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第225章 番外十五·金風玉一相逢

自科舉改制,天下寒門弟子無不以金榜題名為人生大事,隨著秋試期近,書生秀才就算沒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是廢寢忘食手不釋卷。

因此,當路人看到一名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在青樓門外徘徊不定的時候,不管販夫走卒,眼里流的神都可算是恨鐵不鋼,覺得此人面相氣度雖好,卻是個不堪大用的小白臉子。

陸鳴淵只覺后背都要被路人眼篩子,正抬頭掉額角薄汗,不料一陣香風襲來,有嫵娘子裊裊婷婷地走出來,手中絹帕就要落在他臉上,嗔道:“這秋老虎可毒辣得很,陸公子怎麼不進來坐呀?”

“虞姑娘,莫要拿在下取笑了。”陸鳴淵退后一步,先賠了一禮,繼而道,“我想見蘭裳,不知虞姑娘能否行個方便?”

這里是華燈鎮,冥谷外的一座掩城,虞三娘為外圍管事常年在此間留守,陸鳴淵來者是客,訪其中先請通報,也是理與禮數兼。然而,虞三娘模樣雖是弱,拒絕得卻很干脆,將帕子在手上一翻,道:“大小姐不在谷中,陸公子是空跑一趟了。”

陸鳴淵不由得苦笑。

自打三年前秦蘭裳及笄,百鬼門就跟防的黃鼠狼一樣提防自己,早先逢年過節還能打著門派往的名目上門,如今要麼找盡理由收禮謝客,要麼就迎人進去卻總把他支開,從陪著沈老門主下棋喝茶,到跟楚門主切磋文武,往往一兩天折騰下來都見不到秦蘭裳。

若非大小姐是個閑不住的脾氣,每月總要找茬出走游歷,兩人在外還能集來往,恐怕他連秦蘭裳如今高幾尺、發長幾寸都不知道。

三昧書院里一幫師長對這件事作壁上觀,同門學子唯恐天下不,兄長陸巍明言暗示讓他另尋個大家閨秀,大師兄曲知秋雖不置喙,陸鳴淵也知道他是不看好的。

原因無他,兩年前帝王昭告天下,使舊案重審,赦無辜、雪冤屈、治貪惡,曾經驚一時的秦公案也再度浮出水面,余波至今未息。

朝廷里牽連黨羽不計其數,江湖中傳言多變眾口難調,直到帝王帶當今丞相曲知秋前往城郊祭祀荒靈,親奉先帝臨終筆罪己詔,然后重修墓葬地,復啟舊案無辜余黨,整件事才了定局。

去年冬,安勒因分裂,叛黨大軍背水一戰侵擾雁鳴城,為邊軍所抗河,其狩獵軍借道問禪山西嶺意圖作,與無相寺武僧和眾多前來支援的武林人士再度戰。

其中,年僅十七歲的百鬼門大小姐率麾下幽魂奇襲鬼哭澗,炸毀天塹截斷后路,一免后顧之憂,二使戰局形包抄之勢,手中紅纓長槍如蛟龍索命,戰后驚艷江湖。

沉寂三十余年的鎖龍槍,從那以后重見天日。

都說人怕出名豬怕壯,秦蘭裳以前做夢都想當個名盛四海的俠,如今當真闖出了名頭,卻發現這并不算什麼好事。

曾經還站在長輩蔭蔽之下,為非作歹也好、無法無天也罷,都是任驕縱的自由,沒有什麼負累和重擔;現在從人后走到人前,直面聲犬馬、敗是非,言行舉止就要跟家世先人掛鉤,稍有不慎就不引火燒這樣簡單,哪怕再不喜歡,還是要學會三思而后行。

秦蘭裳忽然明白當年葉浮生對說的那句話——世上最可惜的事,就是你不再是個孩子了。

然而自己招貓逗狗的歲月,卻不后悔拿起了鎖龍槍,站在百鬼門需要的地方。

正因如此,秦蘭裳愈發喜歡跟陸鳴淵在一起,書生年長了近八歲,可是溫潤端方,見識廣博通,心思更是溫靈巧,哪怕他一句話也不說,只坐在秦蘭裳邊看書,那也是最溫藉了。

以為能跟書生過一輩子,卻忘了他不僅是陸鳴淵,還是陸家的二公子,是當今丞相曲知秋的師弟,是三昧書院的下任院師。

陸鳴淵傳書來說師長要他準備秋試的時候,秦蘭裳把信紙扔進了爐子里,拎著鎖龍槍把練武場上七十二個木頭人都了個心涼。

心里清楚,以陸鳴淵的才能,別說是參加秋試,就算金榜折桂也非不可,然而這就代表他從此踏進了廟堂里,再也回不到的江湖中。

秦蘭裳不想去阻攔陸鳴淵的前途,可到底是不開心的,一口氣接了十幾張暗榜,這段日子除了做任務就是可勁兒找人打架切磋,連遠在明川的薛蟬都跟上了手,終于讓陸鳴淵得到了消息。

他還在為自己的事焦頭爛額,得信后尚未說句話,就聽到探子來報——百鬼門發了招親帖,廣邀天下適齡的青年才俊前往華燈鎮參加比武招親,勝者就是秦大小姐的夫婿。

陸鳴淵把手里的筆生生了兩截。

這等餿主意自然是沈無端提出的,不知道這老頑是看不慣陸鳴淵,還是單純覺得自家孫到了適婚的年紀,楚惜微勸過兩次也不能讓他松口,最后由葉浮生去跟他談了談,離開輕絮小筑后就派人急召秦蘭裳回來,同時給陸鳴淵去了封信。

明日就要開擂臺,華燈鎮里已經集結了眾多應邀前來的武林俠,有真心實意要打擂臺的,有渾水魚撿便宜的,還有袖手旁觀看熱鬧的,如羅梓亭、薛蟬等好友一日三鴿催他快馬加鞭,卻不知陸書生從天京奔回來,一路已經跑死了三匹馬。

陸鳴淵一風塵,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便先來了百鬼門駐點,可惜虞三娘早得了楚惜微吩咐,他吃了個不的釘子。

與咄咄人、老謀深算的阮非譽不同,若非不得已,陸鳴淵是向來不為難人的,他心知自己在虞三娘這里達不到目的,一面低頭往客棧走,一面思索該如何是好。

冷不丁,一顆花生凌空砸來,被白紙扇擋下,陸鳴淵尚未抬頭,就聽見一旁傳來悉的笑聲:“這位書生,你這一路低頭,在找遍地黃金還是如玉呢?”

陸鳴淵轉,只見路邊小吃攤坐了兩人,黑男子擰眉吃著青菜丸湯,青人則剝著花生下酒,一對桃花眼里笑意盎然。

“楚門主,葉大俠。”陸鳴淵上前打了招呼,讓老板上了一壺茶和兩盤點心,與他們同桌而坐。

葉浮生瞥見他眼底青,打趣道:“如今秋試將至,看來陸公子是秉燭夜讀下了苦功,只是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呢?”

陸鳴淵:“我聽說蘭裳要比武招親,就趕過來了。”

“你來做什麼?”楚惜微苦大仇深般吃完最后一顆丸子,眉頭擰得像疙瘩,從頭到尾都是不爽的模樣。

陸鳴淵自打明了自己的心意,面對他們倆總有些莫名氣短,這回卻難得直面刁難,道:“自然是來跟百鬼門提親。”

葉浮生放下酒盞,意味不明地“哦”了一聲,楚惜微毫不客氣地道:“陸公子來提親可是找錯地方了,我百鬼門是江湖門派,蘭裳也是從小野慣了,做不來什麼家夫人,還是請陸公子金榜題名之后另尋閨秀吧。”

陸鳴淵定定地看著他:“我不會金榜登科,也不會再找別人。”

“陸公子,”葉浮生開口道,“你乃陸家嫡子,又是南儒門生,仕之事并非你自己一時沖就能拿起放下,畢竟兒興許會意心迷,之后坎坷磨難都要用一輩子去走。”

“多謝葉大俠提醒,但我并非一時沖,而是早有決定。”陸鳴淵笑了笑,“當年我師父在世的時候,讓我和曲師兄據事論政,在棋盤輿圖上推演己念,最終我輸得一敗涂地。”

葉浮生道:“此一時彼一時,你不試試怎麼知道?難道說,一次失敗就讓你畏懼不前?”

“非也,當初我輸給師兄,是閱歷手段不如,更是事理念有差。”陸鳴淵垂下眼瞼,“宦海浮沉,一旦局就是勾心斗角,哪怕再不愿意,也要學會犧牲,不管是犧牲別人還是自己。”

楚惜微眼一沉。

“面臨取舍,師兄會舍小為大,丟棄子換走卒,必要時禍水東引,一設局法不容,可是……我做不到。”陸鳴淵道,“那一天,師兄舍了一隅卻換大龍死而復生,我顧及零星卻滿盤皆輸。”

葉浮生搖了搖頭:“你夠聰明,卻不夠狠。”

“因此,我不能仕。”陸鳴淵抬起眼,“有些事避無可避,有些人九死無悔,但是我不想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我……做不到無牽無掛。”

楚惜微了然:“那麼你此番能離開天京,也該有曲知秋的意思。”

陸鳴淵挲著茶杯:“我與師兄深厚,但是政見相左,我若是在江湖當為其助力補其不足,仕卻必會增大嫌隙,到最后反目仇、立場對立未可知。”

葉浮生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擊幾下:“然而,你家里人也這樣想嗎?”

陸鳴淵苦笑道:“陸家三代為,兄長鎮守邊疆,早年將我送到師父門下,也是讓我學仕的意思,將來兄弟相扶、文武相助,家勢何愁不興?”

楚惜微嗤笑一聲:“野心。”

“這次京,本也是家中所迫,我無心于仕途,但這些事宜也當早作決斷,不可拖延留禍。”陸鳴淵抿了一口微苦茶水,“陸家同袍在武之中頗有份位,兄長又是一方大將,現在已經足夠惹眼,我若登科朝,除了錦上添花就只是徒惹猜忌,得不償失。因此,我此番應約上京,就是想解決這件事。”

葉浮生笑了笑:“既然你現在能出現在這里,看來是達目的了。”

陸鳴淵但笑不語。

楚惜微冷哼一聲:“為什麼不早些跟蘭裳說清楚?”

“因為,當初我沒有多大把握。”陸鳴淵苦笑,“我知道蘭裳一定會幫我,但是這件事還得我自己去解決才能絕后患,更不可牽連到上,否則我若是連眼下都做不好,又怎敢跟說將來呢?”

“你至,該告訴一聲。”葉浮生按住楚惜微的肩膀,“你心里都是為好,可是年輕人之間信任也很重要,一時瞞也許是善意,可若你想跟過一輩子,就不該被這些耽誤。”

頓了頓,葉浮生道:“知道你去天京的時候,蘭裳很難過。”

陸鳴淵一怔,握杯的指節微微發白。

“比武招親是老門主的意思,明日就要開擂,如今已無回轉余地。”葉浮生拉著楚惜微起,丟給他一塊戰牌,揚長而去。

昔日驚鴻掠影,如今仍是快得轉瞬即逝,陸鳴淵剛把戰牌接住,就見那兩人已消失在長街盡頭,連個影子都找不到了。

翌日辰時,華燈鎮盛況空前,前來的武林人士都趕往城郊十里坡,百鬼門財大氣,將這山野之地布置像模像樣的會場,除了四丈方圓的擂臺,還在周圍擺好了桌椅板凳、瓜果茶水,從上頭去,麻麻全是人頭,真打擂的不過百余,看熱鬧的卻近千人。

百鬼門下屬維護著秩序,楚惜微等掌事人落座在上首連夜搭建好的小木樓上觀戰。

陸鳴淵手里的戰牌乃是甲字一號,自然是頭一個上擂,也不知道葉浮生到底是偏心他還是偏要整他,這三日他必須得守住擂臺常勝不敗,否則一旦被人打了下去就再也沒有上來挑戰的機會。

見狀,楚惜微輕聲道:“你故意的?”

“想跟丫頭好,不先吃點苦頭,能過你們爺倆這關?”葉浮生捧著紫砂壺往太師椅上一靠,活像個大老爺。

楚惜微聞言:“你覺得我刁難了他?”

葉浮生從善如流地道:“不,是我慣著你。”

楚惜微:“……”

一聲鑼響,比武開始。

陸鳴淵為南儒傳人,雖武功高強絕非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質書生能比,卻也是“君子口不手”的個中典范。如今他站在擂臺上,看下面烏泱泱一群掌之輩,頓覺前途不亮,簡直要瘋。

可他沒有退,也沒有怕。

白紙扇一開一合,文質彬彬的素書生擺開掌勢,深吸一口氣道:“在下陸鳴淵,求娶秦小姐,各位如有賜教,這廂恭候,來吧!”

一天下來,他就掛了八道彩,一張小白臉五鐵石心腸如楚惜微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羅梓亭拿事先準備的上好金瘡藥給他傷,薛蟬抱臂在側道:“還有兩天,撐得住嗎?”

陸鳴淵拿熱蛋敷著眼圈,托著腮幫子氣,聞言卻斬釘截鐵道:“能!”

話音剛落,他就聽見窗外一聲輕響,薛蟬皺了皺眉上前一看,只見外頭空無一人。

第二天,陸鳴淵在擂臺上等了一上午,也沒看到他那來自天劍門的對手,正在眾人面面相覷時,對方同門師弟匆匆而來,高聲道:“認輸!我師兄舊傷復發,今日認輸!”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陸鳴淵先是一愣,下意識去看自己的幾個友人,發現是一個賽一個的茫然,很明顯不是他們暗中下黑手。

接下來,十幾個參戰者陸續認輸離場,從門派有事到功突破急需閉關,甚至連回老家親這樣不靠譜的理由都找了出來,偏偏個個理直氣壯,簡直讓人嘆為觀止,直到陸鳴淵打完今天還有種做夢的覺。

散場后,楚惜微黑著臉去了城中客棧,毫不猶豫地踹開房門,里頭的綠姑娘一只腳踩在窗框上沒來得及逃之夭夭,就被他一手拎了下來。

“痛痛痛!小叔你揪著我頭發了!”秦蘭裳如今已年近十八,出落得明眸皓齒、如花姿容,可惜此時抱頭鼠竄,半點形象也沒有了。

葉浮生走過來時順手關門以免“家丑外揚”,出言道:“阿堯,教訓兩下就得了,丫頭也是大姑娘了,打破相不好辦。”

“嬸兒——”秦蘭裳一把抱住他的小嚶嚶哭訴,“小叔要打我!你得做主!”

葉浮生聽到了久違的兩個字,慈的腦袋,然后抬頭對楚惜微道:“你繼續,打殘了咱們養著。”

秦蘭裳直覺自己找死了,脖子放開手,一聲不敢吭。

楚惜微大刀金馬地一坐,冷哼道:“你昨晚敢去下黑手,現在倒知道怕了?”

秦蘭裳心知騙不過他,干脆犟道:“都說了比武招親,連我都打不過還上去丟人做什麼?”

“你還有理了?!”楚惜微雙眉一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讓其他人怎麼看我們?怎麼看陸鳴淵?說百鬼門遛著大家玩,說陸鳴淵勝之不武!”

秦蘭裳道:“難道讓他一個人打三天就是公平了嗎?”

楚惜微冷笑道:“他可以走!”

秦蘭裳仰著頭:“那就讓他走,大不了我跟他一起走!”

“你……”楚惜微話沒說完,就被葉浮生按了下來。青男子如今已經年過而立,模樣并不顯老態,只是氣度沉穩了許多,他倒了杯茶給楚惜微,又秦蘭裳的腦袋,搖頭道:“一點小枝節,怎麼還跟斗一樣置氣了?阿堯你個當叔叔的,有話好好說,兇得跟要吃人一樣怎麼行?”

說完一個,他又看向秦蘭裳,道:“你覺得陸鳴淵今天會輸?”

秦蘭裳想了想:“今天也許不會,但是明天必然不好過,我不想他輸,也不想他有個好歹。”

“比武都是點到即止,誰失了分寸也有我跟你小叔看著,書生上有傷但無大礙,是你關心則。”葉浮生搖搖頭,的頭發,“我們知道你對比武招親的事不歡喜,但是你這幾年在外面闖,名聲有了,人也長大了,總要考慮姻親,而你們兩人的事也得有個結果。”

秦蘭裳鼻子一酸,道:“我知道,就是……”

“那張戰牌是我給他的,但在此之前薛姑娘已經給書生留了一張戰牌,也就是說他本可不必第一個上去,卻還是做了首位,一直堅持到現在,你知道為什麼嗎?”

秦蘭裳抬起頭,只見葉浮生回頭看向房門外的一道人影,角微挑:“君子者,不論為人事、談說理,都得有始有終,對嗎?”

楚惜微早就知道陸鳴淵來了,此時葉浮生話音剛落,他就一袖揮開了房門,待書生進后又以掌風將其關上。

“多謝楚門主、葉大俠。”陸鳴淵抱拳行了禮,然后蹲在秦蘭裳面前,把發捋到耳后,笑意溫如春風,“蘭裳,昨天在窗外的人是你對嗎?”

秦蘭裳抬眼看他,輕輕點了頭。

“你來看,還為此盡心力,我很歡喜。”陸鳴淵抬起的右手,虎口上面還有藥布,是昨夜崩裂的傷。

向來守禮不敢越矩的書生將這只手在臉上,隔著藥布輕輕一吻,道:“我要做第一個想娶你的人,也會是最后娶到你的人,你信我,好不好?”

秦蘭裳從來靈古怪妙語連珠,此時好像癡了,突然間一個字都不會講了。

陸鳴淵把手上的藥布重新包扎了,才頂著楚惜微如刀的眼站起來,彬彬有禮地告罪出去了。

比武招親第三天,輕風細雨,百鬼門大小姐終于出現在小木樓上。

秦蘭裳穿著火紅的子,與立在旁的長槍紅纓相得益彰,麗得凌厲,而的目始終落在那個手持白紙扇的書生上。

漫天飄雨細如牛著月白長衫的書生今日赤手空拳,沒有拿他常用的白紙扇,而是抬頭沖秦蘭裳一笑,然后手接住了幾點零星碎雨。

兩代南儒皆以奔雷掌、雨棋聞名江湖,陸鳴淵自跟隨阮非譽得其心教導,在奔雷掌上的造詣已然不低,唯有雨棋詭譎多變,而他外執,對某些事頑固得很,也就對這些變通不得其法。

如今五載已過,他從年意氣的頭小子變了半個老江湖,即將就任三昧書院下任院師,帶領同門弟子修文傳武,哪怕外表還是溫文爾雅的迂腐書生,腔下的一顆心卻不曉得多長了幾個眼子。

這一日漫天細雨,打在觀戰的人上并不覺疼,只是沾微涼。

可惜陸鳴淵的對手并不這樣覺得。

指如弓,力如弦,電而出的雨點就如離弦之箭,一剎那飛雨網,若萬箭齊發迎面而來,此人將外袍一扯在手中轉如盾,雨點打在厚實外上竟未卸力,但聞數聲怪響,衫竟似被暴雨鋼針了個千瘡百孔!

此人大駭,然而雨點穿后,卻不知是沒了后勁還是陸鳴淵手下留,打在上半點也不疼,正驚疑間,面前風聲突起,卻是陸鳴淵欺而近。

來不及猶豫,他抓起環首大刀橫過頭頂,恰好迎上陸鳴淵的一掌。掌與刀面相接,如泥牛海半點聲息也無,卻有雷霆般的力在刀上炸開,震得虎口崩裂,半邊子都頃刻麻痹!

他大驚失,正運功逃開,卻不料適才被雨水擊中的地方猝然傳來針扎刀刺似的劇痛,仿佛有萬千冰針骨而,無論氣還是力都在經脈間陡然一滯!

木樓上,楚惜微眼睛微亮,葉浮生頷首笑道:“戰機拿不錯。”

秦蘭裳坐在他們旁,見得臺上勝負已分,一張面容更是神采飛揚,握槍的手松了又,目跟著陸鳴淵。

“承讓。”

一掌就要破腦罩頂之際,陸鳴淵手勢一轉,膝蓋曲起頂在那人腰腹上,使了巧勁將息不繼的對手打落擂臺,然后微了口氣,向臺下的其他俠士張開手掌。

這天一共打了八個時辰,到最后風停雨止、夜幕降臨,陸鳴淵已經全沒了力氣,渾上下淋淋如從河里撈上來,有雨水也有汗。

他的呼吸早已了節拍,手指抓住擂臺欄桿支撐著,眼前被汗水模糊,看東西都出現了重影,而幾個短促重的氣過后,他又勉強站直了,聲音嘶啞帶笑:“還有,哪位賜教?”

臺下無人應聲,小木樓上高香燃盡了余灰。

楚惜微站起來,聲音不大,卻穩穩傳在場所有人耳中:“此番百鬼門比武招親結束,勝者——三昧書院陸鳴淵。”

他話音剛落,葉浮生已經大笑一聲,抓起了桌上作為勝者彩頭的纏金絞紅繡球,手腕翻轉當空一拋,繡球就跟長了眼睛一樣落在陸鳴淵手上。

同時撲進他懷里的,還有飛袂如火的秦蘭裳。

陸鳴淵的腦子當時便一嗡,耳邊是喧鬧聲大作,眼前有煙花沖天而起,可當他回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在馬背上馳風而去,背后秦蘭裳負槍策鞭一騎絕塵。

“蘭裳,擂臺……”

“你都贏了,還婆婆媽媽做什麼?”秦蘭裳用力一夾馬腹,看著書生一的狼狽,又是狂喜又是心疼,一時間眼眶都紅了,“臭書生,我都怕你被人打死在擂臺上!”

“各位俠士都有分寸,不會的。”陸鳴淵雖然累極,卻還有心思跟開玩笑,“不過,我要是真的輸了,你會怎麼做?”

秦蘭裳咬牙切齒道:“你敢!要是你輸了,我先打敗那個贏了的人,再打死你!”

“在下不敢,不敢。”陸鳴淵佯裝告饒,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嘯,心也似乎要飛出來一樣快活,笑問道,“咱們這是去哪兒?”

“去冥谷,見我祖父!”秦蘭裳得意道,“現在你贏了,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陸鳴淵卻是眼前一黑,驚道:“停停停!快停下來!”

“作甚?”

陸鳴淵苦著一張臉絮絮叨叨:“旁人見親故,尚有迎門掃榻、十里接風之儀;君子見行,需得先下帖、明時地、正冠、備信禮。我現在形容不端、未攜紅禮,可謂失禮至極,怎麼能這樣去見……”

秦蘭裳聽他這五年不變的婆婆練地朝天一翻白眼,然后猛地松開手信馬由韁,轉而摟住陸鳴淵的脖子,傾側面在他上啃了一口,以言。

陸鳴淵滿腦子的“之乎者也”、“君子禮信”,在這一刻隨著魂魄一起被驚飛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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