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雪朝同趙辭講起了前幾日發生的事。說起了自己那不的庶出弟弟，聞府居心叵測的姨娘們，還有那位無緣無故被牽扯進整件事中的醫。

他刻意回避了自己走父親魂寐香，嫁禍給三夫人的事。而是將整件事套上了別的幌子，草草向五殿下解釋了。

無論聞府背后藏著多齷齪事，都是自己的家事，容不得別人來說三道四。更何況五殿下如此襟懷坦白，聞雪朝不想對他提府中這堆爾虞我詐的破事，平白無故臟了他的眼。

若是別人來問，聞雪朝都懶得解釋，旁人怎麼理解便怎麼理解。但不知為何，他不愿讓趙辭誤以為自己是個瘋瘋癲癲，醉心于兒長之人。

他對趙辭說此生都不會讓自己為所傷，這話倒是不假。至聞雪朝打心底里這樣想。

趙辭靜靜看著聞雪朝胡應付自己，聽他上句不接下句地編一通。他并未計較聞雪朝這一番自相矛盾的措辭，卻在聞雪朝停下話頭后問他：“你有朝一日總是要娶親的，到時候你該如何？”

“京中對我有意的千金小姐，無非是奔著聞府的門第和我這嫡子份而來，真心之人又有幾個？”聞雪朝不屑道，“若是真有那麼一日，姑母和父親都我娶親，我便稱自己患了不舉之癥，對那遭事有心無力。”

趙辭失笑：“你堂堂聞家大公子，就算真的不舉，依然會有許多子想要嫁你。”

趙辭并未說出后半句，何況你樣貌如此出挑，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人。不說同床共枕，恐怕許多人只要見到這張臉，便會日日魂不守舍。

聞雪朝覺得五殿下此言有理，頓時有些怏怏不樂。

“如今你我尚未人，自然不懂之事。總有一日，你若真正遇到自己心儀之人，那時你便不會那麼想了。”趙辭說。

聞雪朝臉上帶著些許茫然。

趙辭還記得趙焱晟曾在上書院提醒自己，聞雪朝是他見過最聰明，也最薄的人，讓他離此人越遠越好。

如今看來這人的確不知為何，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薄”二字所言非虛。

“殿下，”聞雪朝突然說，“殿下，您站著別。”

趙辭聽到耳后傳來嗡嗡地響聲，原來有一只蜂正在圍著自己打轉。

趙辭屏息凝神地站在原地一不，卻見聞雪朝正挽起袖子朝自己走過來，似是要徒手把蜂抓住。

他還未開口阻止，就見聞雪朝揚起手徑直朝自己臉上揮了過來。蜂見有人朝自己撲過來，驚慌地躲進趙辭的后頸，狠狠地蟄了他一下。

趙辭吃痛出聲，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他的形向側晃了晃，聞雪朝一時撲了個空，眼看一個趔趄就要向前倒下。

趙辭回過神來，上前一步想要接住倒下的聞雪朝，卻不慎絆了一下，連帶著聞雪朝一齊向后倒去。趙辭在聞雪朝倒地前一把拉住他，換作自己后背著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樹下的靜驚飛了枝椏上的鳥兒，鳥們撲扇著翅膀朝半空飛去，將枯葉從樹上抖落。趙辭承了大部分的撞擊，聞雪朝則被他牢牢護在前，應該沒什麼傷。

落葉擋住了趙辭的視線，一時間看不清上人的狀況。正開口詢問聞雪朝是否安好，趙辭的后背和脖頸同時傳來劇痛，他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

突然間，有一雙冰涼的手慢慢過趙辭的額頭，在眉間的位置停住了。聞雪朝的手指有些抖，但還是一片片將擋在趙辭眼前的落葉取了下來。

日過樹椏的隙灑在兩人上，趙辭看不清眼前人的表。四周萬籟俱寂，連一聲鳥鳴都沒有。他只能聽到聞雪朝急促的呼吸聲，和自己如鼓擂般咚咚的心跳聲。

趙辭發覺自己上某也產生了變化，聞雪朝趴在他的上，自然也發現了。頃刻間臉變得十分不正常，神慌張地想從趙辭上下來。

趙辭一把抓住了聞雪朝的手腕，聞雪朝掙扎了一番，發現掙不開。

“你……”聞雪朝有些驚慌失措。

趙辭覺得心中有些話想同聞雪朝說，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但見聞雪朝神慌，似是被自己嚇到了。最后便還是松了手，苦笑道：“拉我一把，我直不起。”

聞雪朝發現自己誤會了五殿下的意思，一時有些臊得慌。他匆匆忙忙從趙辭上爬了起來，對他出了手。趙辭一手扶著聞雪朝的手臂，一手扶著墻，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聞雪朝滿臉愧難當。趙辭是因自己的莽撞而不慎摔倒，倒地前還不忘護住自己。他反倒好，與五殿下靠得那麼近，心思卻全放在旁門左道上，忘了殿下是被自己著才起不了。

他有些心虛地看著趙辭：“殿下。”

“嗯？”

“殿下后背摔得嚴重嗎？府上有療傷的藥，我這就派人速速去取來。”

“不必。”

“殿下大人不記小人過，這次就饒了我這回吧。”

“好。”

行吧，都怨自己，五殿下又變回往日惜字如金的模樣了。

“若無他事，我便回宮了。“趙辭拍了拍袍上的塵土，對聞雪朝說道。

聞雪朝心中一凜，看來趙辭是真的生氣了。

見趙辭起便要上墻，聞雪朝忙說道：“五殿下，等等！”

趙辭轉過，淡淡看著他，等他開口。

聞雪朝言又止，隔了半晌終于冒出一句：“多謝殿下給我帶的藥。”

還是想不到要說什麼，實在是太過于別扭。

“只是順路而已，不必言謝。”語畢，趙辭便一躍而起，從院墻上跳了下去，玄黑的擺消失在了墻頭。

方才五殿下離開時，神好似約有些失落。莫非自己產生了錯覺？

趙辭走后，聞雪朝一夜無眠。

生在聞府，長在皇宮，聞雪朝早已看了這世間的人世故。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無人能比得上他那套爐火純青的扯謊功夫。

聞雪朝從不怕得罪人，也無人敢招惹他。今日得罪了趙辭，卻令他心中有些不安。趙辭既不會報復，也不會憎惡自己。

趙辭只會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注視著他，看到聞雪朝無所遁形，逃無可逃。

每每被趙辭看著，他都覺得自己像是天化日下被了袍。他的每一句謊話，每一次言不由衷，都被五殿下看在眼里。

方才他拿去趙辭眼睛上的落葉時，趙辭的眼神卻與平時不同。仿佛冰山融化在黑霧中，眸中只剩下和的。

然而在臨走時，那樣悉的眼神便又回來了。那眼神分明在說：“你在撒謊。”

趙辭這一夜睡得也并不安分。

他做了一堆怪陸離的夢，一會夢到自己手持虎符率軍直廣，持劍登上宮中那尊帝王之位。一會夢到自己坐在江南畫舫中，手持杯盞飲酒當歌。一會夢到胡人破了雁關，自己被箭釘死在了城墻上。

夢中所述之事，無論是為國捐軀，避世絕俗，還是九五之尊，他都曾心存向往。然而在所有的夢里，他發現自己都是孤一人。一人稱帝，一人泛舟，一人戰死。夢中沒有聞雪朝，沒有母妃，沒有涇將軍。只有自己孑然一，了卻此生。

趙辭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的裳已被冷汗打。

他曾經孤寂慣了，只覺得京中喧囂浮華吵鬧，如今一覺醒來才發覺，原來這世上已有人讓他心生牽掛。

太子大婚已過半年，涇昭儀葬皇陵一事便提上了日程。欽天監剛定下日子，朝廷便派人通知了鎮北府。

涇將軍整頓好了鎮北軍務，帶領著一千兵啟程南下，來送涇昭儀最后一程。

聞雪朝剛回太子府侍讀不久，宮中便下了諭旨，著眾皇子近日加騎訓練。涇將軍京時正值皇家秋獵之際，靖帝有意讓皇子與世家子參加圍獵，由大將軍親自校考點評。

涇將軍馳騁沙場多年，是大芙年高德勛的守國門之將。許多皇子從未見過這位大將軍的真容，聽聞此次秋獵能將軍親自點撥，紛紛抓了騎訓練，鉚足勁想要在秋獵上名列前茅。

世家子們也頗有些躍躍試，只因這是一次得陛下青眼的大好良機。沒過幾日功夫，廣郊外的馬場便滿了前來試練的世家爺。

聞雪朝聽到此消息，卻是愁上加愁。

他為聞家嫡子，秋獵時自然會到萬千關注。人人都知聞公子有匹好馬，卻很有人知道聞公子實在是騎藝不。與皇子們玩鬧一番倒還過得去，此次秋獵是要當著陛下面配合太子，維護好趙啟邈的臉面，他心里實在是沒底。

太子雖不如聞雪朝般擔憂，但亦是日日抓時間訓練，時刻不敢懈怠。聞雪朝每日課后都陪著趙啟邈在馬場跑馬，卻從未見到趙辭的影。

趙辭如此好騎，理應不會錯過此次秋獵才對。但自從上回在聞府相見，聞雪朝便再也沒有和趙辭面過。

他心里清楚，太子心里的潛在威脅應該就是趙辭。一個是自小在外磨練的年將軍，一個是騎著汗寶馬的大芙儲君，兩人之間確實難分勝負。趙啟邈也期待著能在馬場遇上趙辭，與他切磋一番。但此人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自那日以后，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