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長安》第236章 長安

“你想干嘛,你瘋了嗎?!”鄭旸把蘇岑攬在懷里,盯著那兩個太監從箱子里掏出了熠熠的刀,一步一步近過來。

宮刑,次死之刑,還不如一死來的痛快。這是當年金榜題名的新科狀元,大殿之上侃侃而談,天下風華無出其右。而李晟如今竟想當著所有朝臣的面對他施以宮刑,那跟當場凌遲了他又有什麼區別?!

蘇岑埋頭咳了好一陣子才得以直起來,抬手在鄭旸手上拍了拍,倒像是在安他。

鄭旸忽然就明白了,他是故意激怒李晟,這樣李晟的憤怒就會承擔在他一個人上,不至于牽連了其他人。

這個瘋子,這個傻子!

鄭旸咬了咬牙,張開雙臂把蘇岑護在后,拿出一副拼命的架勢,目眥裂,“誰敢過來!誰敢過來我就跟他拼了!”

眼前線突然一暗,只見那個平時最懂得明哲保的張君張大人上前一步,著肚子八風不地擋在了他們前面。

“要想他們,你就先廢了我這把老骨頭!”

“還有我!”溫修把小天子送到鄭旸邊,擼起袖子往前一站,“一幫老東西,命不值幾個錢,有種你就拿去!”

朝臣們互相看了一眼,也都三三兩兩站了出來,像一堵人墻似的把小天子和蘇岑圍在中間。

看見此此景,李晟著下笑了,“有意思。”

當初這群大臣們就像一群鵪鶉,著脖子任由他拿,一點小恩小惠,或者一點小把柄,他們就俯首耳地對他唯命是從。沒想到生死關頭倒是給出了一骨氣來。

只可惜,太晚了。

“陛下,不哭,”蘇岑輕輕給小天子把眼淚拭去,“王爺讓我告訴陛下,讓你別怕,他會來救陛下的。”

“朕……朕不怕……朕相信皇叔……”小天子一邊說著一邊落眼淚,好像這一年來憋下的眼淚一腦全涌出來了,“你……你也不要怕,朕是皇上……朕來保護你!”

蘇岑微弱笑了笑,卻扶著鄭旸的肩膀慢慢站起來,撥開層層疊疊的人群,一步步走到李晟面前。

“你看見了嗎?哪怕你手里有刀,可你威脅不了人心。就算你做了皇帝,也注定是個孤家寡人,天下的人殺不盡,總會有人想著把你從那個位置上拉下去,你日不能安,夜不能寐,因為一閉上眼睛就都是來找你索命的冤魂厲鬼。這樣的皇上,你還想當嗎?”

李晟微微瞇著眼打量著眼前的人,竟然生平第一次有了想后退的沖

是站住了,眼神里冷冰冰地淬著毒,“那是因為他們還不知道什麼怕,怕到骨子里了,變了鬼也不敢過來。我勸你還是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了,看看李釋,不是照樣窩在城門外不敢進來,他要是真拿你當回事,這會兒早該打進來了。”

蘇岑聞言卻是一笑,忽然偏頭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的夜幕里連顆星星都沒有,蘇岑卻心有應似的盯著一片黑暗挪不開視線。

似乎有喊聲劃開了長安城寂靜的長夜,有什麼在黑暗中撥弄著,攪著,醞釀著。

片刻之后,火炮頓響,西南的夜幕里炸開了一道火

與此同時,破門而了一個侍衛,一進門就跪在地,“皇……皇上,打起來了!”

李晟臉猛的變了。

周遭一切像是靜止住了,所有人或驚喜,或驚嚇,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蘇岑收回視線,沖著李晟輕輕一笑,“你跟他比,永遠也贏不了。”

半晌后李晟忽然振袖一呼,大笑起來,“看看你的好皇叔,你們的好王爺,他管你們的死活了嗎?”

小天子干眼淚,在群臣之中站了起來,“眾卿聽旨。”

滿屋的人瞬間跪了一地。

“朕很高興現如今還有這麼多人跟朕站在一起,你們都是我大周的賢士、能臣,朕幸而有你們,大周幸而有你們!朕接下來說來,想讓你們當著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以及先帝的面起下誓,如若違逆,愧為我大周子民。今夜朕如遇不測,傳位于四皇叔李釋。今夜殉難者,待皇叔拿下佞,皆按照國士恤。只要有一人尚存,皆以四皇叔馬首是瞻,傳達朕的旨意,聽其號令。聽清了嗎?!”

底下已經稀里嘩啦哭倒了一片,片刻后,溫修帶領著大家抬手起誓,“臣……當著太祖皇帝、太宗皇帝、以及先帝的面起誓,陛下……陛下如遇不測,定當謹遵圣意,擁寧王李釋繼承大統,聽其號令,整頓超綱。如有違逆,愧為大周子民!”

“好,很好,都平吧。”小天子仰起下沖著李晟笑了笑,只要這里還有一息尚存,這皇位就落不到他李晟頭上。

李晟冷眼旁觀完這一切,卻是冷冷笑了,“你們又怎麼知道你們要等的人到底能不能活著來到這里,區區折沖府的兵力也妄想跟我皇城軍對抗!來人!”

白籌手捧著一套戰甲進來,親自為李晟著

蘇岑忽然就明白李晟為什麼是這麼一副裝扮了。

他在等著,一直在等著。

他們之間早晚會有這麼一場仗要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場仗他等了太久了,比他想當皇帝還要久,久到以至于聽到李釋打進來的消息,竟一時激地難以自持。

麒麟銀甲,威風赫赫,正克李釋漠北常穿的那套蛟鱗黑甲,他做夢都想跟李釋明刀明槍干上一場,當著所有人的面,將其斬于馬下,再踐踏上千遍萬遍!

手握上那把玄鐵槍時,他竟激地落了淚。

一甩銀甲,邁開大步,向著他的宿命之戰而去。

等李晟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那幫剛剛視死如歸的大臣們還沒回過神來。李晟竟然真的走了,就這麼扔下他們走了。

鄭旸被蘇岑在肩上輕輕拍了拍,上一險些沒站住。

小天子一臉怔怔地看著李晟離開的方向,問蘇岑,“你說,皇叔會贏嗎?”

蘇岑陪小天子站著,篤定地點點頭,“會的,王爺是我大周最好的將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的喊殺聲漸漸近了,炮火也越來越集,有人在撞擊城門,有箭矢破空而過,有人在求饒,有人在吶喊。

整座長安城淹沒在一片火海里,無人安眠。

所有人在這里,也在大周任何一個角落里,惴惴地等待著天命的降臨。

那一夜好像格外漫長,卻又好像一眨眼就到了天明。

破曉的時候進來兩個太監,深拘謹著,鄭旸問他們外面打的怎麼樣了也沒人搭理,只道是讓他們快換朝服,早朝照舊。

外面的炮聲好像小一些了,但空氣中滿是硝石硫磺的味道。一群人被十幾個侍衛趕到了含元殿里,天尚還不太亮,黑黢黢的大殿里空無一人。

不多時進來了兩個太監將大殿里的燈一一點上,慌且匆忙,哆哆嗦嗦的,唯恐慢了一點就會丟了命。

整個大殿里亮起巍巍的燈,晃得人的影子越發魑魅魍魎。

終于點完了最后一盞燈,兩個太監拔便往外跑。

還沒走下龍尾道便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不知是誰在外面大喊了一聲:“新皇駕到!”

所有人往殿外看去,只見李晟在幾個巍巍的太監簇擁之下緩緩而來,一龍袍,冠十二旒冕。

所有人心里都涼了涼。

蘇岑上前一步,“王爺呢?!”

李晟視若無睹地越過他一步步登上那個至尊之位,拂袖一揮,一旁的太監立即道:“新皇即位,眾卿拜迎。”

所有人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跪下。

李晟竟不惱,一臉祥和地看著庭下的眾人。

蘇岑再也顧不上眼前這些荒誕的場景,掙眾人,拔就往外跑。

他不相信……李釋不會輸,更不會死,他一定在什麼地方等著他,他得去找他!

剛跑出殿門,眼前的丹門突然被轟然撞開!

大隊的人馬涌了進來,旌旗招展,殺聲震天。其中一人一馬當先,一黑甲,迎著龍首原上初生的日熠熠生輝,惶惶不可直視。

來到龍尾道前,那人翻下馬,像以往每一個早朝一樣,一步一步,步步登頂,腳下是明大道,后是萬丈輝。

蘇岑只覺得全力氣都散盡了,順著殿門慢慢落下去。

直到一只帶著墨玉扳指的手遞到他面前,將他一把拉懷中。

等進了大殿,一幫子老臣都快哭了,一聲聲喚著“王爺”,再也說不出其他來。

小天子一頭撲了過來,也不顧玄甲冰冷,死活不肯撒手了。

最后李釋費了一點力氣才人松開,又將人一臂撈起,像小時候那樣抱了起來。

鄭旸也想往上撲,被李釋一個冷冰冰的眼神楔在原地。

果然侄子和外甥是區別對待的!

李釋一手拉著蘇岑,另一只手又抱著小天子,哪里還有力再迎接鄭旸這一撲。

打點好一切,這才抬頭看上去。

只見李晟依舊含笑看著下面的人,倒真有幾分天子威儀。

“你當真來參加朕的登基大典來了。”

“是啊,真正的孤家寡人,”李釋一步步登上臺,俯瞰著龍椅上的李晟,“宋凡死了,白籌也死了,你的暗門盡數被剿滅,所有反叛的軍皆已投降,你做了你一個人的皇帝。”

“我沒輸!我才是正統,我是崇德太子之子!”李晟振袖一呼,“以后大周的萬千子民都是要來參拜我的!”

大殿外的兵馬已經隨其后,祁林帶著人馬將大殿團團圍住,自己盯著李晟,防止最后這人被急了咬人。

窮途末路,這已經是一步死棋,他確實是輸了。

李晟坐在龍椅上哈哈大笑,“就憑你們……就憑你們也想抓我,那個卑鄙小人的野種,你們算什麼東西!”

猛然之間寒一閃,那龍袍之下竟然還藏著匕首!

“護駕!”

大殿里一時間作一團!

而李釋僅是往蘇岑前一擋,又把小天子輕輕往懷里按了按。

片刻之后鮮潑濺,李晟自刎于龍椅之上。

這把椅子,從來都是伴著鮮而生。

李晟這一輩子,醉于此,癡于此,最終也是死在這上面。

那副目最終也是癡癡地看著含元殿外,原來這個位置是這樣的風

一直等圖朵三衛的人進來將大殿上打掃干凈了李釋才把小天子放下來,一如往常地吩咐道:“今日早朝就算了,給你一天時間休整,從明日起,一切照常。”

小天子嘟著看著李釋,眼里的金豆子轉了幾轉。

終是于心不忍,又在人頭上,“干得不錯。”

說完了再不耽擱,當著眾人的面,牽著蘇岑,扭頭走了。

蘇岑留意到來自后各的火辣辣的目,覺得如芒在背,卻又好笑。這些人到底是深錯付了,本等著寧親王對他們逐一安,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與他們推心置腹,沒曾想寧親王干完了分的事,只想回家睡覺。

群臣,那是天子干的事。

大殿外尚好,蘇岑輕輕瞇了瞇眼,黑夜太長了,他一時間竟有些不適應。

李釋遷就他,同他并肩慢慢走下龍尾道,一步一步,像走了半輩子那麼長。

落下最后一層石階,蘇岑那顆忽上忽下的心總算落了地。

言笑晏晏地看過去,“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回家,”李釋道,“回去拔草補窟窿。”

又過了大半個月,長安城總算從豫王謀逆的霾下走了出來,李晟余黨被清剿完畢,暗門也然無存了。

后來蘇岑才從曲伶兒那兒知道,宋凡是死于矢,而那一箭也本不是沖著他去的。那天晚上蘇岑進了宮之后他們就遵從李釋安排將朱雀大街沿街的百姓全都遷走,剛好黃家就在其中。暗門的人惱怒,竟然用了弓箭殺百姓,黃婉兒抱著孩子落了單,正好落程之

想象中的劇痛沒有落下,懷里孩子的啼哭也沒有停歇,黃婉兒抖著睜開眼,卻看見了一雙含笑看著的桃花眼。

事后黃婉兒給兒子改了姓。那個人說過,他的兒子怎麼能姓黃,可他連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索就姓白吧,清清白白而來,清清白白做人,不要再跟他們這些人扯上關系。

蘇岑明白,他總算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后來人們借用了李晟那個只來的及出現了一刻的年號,將那場政變稱之為“天之變”。

東西市重新開張,朱雀大街張燈結彩,寧親王依舊在朝堂上說一不二,小天子依舊被訓兩句就掉金豆子。不過好在現在有人能求助了,小天子一被訓慘了就問“蘇卿你覺著呢?”蘇岑一臉尷尬地出來打幾句圓場,皇叔訓人就不那麼嚴厲了。

耽擱了近一個月的科考總算提上了日程,由于“天之變”中還有半朝臣子當初投奔了李晟,后來這些人被革職的革職,查辦的查辦,大周急需一批新員來填補之前的空缺,所以這一屆科舉在所有人看來尤其重要,而這主持科舉的主考就更顯得重中之重了。

只是沒想到這麼重要的人選大家竟眾口一詞,齊齊推了蘇岑出來。

蘇大人當真是哭笑不得,他既不是禮部員,又不是出翰林院,一個大理寺里修刑律的出來主持科舉,這算哪門子差事?

可是面對群臣熱,一人一句險些被唾沫埋了,實在推不過去了,蘇岑只能退了一步,他擔任副主考,而主考則是請來了四朝老臣寧羿,這才堵住了悠悠之口。

蘇大人如今住在興慶宮,理由是他家那小宅子徹底被祁林和曲伶兒霸占了。祁林因為寧王妃的事被從興慶宮趕了出去,無落腳只能倒門投奔了曲伶兒。

從此兩個人就過上沒沒臊的小日子。

說到底祁林是因為他被趕出來的,更何況他這宅子早就送給了曲伶兒,如今若還是賴著不走就有些不識好歹了。

曲伶兒一把鼻涕一把淚兼又手腳麻利地給人打包好了東西,門口了輛驢車,一舉送進了興慶宮里。

看著李釋意味深長的一笑,蘇岑義正言辭地表示他就是借住幾宿,等來日他在長安城里找好了房子自然還是要搬出去的。

只是他算了長安城的地價寸土寸金,他如今不是蘇家的二公子了,靠著那點俸祿估計得到七老八十才能買上房子。

與寧親王同一個屋檐下的日子,他還得擔待很久。

三更梆子敲響,蘇岑從香帳里探頭出來口氣,一副蓮花肩頭微著,眉目含水。

“我……我不行了,明日還得早朝,”蘇大人嗔怪一句,“你若是再這麼蠻不講理,我……我就去前告你!”

寧親王低笑幾聲,“告我什麼?百戰不殆?還是旗鼓不息?”

蘇岑俯下狠狠在人肩上咬了一口,“告你是老狐貍,榨*害人!”

老狐貍眼睛輕輕一瞇,將人反下,“害得就是你。”

除了興慶宮這一,整個長安城都靜靜睡了下去,更夫一聲聲敲著梆子,“天干燥,小心火燭,一夜安好,太平長安。”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到這里就完結了,謝大家一路的陪伴,我之前有好多話想說,可真到這一步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太平長安我更了將近兩年,真的特別對不起一路追過來的朋友,我太能拖了,鞠躬~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我見證了蘇蘇和王爺的仇,同樣的,他們也見證了我從讀書、答辯,一直到參加工作,這個故事大致上還是按照我的預期功寫完了,也算是大功圓滿了。接下來當然還有番外,好多正文里沒待完的事會在番外里呈現給大家,大家還有什麼想看的可以寫下來我考慮一下。下一本估計會開《云想裳》,也有可能會先來一篇腦,畢竟太平長安最后這一卷太郁了,大家都緩一緩,可以先收藏著。

最后謝謝大家,鞠躬!

2號依舊是新年,祝大家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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