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出宮，百臣隨行。

三千羽林護送帝君抵達西郊，一路旌旗獵獵，號角聲響遏行云。今日要參與角逐的皇子與世家子們早已候在此，見車架近了，紛紛跪在地上三呼萬歲。

靖帝見大芙俊杰皆聚于場中，以太子為首的年郎們意氣風發，一時間興致頗高。他吩咐隨行公公賜下酒，待眾人飲下，秋獵便正式拉開帷幕。

“如今這些小輩也長大了，不輸你我當年啊。”靖帝對帝座下首的涇霖慨。

“陛下說的是，”涇霖接過公公奉上的宮中佳釀，仰首一飲而盡，“臣上一回見太子殿下時，殿下還在年。如今殿下已初崢嶸，乃我大芙幸事。”

“不知今年秋獵，卿覺得誰能拔得頭籌？”

“臣不敢妄自揣測。不過太子殿下的坐騎是匹百年一遇的汗寶馬，恐怕他人難以匹及。”涇霖沉了一番，又開口補充：“不過殿下旁那位公子騎蒙古白馬，蒙古馬腳程極快，尚有余力與太子殿下搏上一搏。”

靖帝對涇霖之言不置可否：“坐騎乃外力，誰能拔得頭籌，還需看真本事。辭練兵如神一事，朕早有耳聞。今日還等著他給太子立個下馬威呢。”

涇霖哪能聽不出帝王的言外之意，趙辭負武學，自然可以在這獵場中大展手。但若是了太子一頭，便是拂了儲君的面子，還需適可而止。

涇霖垂首道：“五殿下于騎只是略懂皮，技藝不。太子殿下自然無需擔憂。”

靖帝意味深長地看了涇霖一眼，見將軍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多言，只是招手喚了大太監上前，悠然說道：“可以開始了。”

圍場中央四周十二座大鼓齊鳴，鼓聲震震作響。羽林衛拉開了樹林前用作阻隔的紅綢。琥珀撒開蹄子，載著太子率先朝林中沖去，聞雪朝騎著冰饕跟其后。其余皇子與世家子們跟在太子后，浩浩的隊伍奔了西郊苑林，朝不同的方向四散開來。

有并驅爭先想拔頭籌之人，便有置事外事不關己者。聞雪朝遠遠瞧見趙焱晟將馬拴在一棵百年老樹上，在一旁隨便找了個大石頭便坐下了。他從隨攜帶的包袱里掏出了本書，扣在腦門上開始小憩。

趙啟邈也看到了趙焱晟的舉。他一慣看不起這位碌碌無為無大志的皇弟，有些鄙夷地對聞雪朝說：“老四還是這般百無一用。”

聞雪朝笑道：“管他作甚，咱們先去哪里？”

“樹林外圍良稀，我們往林子深走走，說不定能殺幾頭猛。”趙啟邈抓起琥珀的韁繩，便朝林子深走去。

聞雪朝聽從太子的話，正調轉馬頭，卻聽到趙啟邈低頭吩咐隨行的侍衛：“你們四勘查，如有趙辭的蹤跡，即刻來報。”

“是！”隨行侍衛四散開來。

聞雪朝在林前曾留意找過趙辭的蹤影，但當時人多嘈雜，趙辭一黑，頃刻間便被淹沒在了人山人海之中。待自己林后再尋，卻再也找不到他的蹤影了。

“表兄為何獨獨要尋五殿下？”聞雪朝不著痕跡地問。

“他既好騎，又悉山林走勢，今日便定會去林中猛最集之地。我若找到了他的蹤跡，此趟收獲一定不。”趙啟邈竹在。

樹林深人煙罕至，看起來便危機重重。聞雪朝本勸趙啟邈止步，但見他心意已決，只能催促冰饕跟上琥珀，免得和趙啟邈中途走散。

他倒是毫不擔心趙辭，這人什麼刀山火海沒蹚過，還怕這區區皇家獵場不。

越向樹林深騎行，林木越茂，綠意也更盎然。活走的痕跡越來越明顯，林鳥在參天古木中鳴穿梭，野兔躲在灌木叢中向外張。聞雪朝與趙啟邈沿途下了許多獵，不過都是些個頭小的，還未遇到積龐大的類。

趙啟邈漸漸有些沉不住氣。往年皇家秋獵，拔得頭籌者大多都曾為父皇獻上虎狼等巨。自己為大芙皇太子，若是連一只大型獵都抓不住，父皇恐怕會大失所。

況且今年與往年不同，還多了個半路殺出的五皇子，他若是滿載而歸，豈不是讓自己面掃地。

趙啟邈一行人在林中騎馬兜了幾圈，便有一名先前派出去的侍衛騎馬折返，跪地向趙啟邈稟報：“太子殿下，屬下發現了五殿下的蹤跡，他正在朝東兩里開外蹲守一只金雕。”

金雕是北地難得一見的猛禽。翼長七尺，以類為食，擅捕殺狼群，子兇猛無比。趙啟邈聽侍衛說完，一時大喜：“快快帶路，定要趕在老五之前將它下。”

金雕縱紋赤紅，若是制標本獻于父皇，定是件絕倫的好。

聞雪朝見太子喜出外，難得上一句：“這大雕是五皇子先發現的，表兄不怕他與你起爭執？”

“太子妃一事，我還未找他算賬。”趙啟邈冷笑，“鹿死誰手，各憑本事，走。”

一行人牽著馬，悄無聲息地繞過樹蔭，朝東邊走了不到兩里，果然看到趙辭帶著個小廝站在不遠。

小廝手里拿著些吃食，蹲在地上，像是在引獵。眾人抬頭一，果然看到層疊的枝椏間立著一只黑褐的巨鳥。巨鳥正在低著頭打量著樹下的人影，卻遲遲沒有發出靜。趙辭騎馬藏匿在一堆叢木之中，右手開弓，弦上的箭矢正對著金雕站立的方向。只待金雕一，出破綻，便將它于馬下。

一人一鳥僵持了許久，卻都穩如磐石，八風不。

“拿弓箭來。”趙啟邈低聲說。

邊的侍衛連忙將太子的弓箭奉上，其余人等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唯恐壞了殿下的大事。

趙啟邈將手中弓箭拉滿，也抬弓對上了金雕站立的方向。

眾人屏息凝神地看著趙啟邈手上的作。片刻后，見趙啟邈悠悠移開了利箭的方向。

聞雪朝背上剎那間冒出了冷汗。

太子手中的弓箭，牢牢對準了趙辭的眉心。

聞雪朝難以置信地看向趙啟邈，只見太子面上閃過一快意。

“殿下，切忌意氣用事。”聞雪朝凝聲。

拿弓的手有些微微抖，趙啟邈依舊未放下手中的弓。

“若是我出此箭，奪了老五命，你說祝容從此以后會不會死心？”趙啟邈偏過頭，輕聲笑著說。

聞雪朝咬牙：“若五殿下死在你箭下，你便是弒兄之人，大芙容不下這樣的儲君。”

趙啟邈突然有些新奇，這還是表弟頭一回用此等語氣同自己說話，想必這人真怕自己弒兄，已經急壞了。

太子哈哈一笑，手中箭離弦而出：“那便留他一命。”

“趙啟邈！”

趙辭聽到遠傳來一聲怒吼，當即便察覺到了一異常。他微微側，便聽到“嗖”的一聲，一利箭釘在了頭頂的樹干上。

阿申正蹲在地上專心致志地引著樹上的大鳥，卻見一道箭影朝著主子襲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那只箭就了主子后的樹干，差一點便中了主子。金雕被利箭驚，急促地鳴了幾聲，便拍打著翅膀飛走了。

趙辭蹙眉向利箭來的方向，只見一隊人馬正簇擁著兩人站在不遠。那大喊出聲的正是許久未見的聞雪朝，趙辭看了過去，正巧看到聞雪朝奪了太子的弓箭，正朝著太子嚷嚷著什麼。

太子臉上神晴不定，也不顧聞雪朝的埋怨，騎著琥珀便帶著眾人向趙辭而來。

“五弟驚了。”趙啟邈騎著馬來到趙辭跟前，“我方才殺那樹上的畜生，沒料到箭法不，一時偏，差點誤傷了五弟。”

聞雪朝的緒顯然還未平息下來，他跟在太子后，都白了，掂著弓箭的手還在微微抖。

趙辭看了聞雪朝一眼，正開口，卻聽阿申憤懣地說道：“那箭距離主子不過一尺，分明是朝著主子來的！若不是主子躲的及時，恐怕早就被傷了！”

在場眾人大吃一驚，趙辭急忙想示意阿申閉，卻為時已晚。

太子竟在眾人面前被一個下人怒斥，可是前所未有之事。趙辭心里清楚，阿申從小同自己在軍營里長大，對宮中人世故本就遲鈍，方才見自己差點中箭，急之下才一時忘了尊卑。

當眾頂撞儲君，杖斃都是輕的。

“阿申，還不跪下給殿下謝罪。”趙辭說。

阿申雖心有不甘，但對主子向來言聽計從。他見主子神嚴肅，想是自己口無遮攔鑄下了大錯。

他唯恐給主子添麻煩，于是馬上跪在趙啟邈馬下，重重朝太子磕頭：“阿申向殿下謝罪。”

“阿申口無擇言，冒犯了皇兄，還請皇兄饒他一命。”趙辭翻下馬，朝趙啟邈拱手道。

“主仆深，好，實在是好。”

趙啟邈笑著拍了拍手，上下打量了幾眼阿申，將視線轉回了趙辭上：“不如這樣，若五弟愿跪下替你這下人謝罪，我便饒他不死，如何？”

聞雪朝神一滯，男兒膝下有黃金，趙啟邈今日是想當著眾人面將趙辭的尊嚴碾在馬下。

阿申聽到這話，眼里泛起了紅。他不住地朝趙啟邈磕頭，一個又一個，接連不斷，額頭磕到滲出了。

“殿下，不必——”

“好。”

聞雪朝的話被趙辭生生打斷：“若我替阿申請罪，還皇兄履行諾言，此事既往不咎。”

趙辭的背得筆直，他拍了拍袍邊角，向后退了一步，避開了聞雪朝急切的眼神。

變故就在頃刻間發生。

空中傳來集的挲聲，數道暗箭飛過趙辭的耳側，朝著太子的方向襲來。趙啟邈后的四名侍衛還未反應過來，便應弦而倒，沒了生息。

趙辭轉看到樹林間略過一道黑的影，又一道粹著銀的暗矢正徑直朝著太子的方向來。

他聽到了利箭刺破的聲響，隨即聽到背后傳來一聲輕聲的悶哼。有人中箭了。

趙辭猛然回頭，看到太子雙手沾上了刺目的鮮，臉上滿是驚愕。

他邊那人從馬上跌落在地，臉上已無，角浸出一縷鮮紅。

聞雪朝替太子擋下了這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