“你也有舊傷?”

影七掀開裳,出半截后背,鹽刑留下的傷疤和合的針眼疤痕都還在,橫七豎八麻麻,只看傷疤就能想象出他這傷有多殘酷,說是目驚心也毫不為過。

裴副將愣住了,話都說不利索:“這、這這……”

影七放下裳,重新掛上百刃帶,淡漠看著遠,輕聲道:“我犯了錯,殿下罰我用刑。”

裴副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回過神來吐了口氣,拍了拍影七的背:“以后留在我這。”

影七疲憊地閉上眼睛:“好。”

夜晚裴副將和其他幾位士兵編排明日的詳細計劃,意在死守平城,不允賊寇進犯。

影七趁著夜進了裴副將的住,再進倉庫,以影七的輕功,只要夜夠暗,能做到潛行至人面前而不使人發覺。

他找到了幾個分散的匣子,里面碼放著金塊,卻又不是金條,而是形狀不規矩,大小肆意的散碎金塊。

沒想到談蒼云說得不錯。

談蒼云一早向世子殿下稟報了裴盈的行為不軌,卻不料他有意無意幫著李沫說話,讓人懷疑他想投靠李沫,卻只是在掩蓋自己早就被南越賊人余孽收買的真相,抑或是他就是一墻頭草,收了兩邊的好,做兩家的事兒。

嘯狼營群龍無首多年,冷不防來了位主將還是位二十來歲的小公子,戰將離心也無可厚非,既如此也不算是委屈了他。

影七回了自己住待命。

第二日迎戰,裴盈下令閉城門嚴防死守,影七在他側保護,所有順著云梯攀爬上前的賊寇被影七盡數斬殺。

從前在齊王爺和楚威將軍邊,裴盈也不過是副將,全聽從主將的號令,冷不防自己做了主,了眾矢之的,箭頭全往自己上飛,這邊的將士一個個都等著聽自己的號令,裴盈便了陣腳。

影七雙手持蜻蜓劍,單手護著裴盈后撤幾步,淡淡道:“將軍小心。”

裴盈往后,這小哥還真有兩下子,不愧是世子邊的護衛,張太過使得裴盈更信了影七幾分。

眼看著攀上城墻的賊寇越來越多,城中百姓瑟瑟發抖,眾將士都眼看著裴盈待他發號施令,裴盈有點混,一時暴怒跳腳:“看我做什麼!頂住!等援軍!”

影七適時小聲提醒:“將軍,咱們就是援軍。”

裴盈臉煞白。

影七低聲道:“我們并非兵力不足,而是施展不開,賊人集中攻城,不顧項背,若將軍能領兩隊步卒弓箭手從側翼出城,呈包抄之勢圍攻對方,必能使對方措手不及,甕中之鱉。”

裴盈驚惶道:“城門閉,如何出城?”

影七道:“避開視線,用梯和索。”

裴盈像忽然有了主心骨,召令兩并未參戰的守軍按這方案施行,他想居功,事之前自然不會說這是影七的法子。

影七又道:“將軍得親自去。”

裴盈臉一僵,他可不想沖鋒陷陣。

影七道:“眼看著攻城賊寇死傷至半,將軍親自領兵收了這一戰,豈不是立了一件大功,又落得個先士卒的好名聲。將軍放心,我會好好護衛將軍的。”

這話著實十分有理,裴盈壯了壯膽子,領兵潛伏出城。

平城外雜草叢生榕樹繁茂,他們得穿過一片熱的沼澤林,好在有向導兵領著,并不會踩進沼澤中。

裴盈自然是不敢走在隊首的,在隊尾小心謹慎地跟著,有影七這個高手在邊還是放心了不

路過一片洼地,需要爬過一個小坎,裴盈前邊的一個小兵爬過去之后,影七忽然拍了拍裴盈的肩膀,指著腳邊一潤的藤蔓堆,輕聲道:“將軍,你看。”

裴盈什麼也沒看見,俯瞇眼看了看,那藤蔓竟然在蠕,一個草洼里,有蛇在枯葉泥土之中蜿蜒爬行。

裴盈輕輕吐了口氣,子有些僵。

影七低聲安:“將軍放心,這蛇雖然劇毒,但只要你不它,它們都不會咬你的。”

裴盈略略松了一口氣:“那我們快走……”

脊背忽然一,影七輕輕一推,裴盈便一個踉蹌栽進了那蛇窩里。

落地便被啃噬了幾口,裴盈瞪大鼓脹的雙眼,拼命往外爬,大喊:“救我——救我!來人!影七謀害……”

話音未落,影七撿起一條纖細青蛇,抓著七寸懟進了裴副將口中。

發作,裴副將舌頭紅腫,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的臉變得紫紅,太出猙獰的管,鼓脹的眼珠狠狠瞪著影七。

影七面無表,靜靜看著他,如同無于衷看著一個將要溺死的落水者,裴盈掙扎著抓住影七的手腕,一條青蛇順著影七的手腕爬上來,一口咬在影七左手虎口上。

影七扯下那條青蛇,輕輕一攥兩截,尸扔到一邊。

“將軍,你擋了我家主子的路,我是來清理門戶的。”影七抓住裴盈的手腕,把他拖了上來,“勞煩將軍為我家主子鋪一條路吧。”

裴副將眼中只剩下了影七的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混雜著無和嗤笑,他從前怎麼沒看出這位俊冷的小哥面目有如此可憎!

先前爬過草坎的士兵聽見呼救聲又飛快趕回來,卻見影七扶著幾乎腫得不人形的裴副將,驚惶道:“將軍中了蛇毒彈不得,平城現今無人指領,快傳信回主帳。”

這消息一飛騎傳回嶺南主帳,憑著李苑一口顛倒黑白強詞奪理的伶牙俐齒,強行以將領不足臨時替補的理由立刻帶著護衛趕往平城。

嶺南王這邊也確實沒有多余的將領適合分配到平城,萬般無奈只能答應。

賊寇眼看要攻破了平城,背后卻殺來刺耳的馬蹄聲。

城墻上的守軍看著遠的奔來的戰馬,馬鞍上垂著狼首旗幟,驚道:“援軍?”

平城漸近,李苑扯下馬鞍上的狼首旗幟朝天一扔:“開城門!迎戰!”

影七早已按照名單把對世子殿下有異心的兵士全部暗殺,此時斜倚在城門樓里,蜻蜓劍在指間打了個轉兒,砍了城門的索繩。

城門大開,城中守將蜂擁而出。

鬼衛四散再圍攏,影五作前鋒,直尋著這幫南越賊寇的頭目去了。

城墻上的守將被推開讓出一條路,滿眼就見了兩條包裹在墨云錦中的細長雙,掛滿飛刀的百刃帶勒出小蠻腰的弧線,柳葉眉點絳,面若桃花,走過邊如風細雨拂面。

影焱扛了架重火炮,順著城門樓登上城墻,窈窕姿側坐在城墻側壁上,黑長靴踩在旗幟下,吹了火折子,點燃了扛在纖細肩頭的火引信,瞇起翦水的清亮眸子對準底下的南越賊寇。

一聲巨響,滿地尸炸裂花,黑云四散。

影焱抹了抹紅潤的角,輕笑自語:“今晚獎勵自己吃頓宵夜。”

平時怕胖,不敢多吃的。

影七在附近留意著,把靠近影焱的敵人飛快抹殺。

影焱扛著火瞄準,一邊道:“等會我這有影初守著,你去殿下邊。他想你了。”

他想你了。

影七心里忽然下來,殿下像個小太,只要靠近一點整個人就融化得的。

“嗯,我這就去。”

黃昏時,嘈雜戰火熄滅,影七出了城門,世子殿下坐在他的烏云役背上,著不遠的霞云,烏云役打了個響鼻,載著李苑朝前走了幾步。

影七初次見殿下穿輕甲的利落英氣模樣,束起的長發隨著威風拂起,有幾縷拂到面頰上。

李苑看見影七,忽然翻下了馬,朝影七微微張開手:“小七,快過來!”

影七按捺不住微微揚起的角,腳步變得輕快,又竭力忍耐著別太失禮,終于放棄猶豫跑過去撲進殿下懷里。

李苑抱著他轉了一圈,攬著他的頭按在自己肩窩,低頭用力親他臉頰,著他細的頭發:“走,跟我立功去。”

這一戰幾乎是以碾之勢勝了,邊境小城連傳捷報,短短一月,齊王世子領兵守下十座邊城,除賊寇,使邊境小鎮重回安寧。

消息傳回了燕京,皇帝和眾大臣也吃了一驚,有些與齊王好的老臣便開始贊不絕口。

這不是大到多麼值得夸耀的戰功,但足以證明齊王世子有打仗的天賦,不是個只會在主帳里蹭功勛的懦弱公子。

皇帝下旨,嶺南戰役準許齊王世子李苑領兵出戰。

作者有話說

大家久等了!臣知罪了!萬字大章奉上qaq!

最近正在努力突破寫作瓶頸,覺還是有一點改變的,寫文果然還是得小火慢慢熬,這一章里涉及到很多前文的伏筆,同時也埋下了更深的伏筆,總之放心啦,還是每天晚上七點沒有更新的話就不用等了,慢工出細活,我好好寫才能對得起大家看文花的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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