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第一百一十五章 凰出岐山(七)
閣樓角落昏暗,櫥柜影遮擋下,影七大著膽子輕輕牽住李苑的指尖。
溫潤的指尖多了一層弓繭,及主子細長手指時,到他的手輕輕了。
或許是因為天寒,主子的指尖在微微發抖。
影七抿了抿,摘下墨錦手套,把手熱了,暖著主子冰涼的手。
“呃。”李苑鼻尖上滲出一點細汗,在發白的臉頰上覆蓋了薄薄一層。
“主子?”影七警惕地跪坐起來,皺眉端詳主子的臉。
主子似乎在忍耐著什麼。
李苑回握住影七的手腕,把人拽到前,低聲笑道:“放松。”
影七眉頭鎖:“王爺,得罪了。”說罷,反手扣住李苑脈門,順著手臂脈筋一路上去,李苑的皮呈現一種不正常的蒼白,白得出腫脹發青的管,管細紋聚集在雙手腕間。
“這是什麼……”影七愕然李苑的脈心,本來蒙著些許困倦的眼神突然警惕,揚起眼瞼盯著李苑,低聲問,“爺,誰干的?李沫,李沫?!”
李苑把手搭在影七頸后,豎起食指按在邊噓了一聲:“只是一點兒毒,偶爾發作,快好了,別激。”
先前李沫問弓匣鑰匙無果,在李苑手骨里注了毒,雖在老影七幫助下祛除了大半,卻落了一點病不好治。
影七氣聲重了些,太突突地跳得厲害,捧起李苑的手,指尖輕輕描摹著主子的管,恐怕下手重了會讓主子痛。
他們不在的一年里,主子孤一人守著一座枯城。李沫如何嚴刑迫折磨李苑要他就范,影七想象不出,像嶺南王世子那般心腸狠毒手段狠辣,落在主子上的傷都不見,全讓主子痛在骨子里。
李苑不像從前了,苦楚劇痛都一個人扛在心里,再也不愿說出來。
他抬手了影七僵繃著的脊背,與他額頭相抵,抹去影七眼角的兇狠怒意,輕聲調笑:“你疼我的模樣好看極了。別聲張,我只想被你憐憫。”
影七抬眼凝視著他,抿了抿咽下到了邊兒的安話,了外袍,披在李苑上,默默倚靠在李苑邊,垂眼拭蜻蜓雙劍的利刃。
寡淡微下,小影衛棱角冷峻的側臉蒙上了一層淡漠恨意,攥著劍柄的手骨節發白,發出一聲攥的骨響。
如果有人想要把主子從自己邊奪走,影七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他生來是李苑的刀,為他殺戮,至死不休。
閣樓里變得愈加安靜,偶爾可聞幾個鬼衛休息時細小的呼吸聲。
影四只闔眼休息了一小會兒,他是統領,免不了多心,臨近黎明去閣樓外轉了一圈,觀察周圍靜和地勢,這座小閣樓位于京郊一間客棧,客棧是空的,已經關張不時日,積雪已覆了厚厚一層,無人打掃。
此間客棧離京城尚有三十里,恰于嘯狼營駐地和燕京皇城之間,看似隨意選擇,實則是絕佳匿之地,資源醫藥充足,人煙稀不懼隔墻之耳。
看來這段日子,王爺確是下過一番工夫的。
影四拍去上落的薄雪,回了閣樓席地而坐,拿鐵釬子撥了撥炭盆,又夾了幾塊兒炭進去,把火燒旺了些。
影五裹著影四的外袍蜷在炭盆邊睡著,暖烘烘的炭火一燒起來,烤得影五臉頰紅撲撲的。
似乎覺得還不夠暖和,半睡半醒地往炭盆邊滾,險些被燙了手,被影四一把撈了回來。
影五突然驚醒,惶恐地把自己蜷一團兒,捂住前的傷口,茫然又驚恐地瞪大眼睛,愣愣地看著影四。
影四也有點張地看著他,不敢妄。
影五就這麼一驚一乍地緩了一會兒,才放松了些,往主子那邊兒瞧了一眼,主子在矮桌邊支著頭休息,還沒醒,影七挨著坐在主子邊,微微低著頭,安靜又矜持地休息,手里還攥著他的劍。
影五松了口氣,小聲埋怨:“嚇我一跳。我以為哪個狗/又要我裳,哥你沒睡啊?”
影四微微皺眉,搖搖頭。遲疑半晌,低聲問:“還疼麼。”
影五疲憊笑笑,沒說話。爬起來坐著,手拿過鐵釬子撥了撥炭火,飛舞的火星兒映在影五的眼睛里。
他站起來拍了拍灰塵,披著影四的裳,朝影四眨了眨眼:“走啊,出來說。”
影四輕嘆了口氣,起跟了出去。
一到外邊,影五垂著眼皮,撓了撓頭發,小聲嘀咕:“疼著呢,能不疼嘛。哥,在……跟你發火兒了,我錯了。”
“我當時就是,委屈,你知道吧,對,我害怕,怕疼。”
“其實就算在你心里主子是第一位,你也是我親哥,濃于水呢,我知道你疼我,也不可能不管我了。”
“其實主子在我心里也是第一位。可我就是不平。”影五喪氣地拍了拍廊欄,“你是我親哥啊……我自己的……你想的第一個都不是我……旁人家的兄弟,兄長總是最寵家里小的,對不?你怎麼能……只寵別人呢?”
影四默然聽著,面無表倚在欄邊。
影五也不指他哥能說出超過五個字的安,就當是自言自語訴苦,這點子話都憋心里不時候了,不說出來不痛快。
他忿忿抱怨。
說白了也不過是想要影四一句安,直說矯,拐彎抹角又顯得娘們唧唧的。畢竟是親哥,他就想要他哥心里也多裝著點兒他,不然這世上也實在沒人疼他,不是誰都像小七那麼好命的,主子的桃花兒就栽在他上,誰也沒法子。
影五扯著影四的領,恨恨又無奈地抬眼問他:“哥,你聽我說話了沒啊?”
忽然被一把抓住了肩膀,接著子被摟了。
影四冰涼的薄印在影五眉心,忍克制地了,啞著聲音問影五:“忠孝給主子……命給你,行嗎。”
影五一臉愕然,了自己眉心,迷茫地看著他哥。
很快,心變得雀躍了些。
轉過使勁了臉,把臉和眼睛都紅了,笑著回頭道:“,干啥呢。”揚起的角出兩顆尖尖的小犬齒。
影四按著影五的頭發了,獨自回了閣樓。
或許因為是親兄弟,影五能看出他眼神里的安,和未出口的一個“乖”字。
“臭哥,還親我。”影五又了臉,匆匆跟著回了閣樓。
他們就在閣樓外說話,一墻之隔,影七起想給主子倒些水喝,借著窗瞧見這一幕,驚訝地抿住。
一走神,腰被一雙手環住,李苑從背后低頭湊到他耳邊輕聲問:“你看什麼呢?”
影七子一僵:“沒什麼。”
正猶豫著,影五跟著影四輕聲推門回來,影五上裹著影四的裳,娃娃臉紅撲撲的,灰暗的小太又升起來。
見主子影七都醒著,一時無所適從。
李苑托腮打量這兩人,角翹起來,玩味笑笑:“喲。”
影四寡淡的臉上難得出一尬,低聲道:“回王爺,只說家常。”
李苑彎起眼睛:“我也沒問啊。”
影四:“……”
鬼衛子骨,恢復力驚人,加上王府的好藥能用的全用了,休整一夜,神緩和得七七八八,去李苑安排的各辦事。
影焱生前在王府劍冢里藏了一批火藥,李苑想方設法把火藥運往燕京周遭藏匿。
李苑從袖里拿出一份金玉帛,放進影七手里。
居然是一份無鑒印的空白圣旨。
“如今燕京皇城戒備森嚴,今夜只能靠你一人潛,去給這幅圣旨蓋上玉璽,今晚,我們送你進去。”
“皇城衛已被李沫的人消耗無幾,宮中探也有本王的人,完后有人接應。”
“多小心。”
李苑連著囑咐了幾句,潛敵后的任務非飛廉組無影鬼莫屬,可李苑私心不想讓影七與李沫正面鋒,李沫狡猾歹毒,更何況邊還有一個暗悲守著。
“是。”影七嚴肅領命。甚至打心底里躍躍試。
他愿意為主子鞠躬盡瘁,著被主子需要的責任。
燕京城沉寂數日,飛雪卻更盛,一層又一層的雪得樹頭彎垂,倚梅園梅花凌。
白雪將世間繁雜掩蓋,以至于大軍境火沖天之時,老百姓們還以為外邊兒是曾經的歌舞升平,等著黎明晨起的,等來的卻是炮火攻城戰馬嘶鳴。
大承曾兵力四分,如今天威營駐守西疆未歸,嘯狼營虎符被封,僅靠皇城衛神鳶營和一眾探,無論如何抵擋不住嶺南鐵騎的滔天陣勢,二十萬定國驍騎衛兵臨燕京城下,可謂不費吹灰之力便破了城門。
嶺南王世子李沫手持鹿角弓,一嶺南王府六翼蝴蝶紋赤焰袍,領數萬兵闖皇宮,邊跟著一頭兇猛黃金豹開路,黃金豹能一口咬碎衛護甲,帶著李沫直奔皇帝寢宮。
李沫果真說到做到,慘淡經營二十年,只待一日龍袍加,篡位改史不過一念之間。
他一進燕京城,即刻下令封鎖所有城門,嚴防死守,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邊的人也進不來,強行鎮尚在城中的文臣武將,待這城門大開之日,便是徹底的天翻地覆。
皇宮遭洗,一場世浩劫二十年前就已暗涌,如今殺機四伏,二十來年前天象有言霸星出世,無論皇帝如何扼殺被視為霸星的嬰兒,興亡罔替終究逃不過因果劫數,無謂的殺戮暴行和抑不過是催生出李沫和李苑,毒蛇吐紅信,藤蔓縊巨樹,翻覆于悄然之間。
暗悲去東宮察看,奉李沫之命刺殺太子,沒想到東宮空著,不見人蹤影,太子的兩個兒子竟也不在學宮。
“太子溜得倒快。”暗悲收了鮮淋漓的劍,過滿地宮太監的尸走出東宮,向李沫復命。
李沫早已背倚黃金豹,坐在龍椅上把玩玉璽多時了。他懷里抱的鹿角弓尚在順著弓弦滴,穿龍袍的老皇帝倒在李沫腳下,脖頸橫著一道紅的弓弦勒痕。
黃金豹輕輕了李沫臉頰上濺落的跡,金黑相間的豹尾依地卷在李沫手臂上。
李沫隨手扔下玉璽,疲憊地靠在龍椅上,了山:“結束了。累。”
暗悲躬復命:“稟報殿下,太子潛逃,還沒下落。”
李沫闔眼休息:“隨便他。”
暗悲又問:“齊王殿下如何置?”
李沫勉強打起神,半睜著眼睛:“他還能怎樣,讓他在越州待著吧。沒了那幾個影衛,他還能翻出什麼花樣兒來,放火燒王府……還真像苑哥能干出來的事兒,怎麼沒燒死他。”
暗悲想了想,試探問:“那,屬下去接嶺南王……回朝?”
李沫還有父王在,奪了皇位也得拱手讓予嶺南王李文晏。
“不急。”李沫冷冷勾起角,“戰功是我的,兵馬也是我的,龍椅難坐,勞心勞力,讓父王安心頤養天年吧。”
暗悲頷首:“是,殿下,額不,陛下。”
突然,外邊有信使眼線匆匆來報,拖著重傷的子踉踉蹌蹌爬進大殿,凄厲道:“屬下是駐地定國驍騎營信使,地牢有人劫獄,齊王府的影衛盡數逃了!”
李沫倏地睜開眼睛,攥了鹿角弓。
燕京城外,數萬定國驍騎衛把守城門城墻,任憑風雪落在盔甲上,士兵巋然不。
李苑策馬領著鬼衛接近皇城,在距離城墻數百步外佇立觀。
憑影七的輕功,一堵城墻本攔不住他,無奈定國驍騎衛嚴防死守,一只小蟲都無法靠近城墻。
影四與影七再次確認了突破路線和回程路線,將守衛薄弱一一指給影七。
影疊捧著小茶杯吹了吹熱氣,翻手一倒,茶水順著杯沿淌下,在影疊手中凍結一支細長明的冰箭,遞給李苑。
李苑隨手拿過寒氣飄渺的冰箭,搭在龍骨彎月弓弦上,對準了皇城上的嶺南王旗。
他低聲道:“影七,半個時辰出來。”
“遵命。”影七在腳邊巖石上借了一把力,形飄忽驟然消失,下一瞬已在百步外的半空緩緩墜落。
再厲害的輕功也遠不至于騰云駕霧,百步外墜落已是極限,他需要東西再借次力。
影疊輕吐了一口寒氣,霎時北風呼號,暴風雪席卷城墻,揚起的雪沙如同幕簾,將所有人的視線蒙上一層白霧。
李苑白長發隨暴雪翻飛,桃花眸子瞇一條線,拉弓弦的手臂在袖中繃出的形狀,指尖一松,一道冰箭裂空疾走而出,穿過怒號的暴雪,如一道白,恰落在影七腳下。
影七腳尖輕踏冰箭借力,一即分,化作無數虛影朝著城墻上迎風獵獵的嶺南戰旗而去。
影七落在城墻上的一剎那,冰箭霎時穿影七后的守衛管,封住氣門,一箭斃命。冰箭碎裂,化作一束寒煙。
他回了一眼主子,順著紅磚青瓦消失在暴雪掩映中,進了皇城深。
李苑緩緩放下龍骨弓,勒馬回頭:“走,把火藥埋上。”
邊鬼衛領命四散,李苑獨自策馬離開,往嘯狼營駐地去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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