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君侯》第88章 番外【二】:長纓

祝容頭一次拿起長纓槍, 只有十二歲。

父親一卷畫像,說祝家已與涇氏定下婚約,畫像中的年, 便是來日的夫君。

接過畫軸, 小心翼翼地鋪開在閨閣的床頭。這是江南畫師親自前往鎮北府繪下的全人像。畫中的年看似只比自己虛長幾歲,正在全神貫注地拭著戰馬額前的掛飾。他著一襲純銀輕裘,一雙眸子熠熠有神, 好似蘊含著星辰萬。五雖還未長開, 卻已能看出明晰英俊的線條。

祝大小姐紅了臉,將繡花鞋蹬到了塌下,抱著畫中人沉沉睡。

父親同自己說,別看涇霖的長孫年輕輕輕,卻已帶兵在塞外打了兩年胡人。就在前不久,他還親自率兵潛了延曲部大帳, 斬殺了胡人守備軍的首領。聽父親的語氣, 似是對祝家這位未來的賢婿十分滿意,張口閉口皆對他贊不絕口。

祝容生母死得早, 從小就是父親將帶大。日日看著父親練兵磨劍,也早已耳濡目染。次日大清早,祝容便從庫房中取出了一支長纓,對著父親揚起了小小的頭顱:“我也要勤練武藝, 今后帶兵打仗!”

父親后的將領們哄然大笑,饒有興致地著自己。那長纓槍比大小姐還高出了半個頭,卻被死死攥在手中,怎麼也不松開。

父親也跟著一起笑,尋了個兵士,讓他帶著大小姐鬧著玩去。

祝梁心想, 小孩子不懂事,總是喜歡突發奇想,鬼點子一個勝過一個。祝容如此活潑好子,想必也是一時興起,當不得真。

沒想到從那以后,祝容便日日起早貪黑地練武,刀劍再不離手了。

父親每年都要帶著回京述職,順便在京城的祝府小住幾月。祝容子像個頭小子,京中的大家閨秀都不一起玩。倒是與聞府的大爺,京中最紈绔的丞相之子聞玓頗深。兩人在京中四折騰,鬧得街坊大院飛狗跳,同齡的爺小姐們見到他倆,都紛紛繞著走。

祝容帶著聞玓藏在祝府的谷倉,說是有十分重要的東西要給他看。聞大見祝容磨磨蹭蹭,半天掏不出什麼事來,索一把奪過祝容藏在袖中的卷軸,直接攤開了看。

祝容紅了臉,支支吾吾地開口道:“聞玓,這是我今后的夫君,你瞧長得俊不?”

聞玓扯了扯角,湊到畫像中的人跟前細看,隔了半晌,抬頭對祝容道:“我怎麼覺得,這人和趙啟邈長得有些相像呢?”

一把扯回聞玓手中的畫卷,拍干凈了掉落在畫上的谷穗:“別胡說,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鎮北小將軍,怎會與太子殿下長得像?”

兩人又嘻嘻哈哈地打鬧了一陣,方才各自回了各家。

聞玓的一句無心之言,卻在祝容心底種下了一顆種子。輾轉反側了一晚,終于鼓足勇氣,推開了父親的門。

從那日伊始,便得知了一段封存于世的朝堂聞,宮闈舊事。來日的夫君,并不僅僅有鎮北府主這一個份,還是大芙朝最尊貴的皇子之一。父親令嚴守便再不敢同聞玓提及此事。

祝容盼了數千個日夜,終于等到了及笄那日。父親向涇將軍發出手信,詢問當年的婚約事宜。時隔數月,鎮北府的回信方才姍姍來遲。

將軍稱,長孫誓死不允這門婚事,他如今也做不了主了。

鎮北府的回信,于祝容而言宛若晴天霹靂,雙眼一黑,直接氣暈了過去。

三日后,祝容從昏睡中緩緩醒來,發現父親正滿臉愧疚的坐在自己榻前,面上言又止。

父親說,趙辭已恢復皇族名姓,被皇帝召回了廣。祝氏乃武將世家,朝堂紛爭極為復雜,還是莫要與皇家扯上關系為好。鎮北府拒了這門婚事,未嘗不是件好事。

明面上應了父親的規勸,暗地里卻下定了決心。

又是一年跟著父親回京述職,求親的人馬紛至沓來,幾乎快要踏破了祝府的門楣。知道聞玓生聰穎,干脆直接找到聞府,懇求他幫幫自己。

說自己寧愿永遠不出閣,也不想嫁給別人。

聞玓說,你是我在京中唯一的真心朋友,這個忙我聞小爺幫定了。

祝容從未想到,聞玓所說的幫忙,是以損害自己名聲為代價,替擋下了所有虎視眈眈的世家爺。

想,自己欠下了聞玓一個如此大的人,今后定要想盡辦法償還。

“玓兒,多謝你。”說,“我,祝容,這輩子都是你的兄弟。”

聞玓勾起角,笑得人心魄:“我倆之間不說虛的,就祝你今后得償所愿。”

聞大爺忍不住想,就連祝容這大大咧咧的子,都有能夠放在心尖上的人。怎麼就偏偏自己,一直是個孤家寡人呢。

*****

京中名門閨秀千千萬,貌若天仙的世家子更是數不勝數。祝容從未想過,自己會了帝后心中,太子妃的唯一人選。

自是不愿嫁皇家,更不愿嫁給那位從未謀面的太子殿下,初一接到消息,便怒不可遏地沖到父親書房,想從父親討個說法。

剛走到父親窗前,祝容就不住怔在了原地。

父親的鬢發在一夜之間白了大半。陣前英姿拔的延東將軍,正垂抱著妻子的,在書房哽咽難言。

他一人坐在角落里自言自語,說自己對不起妻,對不起容兒,更對不起延東軍當年的那片赤誠之心。

東境河落海干,州郡哀鴻遍野,朝廷遲遲撥不下延東軍的軍餉輜重,海寇又占了青云港,若是還能再撐二月,他便向陛下求——

祝容一把推開了父親的書房,說,父親,我嫁。

皇太子納妃,京中萬人空巷。百姓們紛紛涌上街頭,想親眼目睹太子妃的芳容。祝容披杏黃朝服,面覆紅金蓋頭,八抬大轎被送了宮。

朝見完帝后,祝容便跟著太子回了太子府。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掀起了蓋頭,太子趙啟邈同樣著錦華服,立在前。

趙啟邈冷冷地瞥了一眼,在不遠的案前坐下了。

“延東的數十萬輜重,已在路上了。”太子吮了一口清酒,淡漠出聲。

“祝容謝過殿下。”端起桌上的另一杯酒,舉至趙啟邈的面前,“妾方才在堂前,已與殿下行了杯之儀。這一杯,是妾私下敬殿下的。”

語畢,抬起手中酒盞,仰首一飲而盡。

趙啟邈看著眼前皓齒紅子,開口說些什麼,最終仍生生咽了下去。

“歇息一會吧,夜后還要宴請朝臣賓客。”他說,“我去側廂睡。”

當晚宴會席散,祝容著夜行,在太子府中攔在了趙前。

暗自告訴自己,這便是最后一次。只是想同趙辭表明多年來的心意,今后這人種種,終是與再無關了。

辭果然又一次婉拒于。祝容沒想到聞玓竟然也在場,只能狼狽而倉促地奪路而逃。

自那之后,與太子雖一直未曾同房,平日里卻相敬如賓,漸漸地,竟在京中傳作了一段佳話。

趙啟邈總是早出晚歸,幾日都見不到人影。一日傍晚,他不知是從何人府中赴宴而歸,上沾滿了酒氣。依著府中主母的份,差使下人備上熱水,為太子殿下盥洗子。卻未料到趙啟邈拉著便了房門,將門重重地閉了起來。

太子問,心里頭是不是還在想著老五?

祝容不知趙啟邈從何得知了此消息,但當看到他眸中浮現的怒火,心中竟頓時產生了一快意。

坦誠地看著自己的夫君,回道,是。

太子一把撕開裳,當晚便狠狠要了

祝容看著眼前歇斯底里的男人,面上依舊笑著,眼角卻下淚來。

從那日后,趙啟邈便好似變了個人。

無論在中書省批閱奏疏到多晚,都會在日落前先回府陪用晚膳。帝后見遲遲未孕育子嗣,便選了幾名侍妾府,次日便被趙啟邈給趕了出去。趙啟邈不知從何得知舞槍弄棒,便在府中特地開辟了一座馬場,差各地送來了多只名駒,供平日練習騎

終于有一日,看著旁同榻而眠的男人,平靜問道:“趙啟邈,你到底是在與五殿下較勁,還是在與自己較勁?”

是故意為了氣趙啟邈,方才這樣問他。

趙啟邈扇了掌。

那之后不久,祝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肚中懷著的,是太子的兒子。

趙啟邈聽聞有孕的消息,激地無以復加,不得日日陪在邊。

祝容看著趙啟邈俯下子,正在專注地聽著腹中胎兒的靜,突然開口道:“趙啟邈,以后不要再殺人了,好不好?”

趙啟邈怔了怔,終是牽過了的手,兩人十指相扣,一起覆在了的小腹上:“明日送你回別莊。”

“最后一次,再不殺了。”

這是宮前,最后一次見到趙啟邈。

后來,大火染紅了整個皇城。殘垣斷壁,焰海之中,發現自己是著這個男人的。

不是當年那個未出閣的天真爛漫的意,而是繁華過盡,萬事蹉跎之后的世俗之

他的手上沾滿了無數無辜者的鮮,與自己的兄弟手足相殘,終是落得如今的凄慘下場。

趙啟邈就要死了。

時所不得之人抱著子,不讓垂拱殿,陪趙啟邈一起死。祝容昏迷前記得的最后一幕,是隔著火海的,趙啟邈的臉。

他沉默地著自己,直到殿頂轟然掉落,整個人被熊熊烈火淹沒。

*****

祝容最后一次拿起長纓,是在七十二歲的時候。

兇神惡煞的噶喇首領從艦上躍下,舉著火炮就要朝岸上沖來。指揮著延東軍往后撤退,從出了的長纓槍,獨自一人騎馬奔上前。

“祝帥!”

岸上的延東將士嘶吼出聲,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家主將沖了火海之中。

長纓槍噶喇首領嚨的時候,祝容只覺鮮正沿著自己額角淌下,視線漸漸有些模糊不清起來。

隔著重重火海,好像看到了太子殿下的影。

趙啟邈在炮火聲中對他說,容容,我后悔了。

笑著說,好,這次我陪你一起。

山河無恙,不請長纓。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一更,今天晚些時候還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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