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劍棲桃花》第6章 初見
林如翡又開始咳嗽了。
這次喝了什麼藥也沒有用,層層疊疊的意從他的嚨里溢出,引得他不住的抖著瘦弱的肩膀。
林辨玉坐在床邊看著自己這個弱多病的幺弟,吩咐侍玉蕊去藥房取些花回來。
花是治咳嗽的藥,但會傷了胃氣,除非是特別嚴重的時候,一般都不會用在林如翡上。
今天不用,卻是不行了。林如翡頭一片腥甜,他想要下那涌上來的鐵銹味,卻沒有功,只能用手里的巾按在了邊。肩膀一陣劇烈的抖,林如翡好不容易過了氣,便將巾一卷,想要藏起。然而林辨玉又哪里是那麼好糊弄的,他手一,將巾奪了過來,看到了巾上一片暗紅的痕跡。
林辨玉見到此景,重重抿,眸暗沉。
林如翡想要說什麼,林辨玉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不必開口。林如翡知道自己二哥不高興了,他不高興的時候,都是這樣的表,他想要勸,出口的卻是連綿不斷的咳嗽,最后只能苦笑著作罷。
浮花站在床邊,雖然一語不發,臉卻同樣難看。
玉蕊回來的很快,手里捧著藥房里取來的花。
林如翡喝了花,憋在膛里的那口氣總算是順了不,間的意也漸漸散去。
“出去吧,讓他休息。”林辨玉起。
浮花玉蕊低聲應好,垂頭退下。
林辨玉幫林如翡掖好了被角,也退了出去。
林如翡靠在床頭,神懨懨,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了一聲巨響,但又并不真切,好似只是他的幻覺罷了。
林如翡抬眸看向窗邊,為了防風,窗戶已經被浮花關上了,既看不見院子,更看不見春景。
他好像一只被囿于涸轍里的鮒魚,只能被困在此方天地。
不知睡了多久,林如翡聽見屋有人走的聲音,他半抬眼眸,蒙眬間看見浮花端著水盆進來,小心翼翼的為他去了額頭上的虛汗,眉目間滿是憂愁,見他醒來,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的喚了聲公子。
林如翡問:“幾時了?”他一開口,才察覺自己嗓音沙啞至極,想來是剛才咳的太過厲害,連帶著嗓子也咳破了。
“酉時了,公子可想吃些東西?”浮花溫聲問道。
林如翡搖搖頭,他說:“把窗戶打開吧,屋有些悶。”
“可是馬上要夜了,風有些大。”浮花道,“公子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這風一吹,怕是又要犯。”
林如翡懨懨道:“不想吃東西。”
喝了花,雖然咳嗽是止住了,但他現在毫無胃口,甚至一想到食,就會覺得反胃。
浮花咬住下,到底是沒有再說出勸解的話來。
林如翡雖然睡了許久,但依舊十分疲憊,便開口讓浮花下去,說自己想單獨休息。
浮花點頭應聲,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屋子里便又靜了下來。
林如翡靠在枕頭上,半垂著眼眸。他沒什麼困意,但也沒力氣,連抬手這個作,都做的很是勉強。
太快要落下了,夕過窗戶的隙,細碎的灑在地面上。
林如翡的眼睛慢慢合上,呼吸微弱的閉目養神,然而恍惚間,他卻生出了一種奇怪的錯覺,屋子里……好像來了什麼人。
林如翡睜眼,看到了融在夕里的一片緋紅。他屋子里的窗戶,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了,暖的,籠罩著大半個屋子。芒里,有人側對著他坐在窗邊的桌子前面,紅,黑發,腰間挎著一長一短兩柄黑劍。
林如翡愣住,張:“你——”
他想問你是誰。
然而紅人卻先開了口,聲音低沉,帶著些慵懶的味道,他問林如翡:“有酒嗎?”
鬼使神差的,林如翡竟是應了男人的話,他說:“什麼酒?”
“什麼酒都可以。”男人的手撐著下,“桃花酒最好。”
從這個角度看去,林如翡只能看見男人半邊的側,但這已經足夠了。男人生的極,眼角狹長,應該是一雙漂亮至極的丹眼,長眉斜飛鬢,鼻若懸膽,若只看面容,當真是有些雌雄莫辨。然而男人這樣的相貌,又著一襲紅,卻毫不顯得氣,反而棱角分明,氣質高雅,讓人不敢生出之心。
林如翡又想咳嗽了,他捂住,低低道:“你從哪里進來的……怎麼……到我的屋子里來了?”
男人道:“沒有酒麼?沒有酒,我便走了。”
林如翡啞然,被男子這理所當然的態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最奇異的是男子說的這些話,竟是也不讓人覺得唐突,反而生出了一種自己不能滿足他便是失禮的疚來。
“浮花。”林如翡出聲。
“公子。”浮花在屋外應道。
“有酒嗎?”林如翡又問。
“酒?”浮花莫名,“公子想要喝酒麼?”
林如翡道:“給我拿一壺進來,最好是桃花酒。”
浮花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聽了林如翡的吩咐,取了一壺還未開封的桃花釀過來。林如翡的孱弱,酒水之類的東西自然很沾染,不過飲酒風雅,林如翡偶爾還是會在狀況比較好的時候,喝上一杯。
不過這會兒林如翡還病著,怎麼會突然想喝酒呢,浮花很是奇怪。取了酒,又用熱水溫好,這才輕手輕腳的敲開門,帶著酒進了屋子,看見剛才還病懨懨的林如翡這會兒神好了不,坐在床頭凝視著大開的窗戶。
“公子。”浮花出聲。
林如翡回頭,讓浮花將酒放在桌上,浮花照做,而林如翡卻是看出了異樣。明明紅男子就坐在窗邊桌旁,可浮花卻視男子于無般走了過去,放下了手里的酒,低聲道:“公子病著,不宜飲酒呢。”
“我知道。”林如翡眨眨眼睛,“我不喝,你把酒放著,出去吧。”
浮花覺得家公子好生奇怪,但還未發問,林如翡便道:“你去熬些小米粥,再備些小菜,我有點了。”
一聽林如翡說了,浮花便把疑拋到了腦后,欣喜的嗯了聲,提著擺便飛快的往外跑,本來以為林如翡要吃東西最早也是明日的事了,現在卻突然有了神,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紅男子也沒有看浮花一眼,酒放到了他手邊,他便舉杯倒酒,一口飲下。
酒是浮花新釀的桃花酒,用的是山下桃林里的花,酒味甘醇,又帶著些桃花獨有的苦清冽,很適合春日獨飲。
“你是誰?”林如翡想起了什麼,他捂住自己的右眼,道,“你是我院子里的那棵桃樹?”
男子不語,只顧飲酒。
林如翡見狀便也不再問,就這麼靜靜的看著男子一杯接一杯,直到酒壺見了底,他才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杯。
“要再來一壺麼?”看出了男子眼中的不舍,林如翡的發問。
“不必。”男子微笑,“微醺正好。”
他微微偏過頭,那雙狹長的眸里浮出些淺淡的笑意,他問:“你數過桃花麼?”
這話沒頭沒尾,很是突兀。
但林如翡奇跡般的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他說:“沒有。”一聲輕嘆,“院子里的桃花不肯開,只有梨花肯讓我數。”
初春的夜又涼又慢,他睡不著,便坐在窗前,看著院子。云層很厚,既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院子里掛著幾盞火明滅的燈籠,不夠亮,但足以讓林如翡看清楚院子里的樹們。春意已生,樹梢上全是熱鬧的繁花,林如翡揚起脖子,一枚枚的數了過去。
這棵梨樹上,有花蕊八百七十九枚,林如翡記在心里,像是記下了一個只有自己知道的。
他喜歡桃花,但奈何家中的桃樹不肯綻放,梨花便也湊合,聊以藉漫長的涼夜。
男子聞言笑了,如春花,格外人,他說:“你想數一數桃花嗎?”
林如翡說:“想。”
男子說:“那我們便一起去吧。”他忽的起,寬大的紅袖出弧度,像一朵艷麗的花,隨后轉,朝著躺在床上的林如翡出手,“同我來。”
林如翡正說些什麼,男子卻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一把握住了林如翡放在前的手,他的手一片冰涼,竟是比病中的林如翡還要冷上幾分,凍的林如翡微微打了個寒。
“走。”他說。
林如翡的便騰空而起,就這麼從窗戶飛了出去,“等——等一下——”
男子本不理。
林如翡瞪大了眼睛,淡的眸中一片愕然,發在夜風中凌的舞,另一只空著的手死死的抓住面前人的襟,害怕自己就這麼從半空中掉下去。
男子卻放聲大笑,他說:“莫怕,有我呢。”
說著竟是松了手。
林如翡呼吸一窒,本以為自己會就這麼掉下去,可卻發現自己的腳下好像踩著什麼,低頭一看,竟是男子腰間的一柄佩劍。
林如翡有點恍惚。
何為劍修?
是林珉之的長劍橫九野,高冠拂玄穹。
是林辨玉的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林如翡認不得劍,提不起劍,學不會劍,他生在劍派,卻不是劍修,但此時此刻,他的腳下,卻踩著一把本以為永遠也不到的飛劍。
半空中風聲很大,吹得林如翡角簌簌作響,和著男子的笑聲,他好似看見了夜深,盛開了萬千繁花,只是這花開得不同院中那般寂寞,熱鬧的讓人鼻酸。
仗劍當空,長行千里,一更別去,二更便回。
林如翡覺得心中暢快,忍不住大笑出聲,忽的也想飲上一杯溫熱的桃花釀。
作者有話要說: 攻:再不出現,家里的寶貝兒真要被外面的妖艷jian貨勾走了……
哈哈哈哈昨天看到一個可讀者的神評論“林如翡,別名勾劍,又字招桃,外號引猴”
備注:仗劍當空,長行千里,一更別去,二更便回化用自呂巖詩詞《絕句》,“長劍橫九野,高冠拂玄穹”出自張華的《壯士篇》,“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出自貫休的《獻錢尚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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