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第八十章 大雪滿弓刀(十二)

定國驍騎營和嘯狼營援兵在西南方向抵敵人,殲敵三千,殘兵已潰不軍,李沫剛從陣前下來,一銀甲跡斑斑,抱著鹿角弓倚在背風闔眼休息,與此同時,李苑強行取代裴副將領兵守下平城的消息也傳了過來。

暗喜拿著信跪在李沫邊,詢問地看向李沫:“李苑殿下確實有些手段,再放任他逍遙對我們后患無窮。”

李沫閉著眼睛休息,仰頭靠在樹皮上,輕嘆了口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李苑要立功我也攔不住啊,他鐵了心跟我剛,我能怎麼辦,我迎戰唄。”

暗喜小聲問:“您為何如此看重功勛?屬下時您就拼命習武讀書練弓箭,為何?您是世子,明明可以悠哉過一輩子。”

狹長雙眸忽然睜開一條,李沫若有所思地著暗喜,抬手托起暗喜的下頦,用拇指抹凈了他臉頰上的跡。

作牽了手臂的傷,李沫嘶嘶吸涼氣,皺了皺眉。暗喜一驚,跪在李沫邊掀起他的袖,一片豁開的傷口有些腐爛化膿,對方是蠻族,用的武大多涂了毒,沾到皮便會爛掉一塊。

暗喜瞳仁微抖,指尖也得厲害,抓住李沫的手腕,出暗刀豁開傷口,把膿和毒出來,再用水袋里的清水沖了一遍又一遍。

李沫煩了,按住暗喜的手:“這邊離水遠,別浪費,等會兒你喝什麼。”

暗喜啞聲道:“屬下保護不力,請殿下責罰。”當時離世子殿下太遠,敵人又多,其實本來不及保護。

李沫臉發白,埋怨道:“是啊,你怎麼當的暗衛,豈有此理……”

小時候送信跑丟了,被野狗追,嚇得爬到樹上哭,李沫還得爬上去給他抱下來,每天都被暗喜氣死一次。

那時候整座王府的人都能聽見李沫日在訓場吼暗喜,罵他愚蠢,無能,皮鞭得他爬不起來,無數次想把這個絕世小垃圾掃地出門,也不知道哪筋搭錯了把他留下來。

暗喜吸了吸鼻子,失落地垂著眼皮。

李沫用力他的腦袋:“我有時候也不明白你在想什麼,你能跟影五戰個平手,為何會輸給影七?影七不如影五。”

暗喜咬了咬

李沫揚起眼睫:“你下不去手?你喜歡他?”

暗喜慌道:“屬下沒有。”

李沫久久看著暗喜的眼睛,許久,哼笑道:“你不是問我為何這麼在意功勛嗎。”他著眼前的懸崖,修長指節輕輕撥了撥弓弦,“前邊是百丈高崖,再走一步是碎骨,后邊是你們,我退無可退。”

他按著小臂的傷坐起來,輕輕扶著暗喜的臉頰,揚起一邊角,眼神狠戾:“你若是喜歡影七,我就挖了你的眼睛,了你的筋骨,扔到萬蛇窟里讓你尸骨無存。”

“……”暗喜梗著脖子渾發抖。

李沫突然惡劣地笑了,靠回樹下,抬起小臂遮住眼睛,嘲笑:“騙你的。隨便你。”

暗喜噘:“哦。”

轉眼間已是一月后,李沫擊退南越余孽領兵歸營,李苑守下邊境十城,拿著準許出戰的圣旨歸來,仇人相見,冤家路窄。

李沫挑眉看著擋住自己去路的李苑,李苑裝作若無其事微揚下頦,影七:“天兒真熱,快拿圣旨出來晾晾,別悶壞了。”

這兄弟二人自像兩只漂亮的小孔雀,無時無刻不在向對方開屏挑釁,炫耀羽。李沫皮笑不笑,角一:“堂兄,恭喜了。”

李苑手一撐石臺,輕坐上去,蹺起微笑:“同喜呀。”

“接下來咱可是并肩敵,出征藏龍七嶺,堂兄就多歇歇吧。”李沫瞥了李苑一眼,抬腳走,李苑坐在石臺上俯歪頭微笑,從袖口出一本隨便用揩腚草紙裝訂的書冊,托腮問:“我給你寫了本傳記你要不要看看?還是我給你讀一讀?”

李沫不耐煩掃開他的手,轉走了:“滾。”

“真的不要?我還畫了圖。”李苑拿著傳記在他后晃了晃,自已又翻開回味了一遍容,吃吃地笑。

李沫深吸一口氣順了順,領著暗喜暗悲走了。

是夜,將士們慶功,首戰初捷,嶺南定國驍騎營和嘯狼營并在了一起,再過不久就得出征藏龍七嶺平,兩營將士正好趁著這個工夫聯絡聯絡

今日影七當值,李苑的其余鬼衛圍坐了一桌吃飯,影五盛了一碗蛇湯,招呼影四:“哥你嘗這個,可鮮了,特別鮮,而且大補。”

影疊夾了塊白花花的蛇品了品,隨口道:“補什麼?咱們統領的壯得很,就算是把影七那種小野狼制服了,也用不著補。”

影五臉一僵,把碗撂在桌上看著影疊:“二哥,你說什麼呢。”

影疊喝了口茶:“我說什麼了?你哥強/下屬,多囂張啊,用得著我說嗎。”

“你他媽胡說八道!”影五挽起袖子一腳踩凳子上,手里的碗即刻被攥得掉了渣,被影四拽回座位,影四淡淡道:“吃飯。”

“哥……”影五一把拍下筷子,把影四的碗搶過來,“你跟二哥解釋啊,事兒都過去了,干嘛不說清楚啊。”

影疊捧著小茶杯笑笑:“他有什麼好說的,以公謀私嘛,小七的模樣好俊,是吧統領。”

影五忍無可忍挽袖子撲過去,影疊輕吐一口寒氣,凝結一面冰鏡把影五的拳頭隔離在半尺之外,影五猛然一拳打裂了冰鏡,指節滲出

“別鬧了。”影四把影五撥到自己邊,按住影疊肩頭,把人出營帳,自己也跟著出去了。

“哥,哥?”影五還想追出去,影焱拉住他給拽了回來,輕輕頭,安道:“別著急。”

影五把頭埋在影焱懷里,委屈解釋:“姐,我哥才不是那種人……”

影焱輕輕挲著他的脊背:“我知道。這事兒了影疊逆鱗,還是讓他們自己說清楚吧。”

影疊甩開影四的手,兀自靠在營帳邊兒上,微微挑眉看著他,雪白的眼睫微揚著,清淺白瞳盯著影四,重新束了一遍有些凌的發,揚著角與影四平視。

影四仍舊神冷淡,忽然一拳打過來,影疊順勢一接,瞬間反把影四摔出去,影四凌空落地,膝骨頂在影疊腰窩上,猛地把影疊按在地上。

影疊沒再反抗,輕笑道:“統領,我不想跟你打。影宮訓條說了,不準斗。”

“我也不想。”影四松了手,把影疊扔到一邊。

影疊抓住影四的襟,昔日溫和煦的眼神此時咄咄人:“我警告你,就算你是統領也不能為所為。”

“我何時為所為?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王府為了世子殿下。”影四漠然看著他。

影疊冷笑:“是嗎?你們用這種招數騙裴盈信任的時候,殿下允準了?他知道嗎?”

影四略沉默。

“這最好是最后一次。別讓殿下知道這種平白惡心人的事。”影疊甩開影四的襟,揣起手轉回營帳,回頭輕聲道:

“我的小王子永遠不能到傷害,你給我記好了。”

影四看著影疊甩開自己進了營帳,輕嘆了口氣。

他跟影七也不過是在林里嚴肅對坐了一個時辰而已,心早有所屬這件事影四無法和別人分,但他覺得影疊心里其實是明白的,他只是看不慣。

忠誠分很多種,有的為了契約使命,有的為了托孤重責,也有的為了守護一方凈土不污染,世子殿下的上有一種特別的吸引力,能讓邊人一往無前地將他視作最寶貴的人。

李苑剛得到圣上批準了真正的主將,還有不軍務得理,剛剛召了談蒼云進去,影七在帳外的枯樹上安靜守著。

幾丈遠的雜草叢傳來窸窣聲響,影七循聲過去,茂的草叢里出一張白凈的小臉蛋。

魏澄抱著藥箱悄悄跑過來,向影七出手,踮著腳蹦達,影七躬把這小孩兒給拉了上來,坐在枯樹枝椏里。

魏澄的小臉紅撲撲的,從藥箱里翻了翻,拿了個小瓷瓶出來,在影七面前晃晃:“小七哥,了!”

影七眼前亮了亮:“那個雪蘭花?”

“對對對。”魏澄從小瓷瓶里倒了幾顆托在手心,白得發藍的小藥丸散發著令人迷醉的異香,“雪蘭香。每顆都用了三千朵雪蘭花,用我祖上傳的方子熬煉提純,服用一顆能讓強韌度、速度、力量,全部翻一番。我抓了小耗子和狐貍試過,藥效非常穩定。”

若是普通人的氣力翻一番并不是多麼驚人的事,但讓鬼衛的氣力翻一番,就是件絕對不可小覷之事,鬼衛本就已經是武林之中頂尖的存在,屆時這一支鬼衛隊伍就能橫掃千軍,在百萬大軍之中如無人之境。

影七淡淡問:“用人試過嗎?”

魏澄臉一僵:“怎麼可能啊,萬一失控呢。”

影七皺眉:“你不是說藥效穩定。”

魏澄小聲嘟囔:“那我也不能拿活人試啊。”

影七拉起魏澄的手腕:“我帶你去俘虜營。”

魏澄拼命拉住影七:“哎,哎!小七哥!你等會!”魏澄甩開影七的手,怔怔看著他,“你要拿活人試藥?”

影七冷淡道:“為何不行,為殿下犧牲是他們的榮幸。你不愿意那我就親自試。”

魏澄堅決搖頭,把藥倒回瓷瓶里:“不行,那我還是回去再試試吧,我每次用來試藥的小耗子確實變得特別兇猛,但是總覺得死得更快了……不行,等我再研究一陣兒再說。”

影七嘆了口氣:“你盡快。馬上就要進藏龍七嶺了,我想讓殿下萬無一失。”

“哎!見者有份。”一聲輕佻嘻笑從樹底下傳來,暗喜翻跳上樹枝杈,抓住了魏澄的手,把藥瓶拿過來看了看,“這是什麼啊,什麼死得更快了?新毒藥?拿來對付我們嗎?好殘忍啊。”

影七一把奪回來,塞回藥箱,把魏澄提起來扔到樹底下:“去吃飯吧。”

暗喜還想湊近一點,被影七推著臉擋回來,不耐煩道:“怎麼哪兒都有你。”

暗喜道:“我主子我過來跟你們齊王府的聯絡。”

影七冷道:“沒興趣,你走。”

影七的手一,暗喜立刻抬手鉗制住他手腕,攥著影七的手腕,攥得他青筋暴起,手中暗刀發抖,手一松便掉在了暗喜掌心。

“你真以為我修理不了你……”暗喜輕輕掰斷了那把暗刀,把碎鐵片扔到樹底下,難得認真一回,“我來是想問你件事……”

李苑的帳簾忽然掀開,出一束暖黃的暈,談蒼云從里面走出來,李苑也隨后掀開門簾,吩咐安副將:“清查嘯狼營兵將名單,找一個覽平川的來見我。升談蒼云為無常衛十衛長。”

談蒼云整了整襟,恭敬微笑作揖:“謝殿下賞識。”

暗喜愣了愣,悄聲道:“,這小子怎麼升遷這麼快。”

“哼。”影七隨意揪了一片枯葉捻了捻,瞧了一眼談蒼云,“他可不簡單,當初不過是個打雜的小兵,接近我家主子,起初是你們家主子搞事兒那天,不顧把險些中迷藥的殿下醒,后來又在裴副將邊盯著,搜集了不裴盈賄的證據,再后來就是為殿下出謀劃策,在原城與殿下里應外合,殺了投敵守將,使軍隊免于傷亡。”

“他繞這麼一個大圈子,就是為了找個機會讓殿下替他尋失散的兄弟,殿下也樂意。”影七捻碎了枯葉,微微皺眉,“尋不出不妥之,他手段也太高明了點兒。”

暗喜吹了聲口哨,嘻笑道:“小七哥地位不保啊,我看那小弟也俊的。不如我替你除了他,不用你手。”

影七掃開他的手:“用不著,殿下重用他,我護著他還來不及。”

“喲。”暗喜捂,“酸了酸了,一缸大醋太酸了,牙倒了。你就是個護衛啊,跟謀士爭什麼寵。”

影七懶得說話,翻落地,潛進夜中,瞬息間落在李苑邊,眼睛還著談蒼云漸行漸遠得意洋洋的背影。

回過神便被世子殿下推到了營帳邊,攬著細腰低頭親了親,李苑問:“你怎麼總盯著蒼云看。”

還蒼云。“……”影七偏開頭,沉默不說話。

李苑把影七的頭撥回來,輕吻他角,含著影七下吮/吸,低聲道:“你看他做什麼,他長得好看?比我嗎?難得咱們獨還看別人,不準看。”

影七快被世子殿下的倒打一耙震驚了,世子殿下這張能忽悠得別人挨打了還問他手疼不疼。

影七矜持道:“暗喜來了。”

“暗喜來了?”李苑四周,看見暗喜在不遠的枯樹上,捂著眼睛從指里看著這邊,非禮勿視。

李苑跟暗喜打了個響指,暗喜瞪大眼睛以為齊王世子有話要說,長脖子等著聽,只見李苑回頭在影七臉上一通親,示威似的朝暗喜笑了笑。

暗喜小聲說:“我就是來稟報一聲您家鬼衛跟定國驍騎衛打起來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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