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蘑菇》第19章

在作為蘑菇的那段時間里,他沒有太多時間的概念,日升和日落只是一種自然規律的變幻,他不知道自己把孢子丟了多久。

2月14日,按照人類的季節,是冬天還沒有過去的時候。確實是這樣沒錯,他的記憶中和夢境里還回著丟掉孢子那天晚上嗚嗚的寒風聲。

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蘑菇在相同的冬季同樣丟掉孢子,他和陸沨的相遇遠遠早于那次城門的見面。又或者就是一墻之隔的審判者本人親手將孢子從他上取了下來。

頓了頓,將這本工作手冊往后翻,在下一頁,2月20日,陸沨回到了基地,并寫下“樣本移燈塔”。

他的目在這一行字上停留三秒后,將日志重新翻回6月17日,把黑的圓珠筆也擱回紙頁上,仿佛它從來沒有被翻閱過。

安折將目從手冊上移開,向書桌后面那堵墻。審判者在基地中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他可以對任何人開槍,也可以命令城中所有機構配合工作,況下能夠調城防所的兵員,就像那天在供給站廣場的時候。但是,雖然位高權重,他在城防所的住比安折自己的房間還要冷清簡單,就連墻壁也只是薄薄刷一層,出后面灰水泥的質地。

而在這面灰白的墻壁上,比人高一點的地方,用紅漆印了八個字和一個句點。

“人類利益高于一切。”

安折輕輕打了個寒噤,地牢太冷,他仍然沒有緩過來。他將目移向一旁的床鋪,猶豫幾秒后,還是上去了。

他的腦袋就陷進了枕頭里,不敢像平時那樣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只將它松松搭在上,自己蜷起來。被子、枕頭和床單都是基地制式的資,和地牢里囚犯們的被子并沒有任何區別,連那種人造纖維的氣息也別無二致。但安折的覺很不一樣——睡在審判者的床上,一墻之隔的辦公室里還傳來陸沨和不知什麼人簡短的對話聲,一種難以描述的覺,很危險,但又很安全。

這種況下任何一個人都會失眠的,更何況他是個蘑菇。

——但他竟然沒有失眠太久,胡思想中,因為得到了被子的保暖逐漸暖和起來,眼前的世界漸漸模糊,就那樣跌進夢境里去了。

安折是被人弄醒的,他確信離自己睡過去只過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他上一刻還在曠野里第無數次驗被挖走孢子的覺,下一刻就到有一只手拍了拍他旁邊的枕頭。

安折一個激靈,睜開眼睛,對上一雙冷綠的眼睛,儼然就是那個挖走他孢子的兇手。

陸沨將他的被子掀開,語速極快,道:“撤離。”

不用他明說,醒來的那一刻,安折也會到了下建筑微微,和地牢里如出一轍——這棟樓下面也出現蠕蟲了?

短暫的思忖過后,波浪形警報長鳴,又是疏散信號。

他來不及多想,迅速下床,穿好鞋子,陸沨右手抓住他的肩膀,將他往房外帶,冷風從打開的房門灌進來,突然從溫暖的被子里來到這種境地,安折本能地打了個寒戰,接著,他就覺道陸沨抓住他的那只手頓了頓。

的影子兜頭罩了下來,他上一沉,是陸沨從一旁的掛架上取下大丟在了他上,安折來不及說謝謝,只手將大攏了一下。陸沨作沒停,迅速從桌面上抄起工作手冊和圓珠筆,塞進安折上大的口袋里,然后抓住他手腕向外疾步走去。兩個審判已經在門口等著了,一見陸沨,立刻喊了一聲:“上校!”

——然后,這兩人不約而同看了安折一眼。

陸沨沒說什麼,一行人從最近的急通道口下樓,急通道一片漆黑,怪的襲擊影響了電力系統,只有綠的熒指示燈兀自發亮,樓梯既窄又陡,只能勉強容下兩個人并排。偏偏另外三個人作都太快了,安折被陸沨拽著下了一層樓后已經跌跌撞撞了好幾下,意識到除非變,不然他不僅跟不上這幾個人的步伐,還會拖慢陸沨的速度。

他剛想說陸沨不用拉,他自己走,肩上忽然傳來一力道,陸沨握著他的肩膀將他往側后方一擰——下樓的慣還在,安折一下子撞在了陸沨的后背上,他的額頭之前就被陸沨口的徽章磕了一下,現在又被肩章磕了一下,樓梯是斜向下的,他比陸沨位置高,這一撞,他本能的往前抓住了陸沨。

然后,他就被這人背起來了。

抱著審判者的脖子,回想剛才混的、但又好像順理章的一系列作,安折到很神奇。

關鍵是,這人背著他好像毫不費力的樣子,輕輕松松躍下幾級臺階,穩穩當當落地,接著助跑幾下,翻出二層的窗戶,在一樓窗外平臺借力,安折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不知怎麼,陸沨就落地在樓下的草坪上了。

陸沨上明明沒有范斯或霍華德那樣明顯的塊狀強壯,但隔著幾層服,安折還是到了這人繃蓄力的那一瞬間恐怖的發力,人類的綿綿的菌并不相同。

陸沨落地后,后面又傳來間隔很短的兩下落地聲,是另外兩名審判

而安折是抱陸沨,就覺得自己很用力了,明明這也是一人類的

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蘑菇的差距還要大,他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是三秒后,他意識到整個中庭里的人都在看他,天亮得早,淡淡的霧氣本阻擋不了別人的視線,肖老板從最近的帳篷里出頭來,先瞟了一眼陸沨,又瞟了一眼他,旋即開始對他眉弄眼。

陸沨放下了他,安折也松開抱住他脖子的手,落地。

“謝謝您。”他道。

“不客氣。”陸沨淡淡道:“去帳篷。”

帳篷就在離這里幾步遠的地方,安折應了一聲,轉,卻正撞上霍華德迎面而來。

陸沨:“怎麼回事?”

況有變,突然又來了很多。燈塔的人到了,開了雷達,顯示四棟樓下都有蟲子,”霍華德道,“不是一兩只,群居,城防所下面是個蟲子窩。它們破開地面,想攻擊樓人員。”

陸沨:“全員撤離?”

“全員撤離,你也走。”霍華德斬釘截鐵道。

陸沨道:“給我看雷達像。”

“不用看,沒救了。”

陸沨:“驅散儀在這里。”

霍華德也冷下聲來,和他針鋒相對:“驅散儀保不住了,你還要我說多遍?撤離后我會立即聯系驅散中心提高其它九臺驅散儀的工作強度。”

安折回頭看,見陸沨神冰冷,右手扣上了腰間別著的槍,一字一句重復道:“給我看雷達像。”

“你!”霍華德似乎怒,但又忌憚審判者隨時隨地殺人的特權,朝一個方向擺了擺手。

一個襯衫簡裝的男人從另一邊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個黑,陸沨從他手里拿起儀,目在屏幕上掃過。

安折就眼睜睜看著這個人臉上的溫度從零度降到了零下十八度,聲音冷得能凍出冰碴子。

“怪目標不是樓人員,是驅散儀。”他抬眼看向霍華德,語速極快:“中庭有驅散儀,地基經過加固無法打破,它們只能從四面建筑下出來。”

霍華德:“燈塔給出的報告不支持你的結論,陸上校。”

“我一年有一半時間在深淵。”陸沨的手指按在槍托上,眼睛微微瞇起來,冰冷的威懾凍住了在場所有人,“霍華德,我見過的怪比你們見過的人多。”

霍華德沉默了三秒,沒有說話,隨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瞳孔擴大神劇烈變化:“那其它驅散儀——”

“聯系驅散中心。”陸沨道:“立刻。”

后的審判拿出了通訊,撥了一串號碼,并按下擴音鍵。

“嘀——”

單調的等待音響起來。

“嘀——”

“嘀——”

中庭里,一片靜默。

九聲等待音響后,通訊傳來急促的忙音,三秒后,忙音停止,無人接聽,通訊自掛斷。

霍華德迅速拿出了他的通訊,快速撥下幾個按鈕后,對那邊道:“城防所霍華德,轉接驅散中心,任何線路都可以,立刻。”

“請稍等。”接線員的聲音傳來。

這句話說完后,便是長久的沉默,足足有三分鐘后,接線員的聲音響起,他尾音帶了一點

“驅散中心失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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