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九往后退了步。

竟然是沈流響……不可能！絕無可能！！凡胎，如何能在滅神鼎中活下來！

但視線中，那青年在不斷近，容不得他不信。

仍是俊面容，只是臉尤為蒼白，眉宇著堆積甚久的郁，角微勾，笑意卻不達一雙猩紅眸。

衡九從他上，到一令人窒息的迫，并非來源于修為，而是從骨子里的畏懼，那是妖族……統制！

衡九目逡巡，落在宛如染了的雙眸，頓了頓，心頭云霧驀然散開，瞪大了眼：“窮奇——！”

“是窮奇！你煉化了魔！！！”

衡九心神劇震，遲遲不肯相信面前一幕。

一來煉妖乃邪，他費了好大功夫東拼西湊才學到法，世間應當只有他一人會，沈流響從何學會的。二來他將窮奇關在鼎，是為了讓其折磨，時刻在重傷半死狀態。

沈流響進滅神鼎，遭遇與窮奇一樣，但他沒有魔那般強健的軀，單憑脆如薄紙的人族真，怎麼可能在鼎熬過十年不死，還煉化了魔？！！

衡九氣急敗壞，好在理智尚存，面對緩步靠近的沈流響，毫不猶豫地轉逃開。

尋常妖煉化已十分艱難，窮奇這類的魔更難如登天。

雖不知沈流響如何功煉化的，但他就算再厲害，心牢也困不住窮奇多久，只要等一時半刻，就會遭窮奇反噬，而亡。

衡九心知如今不可力敵，只有拖時間，待沈流響自取滅亡，再做打算。

但他沒料到，剛掠至空中，前線便是一暗，接著“砰”的一聲，人影墜落，在地面砸下大坑，周圍綻開蛛網似的裂。

衡九里不斷涌出鮮，一只足靴踩他口，慢條斯理地碾了碾。

“往哪逃。”

結界外。

眾人憑借出結界的混雜靈力，判斷出里面有人在打斗，還不止兩人，一時焦急又擔憂。

“帝君走了，到底誰還在妖都？”

“魔到底死沒死，先前那哀嚎，是窮奇的聲音吧！”

“結界又有響，快看！”

獨在一方的徐星辰眉頭皺，注意力不在結界。

他低垂著頭，盯著躺在臂彎，張開小大口大口氣的元嬰，臉上盡是擔憂之。

沈流響的元嬰方才產生異樣，突然汗如雨下，渾環繞起淡淡的霧，與此同時，他上似乎有徐星辰察覺不到的氣息散出，引得四周妖修投來驚駭目。

徐星辰趕將他抱在懷里，用袖遮住小影，找了個無人的幽靜之地。

帝云宇飛升離去，徐星辰難過至極，但思及不走會隕落，心中便只剩萬幸，總有一天，他與徐星憐、沈流響可以去尋帝父，能再見。

可眼下，看到沈流響的元嬰出現問題，時不時出瀕死之態，徐星辰渾都是涼的。

他用溫和靈力護著元嬰，眼瞧生息近乎滅了，聲音不由自主泛起輕，“你在結界里做什麼，你可別有事！帝父不在，我就剩你和星憐了……”

好在不一會兒，元嬰蒼白如紙的臉蛋恢復正常，模樣也變了許多。

又長大了點。

褪去了孩稚，變五俊的年模樣。

不過仍是小小的，只有掌大，在徐星辰臂彎里，烏黑的睫羽不住，兩只小手抓著他襟。一會蜷起來，似乎冷到極致，一會像被誰架在火堆上一般，渾汗，白皙臉頰滿是汗珠，張息著。

唯一不變的，就是臉上的痛苦之意。

徐星辰不用腦袋想，都知道沈流響一定出了什麼事，但他攔在結界外，這結界是帝父所設，本破不開。

徐星辰無計可施，走到結界旁，泄憤地踹了一腳。

沒想到，結界芒一閃，竟然發出清脆聲響，從空中碎裂開來，伴著無數點墜落，結界破了！

與此同時，臂彎的元嬰消失不見。徐星辰臉一變，迅速踏其中。

方才結界，衡九痛嚎一聲，沒了生息。

沈流響低垂眼睫，眸出森然冷意，待人死去也不放過，打算若衡九再度復活，就再殺一遍。

可惜不到片刻，心口一震。

沈流響捂了下，殷紅鮮從纖長的手指間溢出，他臉愈發蒼白，蒙了層霧的視線變得恍惚，踉蹌地回到地面，本打算將徐星憐打走，但魔已經開始反噬了。

沈流響額頭滲出冷汗，白皙皮下泛青管突起。

他指尖攥，揚手打碎結界，將元嬰喚回后消失在原地。

結界碎裂，率先趕到一行人。

徐星辰看到地面的纖瘦影，臉一白，落到徐星憐旁。凌夜目淡淡地掃了圈，直到見染的靈劍招搖，臉才變了變。

其余諸位妖王，率先趕到了衡九邊，盯著他尸神各異，誰知，衡九咳了聲，活了過來。

后方大片人見沒有兇影，立即涌了來。

“窮奇呢？窮奇在何？！”

周圍一片廢墟，殘留著窮奇肆的痕跡，眾人無不悚然，尋到了在場唯一知曉發生何事的衡九。

“大妖王，窮奇可還活著！魔打傷你跑了嗎？！”

“帝姬為何此，也傷了！”

衡九被趕來的手下攙扶坐起，面無地咳了聲，迎著眾人目，眼神冷，一字一頓的朗聲道：“是帝宮君沈流響，擅修邪，煉化窮奇，打傷本王與帝姬，窮兇極惡！現本王號召……”

話未說完，一個青男子出現在他面前，修長的手向衡九間扼去，角沒了溫和笑容，語氣冰冷。

“勸你慎言。”

衡九急忙抓起手下擋住，翻躲開，又要大喝，臉頰“砰”的被揍了一拳。

“一派胡言！盡是胡謅！他不會如此！閉！你給本君閉！！”

衡九吐了口，帶著幾顆碎牙，只覺遇到兩個瘋子。但他們越不讓他說，他越要說，還要吼大聲音，讓三界的人都知曉！

“沈流響煉化魔獲得無上法力，現走火魔，無人可擋亦無藥可救！現、本王號召三界有義之士——共除之！！！”

黎明之際，又一震撼三界的消息傳出，在世間掀起軒然大波。

***

大雨稍歇，一片靜謐中，晶瑩雨珠從葉尖落，砸在泥水坑發出滴答一聲。

薄薄的寒意從地面升起，隨雨霧在林間散開。

沈流響屈膝蜷在樹下，不知是冷還是其他緣故，清瘦影不住發抖，一頭墨發漉漉在上。

隨時間流逝，細發逐漸變得明，了銀，宛如雪花覆蓋其上。

沈流響置之不理，眸闔，意識聚集在心牢前。

心牢在識海一蔽之地，是個牢籠。

此時，煉妖符文筑起的鐵門里，關著一個著破爛，同樣渾裹的銀發男子。

他察覺沈流響的到來，睜開雙目，眼底劃過，隨后咧一笑，抬起手，指了指裂開細的符文。

“你完了——”

起初沒把沈流響殺掉，最后反而被煉化，窮奇又恨又惱又驚，唯一欣的是終于離開了那個鬼鼎。

接下來，符文徹底崩散的那刻，就是他反噬之時。

快了，沈流響撐不了多久！

探完符文，沈流響一手撐樹站起，指尖嵌糙的樹皮，不知不覺溢出了。

這片林是到八荒的必經之路。

沈流響控制不住魔，隨時可能反噬而死，不由想來八荒見個人，不然死也不甘心。可是他有些撐不住了，經脈中的蠻橫妖力開始暴，仿佛即將要沖破經脈奔涌而出。

沈流響失控，直接一掌震碎了樹。

轟隆聲后，林間恢復平靜，片刻，不遠又傳來窸窣聲響。

白影穿梭林中，姿容，氣質清雅出塵，雖孤一人，卻不住說著話，而說的話，又與賞心悅目的外表截然不同。

“他媽裝好人！你將妖骨丹引到此，不就是為了讓我來尋周玄瀾麼！”

“錯了！我說錯了！我不是人！真他媽辜負你一番好心。”

素白澈真話猝不及防出口，又趕忙用假話哄著溪，心底卻在冷笑，待他奪了妖骨丹解決朱厭，再與這蠢系統論長短。

據溪所言，妖骨丹就在藏在前方不遠。

素白澈彎起角笑了笑，正加快速度，一道紅銀發的影從天而降，他反應極快地退開，還是被一把扼住了纖細脖子。

“你……？！！”

看到對方面容后，素白澈瞪大了眼，嚇得花容失。

竟是沈流響！

素白澈怔了下，對上一雙冰冷猩紅的眸，忽地反應過來，仿佛得知了一個驚天大，“你煉化妖了！”

沈流響無意與他談，白皙如玉的手驟然收，啞著嗓音，“你來尋妖骨丹是不是，在何，告訴我。”

素白澈將妖骨丹當救命符，哪里肯拱手相讓，搖頭對方也不信，他索一手施法襲去。卻不想，沈流響實力今非昔比，了他一擊，毫無波瀾地看著他。

下瞬，窒息籠罩了素白澈。

“最后一次機會，妖骨丹在哪？”沈流響眼神冷漠，“不回答，我便用搜魂。”

素白澈臉瞬變，搜魂的大名他聽過，如刀片在神魂刮，生不如死，搜魂后，稍有不慎還會變傻子。

素白澈氣極，恨不得將沈流響千刀萬剮，但他不知對方煉化了哪個妖，修為太過可怕，直接讓人生不出反抗之心。

——了！

***

山深不見底，白影盤膝而坐，前火堆噼里啪啦炸出星花，火落在臉上，滿是鷙。

不遠的轉角，影匯，里端赤若若現，伴著時不時的哀嚎慘。

僅聽得便令人心驚膽戰，不敢嘗試這是何等折磨，但素白澈羨慕不已，同時心里恨意達到極致。

沒了妖骨丹，他從此只能依靠溪幫他制朱厭，以溪的惡劣，多半讓他繼續任務，完一點進度，就給他一點兒活路。

簡直是噩夢……都是拜沈流響所賜！！！

素白澈心中充滿憎恨與惱怒，眼睛也漸漸紅了，朱厭開始在他沖擊封印，素白澈吐了口，用雪白的袖抹去跡，隨后，若有所地側過頭。

痛聲不知何時停了。

一道紅影出現在轉角，妖變的銀發恢復如常，細烏發微，細碎額發下，眉宇間的郁之氣仍在，只是眸不似染，僅泛著微紅。

一只修長的手搭在石壁，青年俊臉龐半邊在黑暗，半邊映著火，煞是好看。

素白澈看得愣了下，旋即張要怒罵，可擔憂惹惱了對方，說不定會將他在此毀尸滅跡，不由閉了。

為了小命，大丈夫能屈能。

素白澈扯扯角：“妖骨丹給你了，看你吞下效果不錯，該放我走了吧。”

說罷，他等了半晌，發現口結界仍未撤去，心頭咯噔了下，燃起熊熊怒火，“，你玩我！奪寶不夠，非要殺人是不是！”

沈流響聽他稔的罵人，神微變，盯著他若有所思。

但沈流響此時麻煩纏，沒時間浪費在這上面，將疑拋之一旁，快步走到素白澈旁。素白澈看他過來，邊罵邊躲，可他的反抗對于煉化窮奇的沈流響而言，不起半點作用。

沈流響指尖溢出四縷靈力，環束住素白澈手腳，結結實實綁在石壁上。

“別。”

不管過往恩怨，如今素白澈也算救了他一命，沒了妖骨丹，素白澈離朱厭反噬也不遠了。沈流響已有窮奇之力，想要制朱厭，將其從素白澈解決并不是難事。

他并不多言，一掌按在素白澈心口，靈力直探心牢所在。

素白澈卻拼命掙扎起來：“夠了！夠了！！……原來你藏著這心思！別我！”

將他按在墻上，束縛四肢，這姿勢素白澈太了，到頭皮發麻，尤其是沈流響手他膛的那刻，素白澈氣到七竅生煙，各種問候層出不窮。

可罵了半晌，發現服還好端端穿在自個上。

素白澈愣了愣，面前的人烏睫輕懸，眸靜靜看著他。

細看，微翹的眼尾泛著點紅，看，凝聚的目好似在看一個白癡，隨后青年收回手，“好了。”

話音落下，沈流響消除結界，提步離開了山。

素白澈立在原地半晌，捂了捂口，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朱厭在他咽了氣。

“——？！！”

外界天已暗。

沈流響已有轉瞬千里之能，放出的神識亦有超乎尋常的范圍。

他立在路口，闔眼放出神識，不一會兒，神識便抵達遙遠的都城，他不知周玄瀾在何，想尋覓蹤跡，沒料到，放出的神識探到了其他消息。

“誰能想到沈流響包藏禍心，竟然想煉化了窮奇！還功了！太可怕了！”

“若非大妖王親口所說，怕是世間無人敢信，他可是帝君之子啊，這般給帝宮抹黑，若是帝君知曉，怕是氣得要回來！”

“別說了，帝君若在，定一掌打死這孽障！聽說帝姬重傷至今未醒，他啊，連自己妹妹都下得了死手，真是畜生都不如！”

“噓，小聲點，沈流響有了通天本事，說不定能聽到你我正義之言，要來殺我們呢。”

“不怕！窮奇雖可怖，誰知沈流響得到了幾分妖力，如今眾妖王齊聚妖窟，商討除魔大計，定然取他項上人頭！”

……

一天之，沈流響煉化魔的消息，傳遍三界各個角落，大街小巷，皆是人心惶惶，指各界領頭勢力作出應對。

但除了妖界，另兩界態度十分古怪。

修真界，眾人翹首以盼的三大宗門，除了西宗，另兩個都著古怪。

一向除魔衛道最積極，走在維護修真界安穩最前端的劍宗，此次竟然穩如泰山，唯一的靜就是，派劍尊葉冰燃去了妖界。

另邊清凌宗，以宗主凌夜不在，不能擅自行事為由，亦推拒了各大仙門的邀請。

而魔界，向來只聽魔尊一人之令，南曜權不讓，就沒人會。

于是乎，三界所有人的目，只能放在妖界，以大妖王為首的伐魔大軍上。

今晚的妖窟決議，萬眾矚目。

夜如墨。

大殿，夜明珠散著溫潤，將眾妖王臉上神照得一清二楚。

衡九盡收眼底，這些人知曉煉妖存在，沈流響還功煉化后，野心都寫在臉上了，恨不得立馬抓到沈流響，將窮奇放出，改為自己煉化。

衡九心里冷哼，一群蠢貨。

煉化窮奇又如何，遲早遭到反噬。

沈流響應該早就神魂俱滅，被窮奇反噬了，衡九如今急的，是盡快找到窮奇。

大殿寂靜幾瞬，衡九輕咳了聲，“為今之計，盡快找到這個窮兇極惡之徒，但找到后，切記不可輕舉妄，先通知本王，否則以爾等實力，定然那沈流響逃……”

話說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

殿門大開，不知何時立了個人影。

青年一襲染的淺裳，在夜間襯得如著紅一般，眉眼微抬，角彎起的弧度，讓衡九尤為悉。

衡九臉一變，倏地從椅上坐起。

——竟然還沒被窮奇反噬？怎麼可能！

殿其他人本蠢蠢，想對沈流響下手，直到發現一無形的威籠罩過來，己彈不得，頓時臉一白，豆大汗滴墜下，不敢輕舉妄。

此等實力，絕不可力敵！

沈流響緩步衡九走去，他未藏形，殿外眾人當即看到了他，紛紛出駭然之，一團。

“魔！魔……沈流響來了！”

“快逃！快逃！！”

“不好，快救大妖王！”

一行不怕死的人沖向大殿，卻不想，都撞上了門口結界，憤怒抬頭間，猝不及防目睹了一場淋淋的殺戮。

殿，各妖王與他們一樣，只是離得更近，早已嚇得面無。

衡九的慘響徹大殿外，盤旋妖窟之上，令所有人腳發，心生寒意。

殿口囂的眾人，漸漸安靜下來，混在其中衡非參，面慘白，嚇得屁滾尿流，率先跑了。

他父王竟然在沈流響手下毫無還手之力！

沈流響認識他，知道他是衡九的兒子，說不定下一個就到他了！

衡非參一跑，原本忠心耿耿的手下，見狀也都逃了去，整個妖窟立馬兵荒馬。

沈流響解決完衡九，不知是否了魔影響，掠到殿頂，竟不不慢觀賞起這一慌至極的場景。

遠遠去，殿檐上的青年穿了件紅，袂在風中飄飛。

孤坐在月下，支起一條，纖長玉白的手里，握有一顆晶瑩剔的九嬰核，其上跡未干，卻把玩的津津有味。

他微低著頭，俊臉龐有些蒼白，瓣卻紅潤如。

角勾起，眉眼也是彎的，可眼底卻沒有毫笑意，盯了核半晌，反而出幾分暴戾，似乎下一瞬，就要大開殺界。

直到察覺一縷目，若有所地去。

著玄袍的男子不知何時來了，逐漸向他靠近，又仿佛怕把他嚇到了，嗓音低緩輕的說：“師尊別怕，弟子來了。”

沈流響愣了愣，下意識將手中的核藏到背后，像個犯了錯的小孩，神無措。

周玄瀾腳步一頓，心頭好似被狠剜了一刀。

疼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