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留島渡口的暗哨繞過重重守衛, 策馬急馳上留君陵，倉促地在崖邊亭臺前跪下。

“屬下有急事稟報夫人！”

過了半晌, 亭才傳來一陣的清脆聲：“大清早便擾人清夢。夫人讓我問你，所報何事？”

暗哨凝聲道：“娘子, 東境有一白公子乘孤舟而來，自稱是夫人故人。劉隊守恐其中有詐，正要將人押下拷問。屬下怕誤了事, 遂急忙來稟報夫人。”

亭靜默片刻, 一雙白皙的手掀開了簾子，亭中走出了一名妙齡。

揚起兩頰笑渦：“夫人讓你細細說來, 來者樣貌式，年歲幾何, 上可有顯眼配飾？”

“來人看樣貌應剛及弱冠之年, 是位十分俊俏的公子。”暗哨絞盡腦回想著那人的相貌, “他一素白裳, 白皙，材高挑, 看起來不似南境人。”

“他上可有玉佩之？”

“上配飾, 恕屬下未細看，不過……”暗哨似是想到什麼，忙說道：“不過與劉隊守僵持時, 那人提起過，說他是什麼玉佩的主人。”

還未接話，亭突然傳出瓷碎裂之聲。匆忙轉, 須臾后便折返回來，面上神肅然了許多。

“這是夫人的令牌。”將烏夫人之令放到暗哨手上，“你告訴劉能，若有人傷了這公子一汗，便讓他提頭來見。”

聞雪朝擺了那渾煞氣的隊守與眾海寇不善的目，獨自一人隨烏夫人的親信上了留君陵。

亭臺前的門簾已打開，他卻在門前停下了腳步，并未擅自上前。

候在門前的瞥了聞雪朝一眼，覺得雙頰發燙。自小便在五大三的海寇堆中長大，哪見過如此眉目疏朗的公子，一時不住便紅了臉。

“怎的，還要我親自出門相迎嗎？”子娓娓之聲自亭傳出。

“玓兒不敢。”

話音剛落，簾前便出現了一道苗條的赤紅影。十萬烏首海寇的首領，東境聞者變的烏夫人走出了亭臺。

烏夫人已年過四旬，卻依舊風韻猶存，風華毫不減當年。二十年前烏夫人還在是烏首老首領的兒時，便有“碧霞仙子”的名。沒人料到，手上多年后，沾滿了無數東境百姓與延東軍的。

細細端詳著眼前的聞雪朝，眼神從腳尖移到發梢，仿佛要將聞雪朝看個徹。聞雪朝迎著烏夫人審視的目回過去，對坦然相對。

烏夫人滿意地笑出聲，走到聞雪朝側，出蒼白修長的玉指勾起了聞雪朝的一縷長發。

上的牡丹香氣撲鼻而來，聞雪朝依舊一未。

烏夫人近聞雪朝的耳畔，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玓兒，若不是為了他，你恐怕這輩子都不會來見你生母一面。”

聞雪朝肩背一僵，并未回答烏夫人的話。

“我給你的玉佩，你那麼輕易就贈了別人，他對你就有那麼重要嗎？”

“重要到讓你親自跑來君留島，求我放人？”

“他沒死？”聞雪朝側過頭，聲問道。

烏夫人放下聞雪朝發梢，往后踱了幾步，臉上神看不真切：“果然如此。”

君留島一戰，延東西翼軍中了烏首埋伏，酣戰七日不得退。領軍的是趙家的五子，西翼軍旗艦被烏首攻占，他便率隊棄船上岸，與烏首展開殊死搏斗。手下的弓箭兵在混戰中中了這名皇子，將其生俘。手下將五皇子帶到跟前，卻在他上搜出了刻有“雪”字的玉佩。

二十年前離京時留給兒子的玉佩。

嚴刑拷問五皇子，問這玉佩從何得來。皇五子一直緘口不答，卻在說出聞雪朝名姓時面異樣。

不知玓兒為何給了五皇子他的保命符，但若是如此，便不能再皇五子的命了。雖此生難再見玓兒一面，亦不愿手刃玓兒在意之人。

“五皇子雖活著，但我不會輕易放人。”烏夫人慵懶地倚在亭欄，接過遞來的熱茶，“大芙皇嗣在我手上，于烏首而言便是個天大的籌碼。若你此番來是為此事，那便請回吧。”

“若他安然無恙，我自有別的籌碼。”

“求您帶我去見他。”聞雪朝又說，“母親。”

帶著聞雪朝穿過留君陵上的座座亭臺樓閣，一路上都有烏首族人向行禮。

“我是夫人的養，他們都喚我小烏娘子。”害地對聞雪朝說，自小便聽夫人提起小爺。說他在京中這般那般好，今日一見，果然傳言不假。

“小烏娘子。”聞雪朝點頭算應了。

兩人來到君留島北側一山前。此人跡罕至，只有口守著幾名烏首族的侍衛。

“那五皇子就被關在這里面，一應吃穿都有人安排。”小烏娘子遲疑半晌，又對聞雪朝開口：“陵上都是夫人的哨兵，你別妄想帶他逃跑，你們跑不掉的。”

聞雪朝知小烏娘子是好心提醒，他激地朝笑了笑，接過小烏娘子遞來的食盒，便朝山深走去。

繞過數道曲折小徑，一個寬敞而巨大出現在聞雪朝眼前。日過頂狹窄的隙投進來，映出了中景象。四周皆是泥濘的沼澤，唯獨正中央立著一塊平坦的石臺，有一木橋連接口與石臺。石臺上有一席棉衾，一把案幾，微弱的燭在案上搖曳。

有一人背對著他，背影清冷，脊梁直。背山見樓影，應合與山齊，便是這般景了。

那人聽到背后傳來腳步，卻置若罔聞。

“殿下，該吃飯了。”聞雪朝平和道。

他的聲線了些時的靈，卻多了些溫文爾雅的氣息。玉潤的聲音在中響起，出空遠飄渺的回音。

那人軀微微一震。

聞雪朝見他仍無作，自顧自笑了一下，拎起擺，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板，走上了通向石臺的木橋。

一步又一步，背后的腳步聲離自己愈來愈近，那的主人似是還在猶豫著什麼，雙手垂落側，十指泛白，骨節清晰可見。

只剩一步之遙，聞雪朝停下了腳步。他將食盒輕輕放在案幾上，低低出聲：“五殿下，你不回頭看看？我個子這幾年躥了不，如今興許比你高了。”

聽到此話，趙辭終于緩緩轉過，他直視著來人，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聞，雪，朝。”

聞雪朝才發現自己錯估了，方才他離得遠，判斷不出趙辭的高。此刻兩人近在咫尺，他才發現，五年過去了，趙辭仍比他高出了半個頭。

或許是在這暗無天日的里待久了，趙辭比以前更瘦削了。他長玉立，高已近八尺，五比從前多了幾分高冷峻，一雙劍眉鬢，目深邃凌厲。五年行軍生涯磨去了他時的木愣與稚氣，取而代之的是一八風不的沉穩之氣。

“誰說你比我高了。”趙辭冷笑，“小矮子。”

趙辭離他太近，溫熱的鼻息灑在他臉側。聞雪朝覺得臉頰有些發，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

他發現自己贈給五殿下的玉佩，還掛在他的腰間。

“誰讓你來君留島的？其余人呢？”

“我獨自一人來的。”聞雪朝如實答道。

聞雪朝見五殿下臉不太好，怕他覺得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于是挑著要之，將來龍去脈都與趙辭說了一遍。

聞雪朝滔滔不絕地講著其中因果，沒察覺對面人一直在端詳著自己。

五年前離京的那個雪夜，趙辭認清了心底的愫。他以為是自己年不經事，留下一念想便匆匆逃了。他想，匪朝伊夕，去日漫長，終有一日自己會釋然。沒想到那麼多年，聞雪朝總是頻頻他夢中。

他總是夢到秋獵那日聞雪朝紅白馬的模樣，夢中的聞雪朝一直如年般俊俏靈。后來聽說他及冠，朝當，甚至了中書省。他始終無法想象聞雪朝長大后是什麼模樣。

今日一見，他發現自己心中長大后的聞雪朝，本該就是這個樣子的。

朝堂戈并未碾他的脾，聞雪朝還是初見時那個謫仙般的人兒，為三年讓他眉目間沾染了一些煙火氣，整個人反而更加奪目，讓人更難以移開視線了。

兜兜轉轉，聞雪朝已一往無前，他卻依然在原地蹉跎。

聞雪朝見五殿下有些走神，只好輕輕咳了幾聲：“總之，烏夫人說不會輕易放人，我們可能要再想考慮別的籌碼了。”

趙辭刮了刮鼻子，掩蓋住了自己的心思：“為何以前從未聽你提到過，烏夫人是你的親生母親？”

“此事說來話長。”聞雪朝無奈地勾起角，“世人皆以為我生母是聞夫人，因生我難產而死。但我時記事記得早，大約五六歲時，我曾在府中見過一次烏夫人，亦是我最后一次見到。那時我就要宮當太子伴讀，烏夫人給了我這枚刻著我字的玉佩，我約記得說我拿了這玉佩，今后便無人敢欺負我。臨走前還在我面前落了淚，讓我喚一聲母親。”

趙辭沉思了一番，“烏夫人的確是在那幾年發跡起來的。那年烏首族老首領暴病而亡，平日神龍不見尾的烏夫人卻在那年突然回了烏首族，使了許多手段，花數年便統一了烏首一族，開始在東境沿岸劫商。”

聞雪朝不知趙辭是否已知聞府與烏首一族之間的瓜葛，但趙辭沒問，他并不主提及。

“對了，”只見趙辭話鋒一轉，定睛向聞雪朝：“離京前你贈予我此玉，我曾回贈你……不知你可還記得。”

他有些于提及此事。當年割發相贈，他只當聞雪朝年不懂事，不知其中意味。如今聞雪朝已長大人，不知想起當年舊事，可否會心存芥。

趙辭心中十分掙扎，他既希聞雪朝記得，又希聞雪朝早已忘卻了。

聞雪朝見五殿下一副于啟齒的神，心一時頗好。

他將手頸間，從領拔出一個小小的葫蘆香囊。香囊被一紅線拴著，靜靜躺在聞雪朝的心口。

作者有話要說：背山見樓影，應合與山齊。 曹鄴《四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