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第17章 舊怨
步雪遙這一手不可謂不快,在場群雄自問塵莫及。
那細白的手指就要到葉浮生的脖子,就在這一刻,含笑的聲音從他后傳來:“人,當心啊!”
步雪遙臉一變,手中抓了個空——那竟是個殘影!
葉浮生人已閃到他背后,抬照著后心就是一下,步雪遙本來失了準頭就要因慣前傾,若是被這一腳踹實了,恐怕就得滾到池塘里。
聲一笑,步雪遙上一折,手臂變爪為掌在梅花樁上一撐,右順勢向后一踢,兩人的狠狠撞在一起,又在同時借力一震,而退。
步雪遙單足立在梅花樁上,葉浮生的雙腳卻穩穩落在一張仰天荷葉上。
從出手到站定已過了三個回合,廊上群雄卻只來得及眨了下眼睛。
“好快!”陸鳴淵合上白紙扇,眼里滿是驚嘆,“步雪遙的‘塵步’已有七年未逢敵手,沒想到這位俠士竟能比他更快上一分!”
謝無按在刀柄上的手松了松,目微溫,心里卻嘆了口氣。
假如此人眼不瞎無疾,剛剛那一腳絕不會讓步雪遙輕易躲過去,奈何天妒英才,總要做些添瑕之事。
薛蟬瞪大了一雙目,謝離適才被葉浮生塞的一把花生已經撒了地。
“俏郎君,好手啊。”步雪遙輕點朱,態天,換了個男人恐怕早已呼吸急促,可惜眼下卻是作態給瞎子看,跟對牛彈琴一個下場了。
葉浮生左手中的木刀橫于前,側頭向他的方向微笑道:“得人稱贊,不勝歡喜。”
話音未落,葉浮生已騰空躍起,那張荷葉只輕輕了,而他整個人卻像一支箭矢離弦而出,木刀割裂空氣,竟然發出金戈鏗鏘般的銳響,只一瞬,就從步雪遙的頸邊過,割斷一縷青,留下一道淺紅傷口。
“越甜的男人,心果然就越狠啊……”步雪遙反手一掌拍開木刀,左倏然抬起,蛇一般勾住葉浮生的腰,輕輕磨蹭的剎那陡然發力,將他整個人甩了出去。
葉浮生人在半空無著力,手中木刀隨著風力劃了半圈,恰好避開步雪遙趁勢一掌,隨即翻下落,刀尖水面剛到三寸便斜斜掃出,一泓池水呈弧形飛濺出去,劈頭蓋臉砸向步雪遙面門。
步雪遙廣袖如云,雙手轉,以袍袖將水珠悉數卷下,就在水幕消失剎那,裂帛聲響,木刀從他袖中刺,直步雪遙咽!
刀尖近在咫尺,步雪遙的眼睛卻含著笑,俏皮地眨了眨。
葉浮生左腳尖在右腳背上一踏,木刀陡然改向下一揮,同時飛退,起落剎那到一片荷葉,順手摘了。
只見步雪遙袖子破口竟然鉆出了一條筷子細的青碧小蛇,乍一看像只滾滾的大蚯蚓,它作極快,迅速爬上了木刀,就要朝葉浮生的手咬去,被突然下落的刀鋒一斬兩段,上半截竟然還去勢未絕,朝著葉浮生的面門撲了過去,快如雷霆閃電。
幸虧那一片荷葉后發先至。
葉浮生聽聲辨位的功夫練得爐火純青,荷葉在間不容發之際擋在蛇頭前,手腕一轉,寬大的荷葉將這半截蛇包了個球,沒等它爬出來,就是并指凌空點在荷葉包上,蘊含的力將其震得碎。
“咿呀呀,這條‘小翡翠’可是奴家的寵,俏郎君怎地下手這般無?”
步雪遙心蹙眉,整個人憑風飄了兩丈,轉眼便和葉浮生近在咫尺,雙手屈指爪抓他肩膀,誰知葉浮生合掌他雙手之間,一拍一扣,只聽“咔嚓”一聲,步雪遙的右手被他擰了臼。
霎時間,步雪遙額頭見汗,反震的勁力讓他上半麻痹了片刻,然而他反而湊近了子,鼻尖皺了皺,聞到一若有若無的異香。
眼中一閃,下一刻他折而退,避開葉浮生踢出的一,落在梅花樁上輕輕笑了。
葉浮生的左手在發麻,他用最后的力氣攥了拳頭,將掌心那枚細如牛的銀針得碎。
他看不見,只能向步雪遙的方向側過頭,兩人都在這一刻翕,無聲說出同樣的兩個字——
是你。
一個月前,驚寒關外,北蠻主將胡塔爾的大帳里,葉浮生著蠻兵服飾潛其中,正好撞見胡塔爾扯了一名男子在毯上翻滾,像是正要胡來一番。
他那一刀用了七力道,本以為十拿九穩,沒想到會被那看似羸弱的男子合掌接下。
那時來不及多想,只能以“白虹”變招順勢而下,切開男子腹表皮,迫使他后退的剎那,轉頭一刀砍下胡塔爾的腦袋。
這樣一來背后空門畢,然而他沒有選擇。
片刻之間,胡塔爾人頭落地,而一枚同樣的細針刺自己后背,然后就是和現在一樣的全發麻。若不是他力一刀砍中那人肩頭,恐怕別說殺出重圍,就連跑出大帳都難如登天。
只可惜那時候匆匆一瞥,男子又有紅紗遮面,本看不清面容。
眼下,倒是仇人相見了。
步雪遙挽起紅袖,出的手臂來:“厲郎說得倒是對,如君這般的人必定是不會睡死夢中,我那‘幽夢’竟然能被你制至今,不過想來郎君你自那以后,應該就沒有真正安寢過吧,可累麼?”
幽夢,顧名思義就是能讓人在中毒之后五減弱漸次消失,頭腦昏沉,不斷回想過去所有大喜大悲的事,漸漸分不清現實與虛幻,最終神志沉淪而死。
它不是步雪遙最厲害的毒藥,卻是最喜歡的。
剝皮拆骨挖心掏肺,世間酷刑不一而足,但是真正能讓人死得不甘心的,卻不過“牽腸掛肚”四個字。
人生在世,或多或都會有牽掛,而葉浮生的牽掛更是從來不曾放下。因此只要他一閉眼,腦子里就跟走馬觀花一樣盡是昨日煙云,之可嘆,之不及,好幾次差點就真地睡死過去。
他自詡是個七尺男兒,不肯死得這麼可悲可笑,更不想在黃泉路上還哭得涕泗橫流,所以從那以后再也不曾安睡,只能淺眠休憩,強打神,數日下來,臉上也就帶著病癆鬼一樣的疲。
幽夢之毒已讓他的眼睛和右出現問題,現在左手又被刺中,可真是再倒霉不過了。
“能住此毒月余不心肺,郎君果真好功夫,不過這樣茍延殘累也不累?何不放棄掙扎,讓奴家送你去做個長睡不醒的好夢呢?”
步雪遙飛而來,右手屈指抓住葉浮生肩頭,兩人形翻轉,竟是風馳電掣般撞在一廊柱上,嚇得站在旁邊的人蹬蹬后。
葉浮生吃了眼睛虧,被步雪遙這一下撞得極狠,頭上立刻流了下來,而步雪遙則借著這一下把左手關節撞了回去,活一下后就環過葉浮生脖頸,竟然是想生生扭斷他頸骨!
來不及想太多,葉浮生并指點上他手腕,一力炸開,步雪遙臉一變,霎時便覺得半邊子都沒了知覺,手下便是一松。
掙開束縛,這兩人踏著荷葉與梅花樁在池塘上兔起鶻落,你來我往拆了不知多招,不知多人看得眼花繚,謝離更是覺得眼珠子都要眶了,忍不住問薛蟬“他……他會贏嗎?”
薛蟬搖搖頭:“難說。”
謝無卻起了,他的目從戰局上一掃而過,手拿過了薛蟬的赤雪練。
此時此刻,葉浮生息翻滾,原本強自下的幽夢之毒又被那一針引出來作祟,腦子里雪花般的細碎畫面紛至沓來,恍神了片刻,步雪遙拼著被他一記手刀劈上肩膀,右手屈指就抓在葉浮生腹部,衫扯裂,竟然還撕下了一片來。
傷口鮮淋漓,葉浮生卻沒被痛刺激得清醒,大腦反而更加昏沉了。步雪遙見狀心喜,一手就抓住了葉浮生咽,只要再用力一分,就是神仙難救。
這一剎那電火石,誰都反應不過來。
步雪遙甚至已經笑出了聲。
然而,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
又是一指驚雷點在手上,他手臂一麻,葉浮生就從眼前消失,下一刻,他腳下的梅花樁倏然從中斷裂!
葉浮生適才困,就俯而下,幾乎是著水面橫掠而過,一手掌刀劈在梅花樁上,碗口的木樁齊整而斷,步雪遙只得咬牙退后,再尋著力點。
可惜他這一退,就被葉浮生逮了個正著。
他明明目不能視,卻準確無誤地算準了步雪遙后退的方向,步雪遙這一下就撞在了他懷里,來不及轉,葉浮生的手就扣住了他咽。
他翕,距離如此之近,步雪遙依然只能聽到他細碎的話語,像是做夢一樣呢喃,聽不真切。
下一刻,葉浮生猛地鷂子翻,狠狠把步雪遙踹了下去!
他倒是有心再補一腳,可惜暗傷作祟,也跟著掉了下去,好在一道紅綃席卷而來,纏住他的腰,瞬時拖回長廊,這才免了變落湯的下場。
“咳咳咳……多謝莊主。”
“明知有痼疾,還要上去逞能,果真是嫌命長了。”謝無放開赤雪練,依然開口無好話。
葉浮生聳了聳肩,打算不跟他一般見識,沒想到下一刻就被灌了一杯味道古怪的姜茶,咳得死去活來,肺管子都差點炸了。
“礙事,坐下!”
薛蟬放下空掉的茶盞,眉目間滿滿都是嫌棄和不耐煩,倒是后的謝離忍不住“噗”了一聲。
這杯姜茶可是謝莊主今天一早就吩咐下來給葉浮生準備的,用了四塊老姜才熬出這麼小小一盞,誰喝都得嗆。
以生姜欺負人者恒被生姜坑之,果然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步雪遙倒也爬上長廊,吐了一口,這才覺得中淤塞稍減,他對著厲鋒耳語幾句,原本冷沉的眼頓時一亮,又很快沒下去。
他招過一名下屬吩咐幾句,對方退下之后,厲鋒才拿刀起,運起輕功落在一梅花樁上,道:“既然眼下勝負未分,那麼就由厲某來請戰這勝負一局,謝莊主,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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