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紈話音剛落，便聽到腳步聲自遠而近，太子殿下回來了。

他手上還拿著從聞雪朝取出的箭矢，五殿下自從見了箭矢上刻著的鎮北鷹符，面便陡然冷了下來。然而太子殿下已近在咫尺，自己需得瞬息間做出抉擇。

“此事事關重大，下需如實稟報。”白紈肅然道，“五殿下，得罪了。”

五殿下出涇，自長于塞北，還曾隨軍深胡部。朝中雖無人妄言，但人人心里都將他看作來日的鎮北統帥。從他回廣都伊始，便代表著整個鎮北府的臉面。

自拾起箭矢那一刻，白紈便心知今天太子殿下和五殿下，自己必然會得罪一個。

趙辭聽到白紈此番話，好似并不驚訝，只是垂下了眸子，面無表地為聞雪朝整理鬢角。

“箭取出了嗎，雪朝是否有恙？”趙啟邈才干嘔過一番，說話間還帶著些有氣無力。

“回稟太子殿下，聞公子上的箭矢已拔出，待太醫來診治便可。”白紈拱手，“只是——”

“只是什麼？”趙啟邈了聞雪朝的手腕，見他脈象平穩，不松了口氣。

“只是下自聞公子取出的箭矢，乍看之下卻有些來歷。”白紈神嚴肅，“箭上刻著雄鷹紋，是鎮北軍的軍用箭。”

白紈將帶的箭矢包在布中雙手奉上。趙啟邈見后臉泛青，聽到白紈這麼一說，生生將不適在間，接過了白紈遞來的兇，訝異道：“箭是鎮北軍的？”

趙啟邈抬起烏黑的箭矢，在日下端詳了片刻，果然看到一道栩栩如生的雄鷹紋路。不知是因日過盛還是別的緣故，白紈看到太子殿下的眼里閃躍過一道火。

太子放下手中箭矢，打量著坐在聞雪朝旁的趙辭，笑了：“我險些就被鎮北軍的箭了個對穿，五弟倒是依舊從容不迫。”

趙辭一言未發，只是將蓋在聞雪朝上的輕裘往上拉了拉。

趙啟邈聲音中已帶著一怒意：“趙辭，你別給我裝聾作啞，今日刺殺一事，是否與你有關？”

白紈聽出了其中言外之意，太子殿下只差沒直接口而出，是五殿下派人來暗殺他了。

趙辭笑了一聲，悠悠從聞雪朝側站了起來：“若我要派人暗殺殿下，定不會用我鎮北軍的箭。”

他想起母妃薨逝的那一日，自己懷疑聞雪朝是太子派來的探子。聞雪朝兩手叉腰地對自己說，太子若要派探子，就算不派高手出面，也定不會派個會掉下樹的。

如今這話倒是派上用場了。

白紈心中一凜，五殿下此言確實不假。不軌之人往往為讓人難尋蹤跡，都想盡各種辦法藏行蹤。如此顯的使用鎮北軍的軍用箭，并不像是鎮北軍的作風，反倒像是在栽贓嫁禍了。

趙啟邈本意是想將趙辭激怒。若是趙辭一氣之下直接出手傷了自己，此事于他便更是難辭其咎。卻未料到趙辭并沒中計，而是直接拋出一句話將自己哽住。

趙辭卸下了往日寵辱不驚的表象，看向太子殿下的眼神里充斥著不屑的冷。白紈第一次從年人眼中看到這樣尖刻鋒利的眼神，這讓他想起了雪原上捕獵的狼。

白紈心中有些發怵。為羽林衛中一介小小隊守，他只在宮中巡視或值夜時遠遠見過五殿下。在他的印象中，這位五皇子著樸實無華，總是跟在眾人后，看似一幅與世無爭的模樣。今日一見，五殿下夭矯不群，氣勢竟毫不輸于盛氣凌人的太子殿下。

這位鎮北歸朝的五皇子果真不是盞省油的燈。

太子不著痕跡地向后退了兩步，或許只是錯覺，他覺得趙辭方才看向自己時有殺氣一閃而過。趙啟邈心中揣揣，然而儲君之儀不容他示弱。于是他抬袖指著趙辭，冷笑道：“趙辭，你平日果然都是裝的，這，這才是你的本！”

廣都的五殿下與雁關的小將軍并無不同，只是一人收起了獠牙，一人展開了羽翼。

趙辭明白自己沖了，他已朝趙啟邈出了殺意，還不知他回宮后會如何聯合聞皇后對付自己。但這般栽贓他接不得，鎮北軍刀下亡魂千上萬，卻從未將刀刃對準自己的同袍。若是今日自己退了，趙啟邈便會得寸進尺，將臟水全潑在鎮北府和自己頭上。

除去那無理的栽贓外，自聞雪朝中箭，這一顆心便作痛，滿腔怒氣忍而不發。自己終還是忍不了了。

聞雪朝為何要為這種人擋箭，他本不配。

他不知聞雪朝推開趙啟邈時心里在想什麼，那箭若是再往上半尺，便會穿他的膛，從此世上便再無聞雪朝此人了。

他不信聞雪朝不知自己也許會死，但當箭矢朝太子襲來的那一刻，聞雪朝還是義無反顧地沖上前，將太子一把推開。

趙辭能察覺到，自己在那一腔怒氣之下，心中還藏著一介藏形的妒忌。

若是在聞雪朝旁的是自己，不知他是否……趙辭狠狠甩了甩頭，覺得自己宛如中了魔障。若那箭想的是自己，自己哪怕是萬箭穿心，也萬不會讓聞雪朝到一點傷。

趙啟邈卻將聞雪朝中箭一事當籌碼，想以此拿自己。怎人不怒不恨。

兩人還在劍拔弩張之時，樹林里浩浩地闖進了許多人馬。聽聞太子遇襲，聞雪朝傷，靖帝大怒，派太醫隨涇霖與聞仕珍進林接應。

幾位太醫見聞公子面無地躺在地上，忙上前把脈診治。聞仕珍見自家嫡子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臉有些難看，但并未在諸人面前顯出來。

“舅舅，雪朝是為了救我……”趙啟邈見聞仕珍來了，忙上前復述了事的前因后果，面上滿是后悔莫及。

聞仕珍聽完趙啟邈一番話，深深嘆了一口氣：“能救殿下一命，是玓兒的福氣。如今還需查明真兇，將此等膽大妄為之徒繩之以法。”

聽到自家兒子替人擋箭，實屬出乎了聞仕珍的意料。聞仕珍看著這嫡子長大，見他平日搖手稱揮，只當也是個貪生怕死的。卻未料到在生死攸關之際，還能在太子跟前為聞家增了面子。聞玓與太子經此變故便已是生死之，此舉對聞家確實大有裨益。

趙辭見了祖父，立馬收起了與趙啟邈針鋒相對時的利銳眼神。只是讓白紈將那帶的箭矢呈給祖父看。

涇霖瞥見白紈手中事，瞳孔陡然。

他聲俱厲地對手下說：“回去查！查京后軍中是否缺輜重！若是查不出，便管事校尉提頭來見！”

“是！”副將單膝跪地。

聞仕珍聽完太子之言，心中已有所判斷。他早料到此事不簡單，卻未想到會與鎮北府有關聯。如今大芙局勢風譎云詭，牽一發而全。近幾年朝中政事平穩，邊境亦安穩。若是有人想要攪這灘渾水，打破這難得的平衡，便真是其心可誅了。

聞相統領朝政多年，自然不會被暗中人當棋子使，現在還不是鎮北府的時候。

鎮北府雖不了，倒是可以殺殺那涇氏小子的銳氣。

況且聞仕珍早早便看出，自己這儲君侄子，十分忌憚那位塞北歸來的五皇子。

見涇霖還在對著下屬大發雷霆，聞仕珍上前拍了拍涇霖的肩，安道：“此事雖涉及鎮北軍，其中恐怕另有。大將軍還是冷靜一些，待回朝后同陛下說明，再查出個水落石出也不遲。”

涇霖深吸了幾口氣，神有些黯然：“未料到此次秋獵竟會出此等紕，稍后我便去向陛下請罪。”

兩人又談了一番，白紈來報：“聞大人，涇將軍，太醫已為聞公子敷上藥，公子傷勢已無大恙。”

聞雪朝被搬上了轎子，白紈帶領羽林衛繼續在林中勘查，其余人紛紛班師回朝。太子頭也不回地騎馬走了，趙辭見趙啟邈走遠，也翻上了馬，追上了殿后的涇霖。

涇霖咬牙切齒：“聞氏老賊。”

趙辭點點頭：“走了。”

趙辭揚起馬鞭朝前奔去，祖孫二人肩而過。

儲君秋獵遇刺，聞相公子重傷，皇后聽到消息后更是日日垂淚。靖帝大發雷霆，命羽林衛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朝中眾臣雖不知其中，但也有聽聞，好像此事與鎮北府有些關聯。

說來也怪，聞相嫡子了箭傷，且朝中文武一向不對付，聞仕珍卻在前為鎮北軍求，稱此事乃人為嫁禍，定不是鎮北軍所為。

又過了幾日，鎮北軍全面排查結束。果不其然，涇霖帶來的兵營并無弓箭丟失，反倒是遠在雁關外的鎮北軍大本營，被人盜走了兩車輜重。

鎮北營軍械失乃前所未有之事，更何況失之出現在了千里之外的廣都，還差點殺了當朝太子。羽林衛在樹林深搜出了兩夜行與幾行腳印。那腳尺奇大，不似尋常人大小。所有的線索指向了同一個方向，胡部。

此消息一出，朝中一時陷了風聲鶴唳之中。廣三朝為都，四面城防固若金湯，不說胡人，就連只野兔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城都難。皇室親臨秋獵，獵場周圍更是站滿了值守的羽林衛和鎮北兵。可就是這座金城湯池，被幾個來歷不明的胡人輕而易舉地溜了進來，還差點暗殺了大芙將來的一國之君。

許多人因太子遇刺案而遭難，輕則革職，重則人頭落地。羽林衛都督因護駕不力被革職，白紈因救駕及時，從隊守擢為副都督。鎮北軍雖洗清了干系，卻仍避不了被置。鎮北將軍被罰俸祿半年，營中軍士軍餉減半。皇五子宮中三月，無詔不得出。

唯有聞府，因府中爺替太子擋下一箭，賞銀千兩，族人升，風一時無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